“你是一个真正的王。”
她是一个真正的王吗?
自己是一个怎样的王?
问敌人, 得到的回答必然:那是一个魔鬼, 一个恶贯满盈的暴君。
问族人,得到的回答则会是:那是一个相当任性的王。
嗯,任性,相当任性, 哪个王继位后第一件事不是筹备登基典礼而是迫不及待的发动战争?都没考虑一下双方实力的悬殊,胜负的几率?少凰做到了。
不就是先王被杀了吗?
这算什么?
瑶光帝姬年少时, 南明神族被屠,濒临绝种,骄傲的帝姬做为硕果仅存的直系王族登上了王位, 不还是选择跪在仇人身前称臣?隐忍蛰伏数万载, 虽然还没来得及报复,便莫名其妙的挂了, 明面上时如此。
换了她长姐,虽然先王留下的两枚蛋是因为内部的权利争斗而被窃走的, 但不论是老大还是少凰都很清楚,这里头猫腻多着呢。南明神族的纯血族人拢共才多少只?就算是权利争斗, 孟凰在登基之日大开杀戒, 也没向自己的同族举起屠刀, 真屠了的话, 哪怕只是屠几只, 神口也得锐减。
同样的道理,这对流着凶兽血液的姐妹都懂,何况那些脑子正常的族人。古神本就繁衍困难, 南明神族在它们之前,已经千年没有新的蛋出生了,每一枚凤凰蛋的降生都是值得举族庆贺的盛事,除非想绝种,否则再权欲熏心的鸟也不会对同族举起屠刀。充其量就是希望它们俩消失一段时间,待谋逆者坐稳了王位,自然会将她们接回来。
奈何,开头如了谋逆者所愿,后续却完全放飞了。
孟凰不明白吗?
所有人都认为它不明白,毕竟,那时它还是个懵懂稚子。
少凰就想呵呵,世人多得健忘,居然会相信那只黑心鸟是个真正的懵懂稚子,懵懂稚子能在登基之日谋划一场死亡过万的屠杀?屠杀开始时,所有神都没想到,愣愣的看着它一举清理了所有麻烦,看着南明迎来一位新的王。
不是不懂,而是不能懂,哪怕懂了也得不懂。
顺心意,少凰着实好奇,如此复杂的政治环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丫居然还能修此道修到精深,以此证道成神,怎么做到的?
顺心意,顾名思义,所言所行皆需绝对顺从本心,一旦悖逆本心,道心就得出问题。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何等神奇的本心?
千万年后,盘古世界的不少大千世界发展出物欲横流的文明,她学到了一个词,觉得很是衬自家长姐:精神分裂。
不是精神分裂,怎能背道而驰的事情做得毫无心理芥蒂,道心不仅没受到影响,反而愈发坚固?
可,精神分裂又如何?证道成神又如何?还不是被杀了?
给天族的太子戴了绿帽子,与妖君私通诞下一子?
这算什么事?不过借口罢了。
成婚即失和,天族太子广纳姬妾,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长姐与妖君私通又怎么了?她只找了一个,认真算起来,天族太子头上也就孤零零的一根草,而长姐的头上却是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少凰很是遗憾,早知今日,自己怎么就没趁长姐活着的时候塞她百八十个男宠呢,至少要让天族太子头上的草同样形成辽阔的草原啊,如今这样一根草与大草原的鲜明对比,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过,没关系,天族太子不会再往你头上种草了,他很快就会去陪你。
虽然,他只是天族想用来杀你的借口,但不管他是否自愿当的这个借口,既然当了,那就得付出代价,就拿头颅做为代价吧。
最后,长姐,你是对的。
王位不好坐。
我终于还是相信了你,不管我怎么抢,你都不给我王位,不是因为你恋栈权位,而是你爱我,不愿我早早的受这个罪,也因为我还不够成熟。
但我终究明白得太迟,迟钝如我,真是这世上最愚蠢的神。
怎么就不明白,若非真的深爱着我,以任何一个君王多疑猜忌的天性,早不知将我这个多次以下犯上,意图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给灭了多少回,然而,你从未对我动过杀念。
不过,你且放心,千万里南荒,我一定会守住,我会做一个称职的、合格的王,但,请允许我任性这最后一次,就这一次,我想为你复仇,我不想忍,不想蛰伏。请别担心,你留下的筹码那么多,我若是输了,岂不是太对不起你这八万年的“言传身教”?
