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篆自然不能和她对着干。因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姨娘,不是奴婢无礼,您也好好儿想一想,这俗语说的好,花无百日红啊,难道姨娘不入池家,一直在红袖楼里,便能青春永驻?若是在红袖楼里住到如今,您又是个什么形景?还能是那众星捧月的花魁舞仙么?只怕也未必吧?似您这样不能受委屈的性格,在红袖楼到今日,还能呆的下去吗?呆不下去又要如何?还不是要从良,若是没了从良的机会,您连离开红袖楼都不可能,楼里的叶婆子和尚婆子,您没看见她们是什么下场?那在二十年前,可也是红极一时的名妓,结果又怎样?让男人骗了钱,还傻傻等着,不肯赎身,结果等到最后,连个余地都没有了,最后沦落成楼里伺候人的下等婆子。”
萧怜月想到那两个老女人的凄惨景象,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忍不住嘴硬道:“我……我又怎么可能沦落到她们那个地步?你也太小瞧了我。”
香篆点头道:“没错,她们是有机会赎身的时候,不肯赎身,所以蹉跎到最后无人问津,姨娘毕竟比她们聪明得多,所以倒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那便是要从良了?可姨娘又不是没看见过那些从良的姐妹们,那里面难道没有花魁?结果又如何?老大嫁作商人妇,好的能有两年宠爱,给自己攒点儿体己防老。那混的差的,被大妇打死发卖的难道没有?当日姨娘赎身时,楼里哪个姑娘不是羡慕嫉妒的发狂?连妈妈都说,似姨娘能得到爷这样真心爱护的,在咱们青楼中根本就没听说过。姨娘进了池家三年多,虽说老爷太太和奶奶对姨娘不好,但爷对姨娘如何,难道您心里不清楚?平心而论,这一次事儿确实是咱们错了,才惹得爷生气,爷就是姨娘如今唯一的依靠,您竟还要和他对着干,您是打算为了这口气,就不要自己的后半辈子了?”
让香篆这一番劝,总算萧怜月也认清了目前形势,因用帕子擦擦眼泪,抽噎道:“你只知道劝我,到底该怎么办,你也给我支个招啊,素日里的聪明伶俐都去了哪里?”
香篆听见这话,方松了口气,连忙笑道:“这话还用奴婢说吗?姨娘也是聪明人,从前只因为一心想着那管家之权,所以做事失了步骤,如今咱们且先消停消停,还是先把爷给笼络住才好,这又怎么用奴婢教姨娘呢?”
萧怜月点点头,这确实是她的强项,不然也不至于当年就让池铭为她神魂颠倒。细思一下,自己从入了池家后,大概是觉着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无更改,的确骄傲了些,温柔妩媚手段比在红袖楼时差了许多,所以才有今日池铭的大怒离去,若仍是像当年一般,还怕丈夫不立刻就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吗?
只是从这一天起,池铭一连几天都没有去怜花小筑,萧怜月数度派人来请他,可说是做足了低姿态,他却不理不睬。这一回萧怜月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敢再来打扰他。
整个怜花小筑里都是死气沉沉的,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池府的气氛,兰湘月重新拿回了管家之权,那些媳妇婆子是最高兴的,做起事来自然更加卖力,且这一回,萧姨娘恃宠而骄也没能横行下去,这说明爷对奶奶就算没什么感情,却也有足够的尊重,这京城府里,总算不会让那么一个卑贱女人只手遮天,下人们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担忧,也终于在这一刻尽皆消去。
这几天池铭没去怜花小筑,除了是要冷一冷萧怜月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对兰湘月掌握的那些数学知识很感兴趣。因此这些天晚上,天天缠着妻子,每天都要跟着学习到半夜,只缠的兰湘月深深感受到了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无奈。
“一口吃不下胖子,你这样着急一股脑的把这些都学起来,到最后只怕要顾此失彼,所谓样样通样样松知不知道?”池铭这货不但喜欢数学,对几何知识都很感兴趣,两样一起,学的无比认真。只是苦了兰湘月,自从穿越回到古代后,她都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这冷不丁就要熬夜,还真是痛苦啊。总觉得这几天皮肤似乎都变差了,都是池铭这货害得。
这会儿忍不住就抱怨了几句,却见池铭在那里把各样纸张都收起来,笑嘻嘻道:“我这不是也没要一股脑都学吗?你也说过了,这些只是入门知识,浅显的很,我还等着你教我更高深的呢。”
兰湘月将头上最后一件首饰取下来,任那青丝铺泻在后背,没好气道:“死心吧,我哪里会什么更高深的?也就是一点入门罢了。”
“入门也好,我觉着,这东西学了,倒是有大用处。”池铭走到兰湘月身边,看着烛火下的妻子,正色道:“从前我也看些杂书,就这些知识,倒是隐隐和那些建筑挂的上,总之学来了也不吃亏就是。只是我从小到大,也没看见过教授这些知识的书本,湘月你却是从哪里看的?”
