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宵灼进来的时候, 颜宁便迫不及待地跟他说道:“两年前在戏院,我见过那个何少爷!陈云生邀请我去戏院的那天, 我也见过他!”
只不过因为那时候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两年前的事情本就没什么记忆,所以,跟陈云生一起见到他的那次, 颜宁也从未想起来过。
陆宵灼握住了她的手:“慢慢说。”
“那天看完戏,我们出门的时候,陈云生去跟谭并说话了, 我便一个人走了走, 然后就看到这个人从院子里头走出来了,我跟他正打了个照面。”
不过看何少爷的表情, 那天的事情, 应该两个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两年前那次呢?”
颜宁皱了皱眉:“房间里有个死人, 而且, 应该是刚刚死去的,他的鼻孔和嘴角处,还在流血, 仰靠在椅子上, 手指还微微动了下。”
颜宁觉得, 她之所以那晚的记忆断片儿, 也有可能,是被这个残忍的景象吓到了,卫陵不被噩梦缠绵, 颜宁的求生欲,也下意识地选择了遗忘。
“而之所以我现在想起来了,不光是因为又看到了何少爷,认出了他的脸,还有一个原因,我认识那个死掉的人,是我的中学同学,叫廖明凡,应该就是廖新文的儿子吧?”
颜宁跟廖明凡关系一般般,甚至同学三年,两人都没说过几句话,大约也就止步于相互认识彼此的关系,对他的家境知道的也并不多,却也隐约听说,他有个当老师的父亲,因为廖明凡的成绩特别好,颜宁当初还曾十分羡慕来着。
陆宵灼便说:“我立刻着人去查一查廖家父子。”
颜宁点了点头,又问:“阿笙走了吗?”
“夏晨晨不肯见他,他便先走了,我想过两天肯定还会再来。”陆宵灼叹一口气,“回头你抽空劝劝他吧,到目前为止,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别掺和了。”
颜宁抿了抿唇:“我知道。”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各自忙了一会儿。
颜宁好不容易将账目又翻完一遍,这回终于知道问题在哪里了,便跟陆宵灼仔细讲了一遍查账的方法,又说:“你去跟他们交代一声吧,早点查完就能得知数量了,说不定这些年他们出售的数量也能查到,具体还剩多少库存我们也能有个数。”
陆宵灼点了点头,打算这就去商会。
颜宁便站了起来,说道:“那我先回家去?霜霜前两天说,今天下午要来家里玩。”
陆宵灼:“走,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出警察局大楼的时候,正要上车,颜宁就被人喊住了,是她之前补习数学课的学生梁晓静。
不过才几天不见,这孩子看上去就瘦了不少,更加显得身形瘦削,脸色也憔悴了些,像个小可怜似的,怯生生地看着颜宁:“老师。”
颜宁叹一口气,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谁跟你一起来的?”
梁晓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脸的不安,抿了抿唇:“是我自己来的。——我想问问颜老师,我爹和我娘,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颜宁顿时沉默下来,又叹一口气,小孩子何其无辜啊。
那天的事情,梁先生死活不承认跟他有关,颜宁出门的时候,他也刚巧只是到了家门口而已,还带着远道而来的几个生意伙伴。
梁太太也说完全不知情,她说家里要来客人是真的,因为颜宁是未出嫁的女孩子,怕是不太方便,就不敢让她多停留,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些话里头,至少也有七分真,夫妻两人都没有说谎,但也都隐瞒了部分重要的信息,而且至今也没有主动交代。
陆宵灼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便将这对夫妻暂时拘留了,等过一阵子大概也就放出去了。其实他们说不说,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谭并,他们隐瞒的,也不过是传话的中间人是谁。
但是,该走的程序也是要走。尤其是,颜宁在他们家门口出了事,不说积极主动帮忙破案,反而要遮遮掩掩,这个态度也很让人厌烦,若不是看在王仁山的面子上,陆宵灼一早就直接拘留了,而不是将他们限制在家里三天的时间。
后来,王仁山主动找了颜宁,对这件事情很是抱歉,也明确表示了,不会掺和其中,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陆宵灼这才拘留了夫妇二人。
梁晓静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或许她的父母,真的做了些什么让人很不齿的事情,眼泪便哗啦啦流了下来。
颜宁连忙安慰她,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你别着急,过些时日,案子结了,他们就回家了。”
梁晓静哽咽了一下:“真的?他们没有做错事?”