岁月的长河缓缓流逝,流得她自己都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触犯了神律乱用言出法随而被神尊投入凡世历劫的她被一个混血神民问了一个问题。
“巫妖大战后,巫人避世,妖族离散,为何南明的因果比巫妖两族更重,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战争结束后,就战犯在战争时所犯下的罪行进行审判,却并非每个战犯都会受到惩罚。”
“南明神族不是赢了吗?成王败寇。”
“天道不站王那边也不站寇那边,它两边都审判。”
“可这和战后清算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词很一针见血,战后清算,所谓正义的审判,不过是成王败寇后的发泄,是胜者为平息战争时受到巨大创伤的百姓的民愤而进行的一种宣泄。重点是让民众的仇恨得到宣泄,因此会被送上绞刑架都是小喽啰,大人物是可以用利益换取法官睁只眼闭只眼的。”她赞赏道。
“天道不是没自我吗?”
“电脑也没自我,不还是会被病毒给攻破?”
“所以你做了什么?”
“有因必有果,这是大道法则,没人改得了,但我可以钻漏子。”
“比如?”
“当战争发起国的大boss承担了所有罪责与因果,还有几个人能厚颜继续要求小喽啰也上绞刑架?”
“也就是说,你以自己一神之身换取了族群的平安?”
“对啊。”
“你不怕死吗?”
“怕,但我的本心让我去这样做,怕也没用。”凶兽的天性与本心,只能选一个,没有中间选项,她不想当凶兽,便只能服从本心。
所以,真的是最后一次任性,任性完了天道也该将她这个无量量劫的发起者给灭了,如何有机会继续任性?
“那为何,浮初界的情况与南明神族当年的情况差不多,你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不一样。”
“不懂。”
“你可知神战后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不是盘古世界之外的混沌魔神们入侵,因你是众神中最能打的,天道因而将你丢去战场将功赎罪吗?”
“早不入侵,晚不入侵,偏偏在那个时候入侵,你不觉得,很巧吗?”
小庄主默然须臾,吞了口口水。“是你.....”
“不是我。”天道改主意的时候她也纳闷着呢。
“那是?”
“是我的族人。”
依稀记得,那一年,一只华美的火凤凰寻到流落在外,不知自身身世,食人、食仙、食神魔的神孽,将被众神追杀的神孽带回了南明。
“你看这千万里山河,可美?”
瞅着那绵延群山最中央那座永远岩浆沸腾的火山,神孽说:“甚美。”
“那么,爱上这里。”
“因为它美,我就得爱上它,这洪荒美丽的多了去,我该多么博爱才能都爱上?”神孽觉得荒缪。
“若你有那么一颗博爱之心,不论是我还是母亲都会很欣慰。”可惜那是白日做梦,这祸害不祸祸众生就不错了。
“说鸟听得懂的话。”
“因为这里是你的家。”
那一年,混沌神魔入侵,她因为有了利用价值而逃过一死。
无量量劫自此演化到最血腥与激烈的程度,神陨如雨,无数物种灭亡,南明神族亦因为活跃在最危险也最激烈,堪称绞肉机的几处战场,折损大量族人,元气大伤。若非大战结束后神尊订立神律约束众神,而她武力惊人,众神被她给杀怕了,南明神族说不得就成为洪荒已灭绝或濒危物种名单上的一员。
这里是你的家。
所以我的本心会让我为了这个家去死。
所以我的族人会为我去死。
真是好笑啊,任性自私自我如我,竟也会有一日被人说是一个真正的王。
小庄主,你错了,我从来都不是称职合格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