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戏弄的兰湘雪总算在这一次赢得了一种大翻身的感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诚恳的漂亮面孔,她像公主一般的高高昂起下巴,接过那碗汤,冷哼一声道:“给我你就喝不成了,我记得姐姐也是最喜欢鱼汤的啊,现在你都要嫁人了,娘亲也都要管不到你了,喜欢喝的东西,何必还给我呢?”
“妹妹说哪里话?这怎么会关乎我嫁人的事?是姐姐今日让妹妹有些误会,这碗鱼汤就当做是赔罪了。”兰湘月脸上露出一贯的有些不安的笑容,轻声说着。
这才对嘛,这才是她了解的那个窝囊废姐姐。兰湘雪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这个得意就别提了,甚至连母亲的咳嗽声都没听到,便用勺子舀了一勺鱼汤,优雅地送到嘴里,吞下后咂了咂嘴巴,她挑眉看向兰湘月:“唔,这鱼汤不错,多谢姐姐了。”
“喜欢就多喝点吧。”兰湘月面上露出隐忍苦涩的笑容,看在兰湘雪眼中,更是解恨,于是她拿起勺子,故意又喝了一口鱼汤。
“是了太太,那件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概在阴间喝了一口孟婆汤的关系,这件事我虽然记得,却也只是影影绰绰……”
“噗”的一声,兰湘雪把嘴里的鱼汤全喷了出来。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兰湘雪看着兰湘月的目光恨不能一口把她给吞了,沈氏这个时候也沉下脸来,丹凤眼里蓄着冷厉光芒看向兰湘月,阴森森地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兰湘月又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面颊,目光中没有一贯的畏缩,她看着沈氏,淡然道:“这门婚事,我认了。”说完便站起身来,轻轻一福,含笑道:“我吃饱了,太太和妹妹慢慢吃。是了,太太别怪我多嘴,妹妹这礼仪还是要好好练练,如今她还小,名声还不至于传出去,只是长此以往,若没有点儿长进,传出去,再想找一门好亲事怕就有些为难了。”
话音落,不等沈氏开口,兰湘月就对她身后的路姨娘道:“姨娘,我这会儿腰还有些疼,回去你给我擦点儿药。”
路姨娘已是面无人色,嘴唇翕动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着实被兰湘月的大胆给吓坏了。此时听见这话,正不知该怎么办好,便听沈氏冷冷说了句:“大姑娘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快走?”
路姨娘如蒙大赦,忙和芙蓉快步跟兰湘月走了出去。这里兰湘雪呆呆看着这一切,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由气急败坏的叫道:“娘,你……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她刚刚……她刚刚多嚣张……”
“够了。”
不等说完,便被沈氏瞪了一眼,然后听她淡淡道:“你刚刚没听见你姐姐说什么吗?这门亲事,她应了。”
“那又如何?因为她应了这门亲,所以就要让她嚣张跋扈?我……我吞不下这口气。”兰湘雪猛然站起身,因为动作太过激烈,以至于身子碰到了桌边,弄得杯盘一阵响。
“你的礼仪也确实应该练一练了。”沈氏看着桌上那些没动几口的菜肴,想到兰湘月连续两次让自己和女儿失态,心中也是恨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安抚兰湘雪,冷笑道:“她应了婚事,就是嚣张跋扈又如何?不过半年功夫,更何况,你以为她真能跋扈的起来?不管怎样,我还是这个家的当家太太,她从前就没翻出过我的手掌心,如今不过是差点儿死了,心中一股戾气,出了也就好了。”
丫鬟们把杯盘都收拾下去,这里沈氏便牵着兰湘雪的手回了房,却听女儿恨恨道:“我还是不服。”她便忍不住笑了笑,摸着兰湘雪的头发道:“傻孩子,你有什么不服的?半年后她嫁出去,他那个花花公子的丈夫能把她放在心上?那就是个火坑,她跳进去了,就没好日子过的,如今你又何苦和这样一个人置气?正经是忍一忍,用她赚一大笔聘礼,等到你出嫁时,娘给你好好添些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让整个茂城都争相议论兰家二姑娘出嫁时的排场,如何?”