颜宁想了一下,才回道:“做错事也分大事小事。”
梁晓静的情绪再次低沉下来:“我挺人说,被关到警察局来了,一定是犯了大错。”
人命关天,可不是大错吗?但是这话,颜宁也不好对一个小孩子说,仍旧只是安慰她,又道:“你家里头可还有别人?”
梁晓静点了点头:“管家叔、嬷嬷,还有丫鬟们都在。”
颜宁“嗯”了一声,心里稍微放心了些:“那就好,快些回家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老是往外头跑,不安全。等有消息了,我就让人去跟你说。”
梁晓静倒也听话,点了点头:“颜老师,我回去了。”
陆宵灼伸手招呼门口的小警员:“送她回家。”
目送梁晓静走远了之后,颜宁才跟着陆宵灼上了车,若有所思:“你说,梁家夫妇,到底是在隐瞒什么呢?眼下的情况,对他们根本没有好处呀……”
陆宵灼也点了点头:“回头我再让人审问一遍。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离家这些时日,梁太太心里想必担心得不行了。”
颜宁点了点头,到了家门口的时
候,又说:“我这里还有中学毕业的合照,你要不要先带走?照片上的人,肯定是都认识他的,但是他跟谁关系好,我就不知道了。”
陆宵灼便应道:“也好,省的我挨个去查。”
明霜霜已经在等着她了,一看到颜宁就喜笑颜开地挥了挥手:“还挺早的,我以为还要多等一会儿呢。”
颜宁也连忙跑了过来:“你都说要来了,我肯定早些回来啊。——最近医院不太忙?你都能按时休班了?”
明霜霜哼哼了两声:“再忙我也得休息啊,又不多给钱!”
颜宁顿时哈哈笑起来:“说得对!”看到陆宵灼还站在那里,便又说道,“等我一下,我去找个东西。”
明霜霜也看到了陆宵灼,问道:“你男朋友接着就走的是吧?”
说不上什么原因,明霜霜其实有点怕陆宵灼,一看到他,就好像小时候看到严厉的老师一样,没来由地就心虚。
颜宁点了点头:“警察局一大堆事儿呢。”
一边说着,颜宁已经在书柜里头找到中学的毕业照了,递给他,又指着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说道:“这个就是了。”
陆宵灼点了点头:“记下了。我先走了。”
颜宁送他到门口:“记得晚上给乔乔开罐头。”
陆宵灼笑了一下:“好。”
人走远了之后,明霜霜才问道:“刚刚你指的那个男生,是廖明凡吧?他不是死了两年了吗?”
颜宁倒是讶异:“你知道?!”
明霜霜眨了眨眼:“哦,这事儿你不知道,我忘了。——他父亲是我二哥的恩师,跟我爸爸的关系也不错,我们全家都去参加葬礼了。”说着叹一口气,“挺可惜的,他成绩那么好,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全班最出息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唉……”
颜宁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你还记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跟他不太熟,已经想不起来了,这人到底什么性格的。”
明霜霜想了想:“很内敛,很腼腆。”
颜宁:“没了?”
明霜霜看着她一脸的惊奇,恼羞成怒,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就是很安静也不多话的一个人,待人也挺温和的,我又不天天跟他在一起,顶多就是问过几个题目而已,还能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颜宁:“好吧,我明白了……”
明霜霜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不过,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呢?”
颜宁摇了摇头:“我也还不是很清楚,你就别好奇了,就当没有这回事。若是真查起来,怕是个大案子。”
明霜霜也变了脸色:“我知道了,保准不会说出去的。”顿了顿,又有些担忧,“那,这次应该不是跟正阳商会有关系了吧?”