兰湘月淡淡道:“你看的那些也叫杂书?有我的杂吗?从前在家里没什么事情做,我便爱看书,只是那会儿又哪有这许多传奇故事看?自然是随便抓到什么就看罗。这都是我在外面偶然看见的,说是从海的另一边那些国家传过来,统共我也没看几本,所以也只得这点儿浅显的知识罢了。”
池铭点点头道:“唔,你这个说的没错,好像那些洋人对这个东西格外精通,朝廷里现还有两个洋人的官儿呢,既如此,看看我什么时候遇上了,问问他们还有没有这样的书,拿过来咱们一起看。”
兰湘月转过身子,奇怪道:“怎么忽然就这么好学了?虽不是八股文,这可也是知识不是吗?其实也是挺枯燥的。”
池铭笑道:“这些东西可比八股文有用多了。而且啊……”说到这里,略想了想,方小声道:“日前收到风声,说是皇上觉着翰林馆里的人不少,却又没有什么编书的活儿,因此想抽调几个去六部里帮忙,我想着,户部吏部那都是国之重点,我未必进得去,兵部我又不是武将,也不用过去,剩下的就是工部刑部和礼部,而今年要建陵寝,还要扩建宫殿,以及避暑山庄等等大工程,所以抽调到工部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若真是这样,这些知识可不就用上了?”
“是吗?要调动工作了?”兰湘月站起来:“平调还是升官儿啊?”
对这新鲜词语,池铭觉得稀奇,略微思索一下便明白了意思,摇头笑道:“你总有这些新鲜古怪话儿,难怪你屋里的丫头们都变得越发泼辣活泼了。还总想着好事儿,升什么官儿?我入了官场还不到半年呢,就想升官儿?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那就是平调了。”兰湘月点点头,斜睨着池铭道:“那爷是怎么想的?你喜欢这调动还是不喜欢啊?翰林馆可是又清闲又清贵的地方。”
池铭笑道:“可不是?所以许多人现在就忙着走门路,毕竟这要是出去了,将来的结果谁也说不好。大夏朝官场上的不成文规矩,要想熬资历爬位子,都是要先在翰林馆中呆一年到两年,然后外放做个两三年知府,若是考核成绩好,能回京在六部里任职,那便是青云直上的征兆。如今我们这等没做满一年的,若被调出去,将来不知如何了。倒是有些在翰林馆里好几年,眼看着升迁无望的,倒是还盼着这调动。”
兰湘月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谁问他们?我是问你怎么想的。”
“我?说实话,我倒是盼着能早点儿出去,那翰林馆里,全是经史子集,我每日里对着它们,头都要大好几圈儿。至于什么升不升迁的,我自然也不能像你这般心如止水,只不过这也是要看运气的,若一心钻营渴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了糊涂,倒是顺其自然的好,有数儿的,命中八尺,难求一丈。我想着管它的,若是能有个机会做点实事,倒还是先做些实事为好。”
这想法颇有点知足者常乐的洒脱,若是让池老爷子听见了,必定要斥责他不思进取。兰湘月却不这样认为,因点点头道:“这话没错,俗语说,无欲则刚,爷能这样想,便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夫妻两个说了这些话,兰湘月便撵池铭去睡,却见这厮赖在地上道:“太晚了,我自己天天在厢房孤零零的睡,让人看见像话吗?”
“你还要在我屋里睡不成?别得寸进尺啊。”兰湘月冷哼一声,结果就见这货跳到榻上一躺,嘿嘿笑道:“就赖在你这里,你又如何?有本事就把我踹下去啊……哎哟……”
从地上爬起来的池铭揉着屁股,一脸哀怨的看着兰湘月,抱怨道:“你还真踹啊?我可是你丈夫,就算是名义上的,也是你丈夫啊。”
兰湘月一挑眉,淡淡道:“不是你说的吗?我把你踹下去才算有本事,若是不踹,岂不让夫君误会我是无能之辈?好了,快去睡。”
池铭差点儿吐血三升,早知道自己这个妻子绝对不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只是他说又说不过对方,人家却是该出脚时就出脚,这……这也太强硬了吧?
“我知道娘子不是无能之辈,可是你也不要这么文武双全好不好?给你夫君我留一条活路啊。”池铭喃喃抱怨着,又可怜兮兮看向兰湘月:“我又不碰你,就在这个屋里,早上起床我绝对轻手轻脚,不吵醒你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