兰湘雪这才破涕为笑,扑到沈氏怀中,撒着娇道:“娘,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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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刚刚也太……婢妾在旁边看着,只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回绣房的路上,路姨娘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劝着兰湘月,略带责备的语气,似是失了尊卑,却满满的都是关切。
“放心吧,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不过半年时光,如今我就是她的摇钱树,她便是把牙往肚子里吞,也得忍着我。”
兰湘月淡淡说着,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路姨娘脸色更着急了,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便急急道:“婢妾正想和姑娘说这件事,无论如何,老爷后日就回来了,那位池三公子声名狼藉,就算老爷再怎么想报恩,未必会用姑娘去牺牲,这亲事也不是一点儿转机都没有,您怎么在太太面前……”
“姨娘不用说了,这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就相信我吧。”兰湘月不想解释太多,就算拒绝了这门婚事,就必定还有好婚事吗?那个池三公子固然是声名狼藉,然而别的男人又如何?就不三妻四妾了?兰湘月如今对自己的后路想得很清楚,那就是,不能在这个时代里付出爱情。
没错,在这个陌生的架空时代,她只要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逍遥度日,绝不会让自己因为那没办法把握的爱情而痛苦地死去活来,她没这么愚蠢。既如此,嫁给怎样的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姨娘愣了一下,和旁边的芙蓉对视一眼,两人都能发觉到彼此眼中的惊异:她们的姑娘,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只不过,这样淡定自若,又充满了机智的姑娘,似乎比之前那个软弱的姑娘要好很多,似乎……连自己的心里都跟着有了主心骨一般。
然而又怕姑娘太刚强,会惹得太太和二姑娘更生气报复。路姨娘此时的心情无比复杂,只盼着老爷赶紧回来,能够替姑娘说几句话,解决这可怜女孩儿的艰难处境就最好了。她默默地想着,一边就幽幽叹了口气,暗道若姑娘这辈子都不能开怀,自己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主母。
这一夜兰湘月睡得并不踏实,一来,因为是穿越后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夜晚,难免思虑多些;二来就是芙蓉,大概是让白日姑娘寻死的举动吓着了,这一晚上过来了十几趟,尽管放轻了脚步,但闭眼假寐的兰湘月哪会一点儿感觉不到?
好容易到将近五更时才打了个盹儿,卯时刚过就被芙蓉叫醒,无精打采的起了床,一看外面天色,还没大亮呢,有心抱怨几句,然而脑子里搜索一下,发现人家古代都是这个点儿起床,基本上就没有多少人睡懒觉,像是现代熬通宵黑白颠倒的生活,对不起,古代人民认为这违反自然规律,人家讲究的就是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兰湘月一边在心里吐槽着古代人民这规律古板的作息,一边就任由芙蓉帮她梳了头,眼看对方将首饰盒拿过来让她拣选,她随意瞥了一眼,虽是金玉繁华,却都有些俗气,最后只拿了一枝银色梅花步摇,淡淡道:“倒是这枝梅花还不算俗,就它吧。”
“这是太太当日的嫁妆,如今一般人也不戴这个款式,让二姑娘看见,又要笑话姑娘了。”芙蓉犹豫了下,却见兰湘月淡然一笑,轻声道:“这步摇做工十分精致,款式过不过时有什么打紧?适合自己才最重要。至于二姑娘,她爱怎么说咱们去在意做什么?那不是庸人自扰吗?”
芙蓉听见自家姑娘这么说,自然也就从善如流。将梅花步摇插在发髻上,又将散下来直到腰际的长发用粉色的缎带系好,对着镜子打量了两眼,方展颜笑道:“梳好了,姑娘看看如何?”
兰湘月在镜子里照了照,就笑着由衷赞叹道:“芙蓉的手艺确实好,且不说这发髻梳的如何漂亮,只说你在梳头时,我竟没感觉到怎么疼,便知你这份手艺当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芙蓉听了她的夸奖,也十分高兴,因扶着兰湘月从椅子中站起身来,一面道:“待奴婢去把衣服拿来,给姑娘选一套穿,上一次太太让裁缝过来,给姑娘做的三套新衣还都没穿……”不等说完,她便住了口,局促不安的看着兰湘月。
兰湘月只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冷笑道:“是吗?你不说我还忘了。是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这么大方过,忽然就这样大方起来,大概便是为了带着我去什么地方,给那池家人相看吧?不过她怕是也没料到,我这么烈性,知道这门婚事后就上了吊,险些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