颜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这还念念不忘呢?”
明霜霜就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去。
颜宁看她不开心,正想岔开话题,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明霜霜就又说了:“他是不是已经不会再想起我了?”
这两个人,还真是……
颜宁迷了抿唇,也不知道该劝她什么了。但凡有一个人不再提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劝说另一个干脆直接放弃好了。但是偏偏,前两天的时候,谭灶升也再一次问起她,要怎么才能让明霜霜不再生气,可不可以把案子的部分内容告知于她了。
甚至,谭灶升连乔乔都贿赂上了……
想了想,颜宁便说:“你哥哥怎么说?”明霜霜的三个哥哥,应是都知道两人这段感情的。
明霜霜嘟了嘟嘴,很不高兴的样子:“二哥本来就不喜欢谭家人,巴不得我们分手呢。大哥倒是没说什么,反正我喜欢他就不会反对,三哥什么都没说,只带我玩了。”
颜宁心中了然,那就是二对一了:“既如此,你不如就先缓缓?”
明霜霜抬起眼来看她:“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不方便让我知道?”说起来明霜霜就很生气,“我就这么不可信吗?”
颜宁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哪有的事儿?我的意思是,正阳商会正是多事之秋,这段时间说不定是刻意要跟你保持距离呢。你要是觉得这样也忍受不了,我就真给你介绍别家少爷了?你先试着跟人相处一下?”
明霜霜靠在她肩膀上,神情蔫蔫地:“再说吧。”
颜宁看她一眼:“我门烤肉吃?好不好?家里买了个烤肉的炉子和架子,还没用过几次呢。可巧,翠红今天早上刚去买的新鲜五花肉。”
明霜霜一听立刻就精神了:“好啊好啊,我要吃!”
颜宁便笑了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到院子里,让翠红准备东西。
陆宵灼带着乔乔先回了家一趟,将猫交给了母亲,说道:“这是宁宁的猫,在咱们家待几天。”
陆太太十分欢喜,立刻就接了过来,笑的眉眼弯弯:“也好,早些熟悉下家里的情况。”
乔乔乖巧地喵呜了一声,小爪子搭上陆太太的胳膊,圆圆的猫脸上满是无辜。
陆太太就更高兴了:“这脸,长得真有福气!”
陆宵灼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乔乔立刻扭过小脑袋,瞪了他一眼,磨了磨小爪子。
陆宵灼想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多呆,跟母亲叮嘱了几句,又给了一张乔乔的食谱,很快就又走了。
这次陆太太倒是没空儿追着他骂了,满腹心思都用在了猫身上,即刻就抱着她出门去了:“我得去问问何太太,他们家是怎么养猫的。”
丫头也立刻跟了上去,看着乔乔雄壮威武的体型,便说道:“太太,我来抱着吧。”
陆太太摆了摆手:“不用,乔乔刚来咱们家,对你们都不熟,别惊了它。”
乔乔:呵,人类!本喵看上去有那么脆弱吗?
看到何太太那只白猫的时候,乔乔被惊艳了好几秒,这猫,的确长得十分好看啊!全身通体雪白,毛发又长又浓密,猫脸也是圆圆的,看上去很有福气的样子,两只眸子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金色的,又大又圆,连叫起来都是娇娇的,果断是母猫啊!
乔乔眨了眨眼,顿感棘手。
陆太太已经跟何太太聊上了,两人都对彼此的猫很满意,觉得这个软乎乎的圆脸很有福气,便兴高采烈地讨论起了养猫心经。
乔乔原本还安安分分蹲在陆太太脚下,盯着对面的白猫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收回了视线,小脑袋里开始思索曾经跟颜宁一起看过的那些换本子,冷不丁地就被挠了一下。
乔乔顿时大怒,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咋的啊?
这时候,白□□咪软软地喵呜了一声:“你吃什么长这么多肉的?”
乔乔就炸了,本来还想着怜香惜玉的,这下子可不得了,当即就挠了回去:“你才胖!你全家都胖!看你主子,又胖又丑!”
比起陆太太窈窕纤细的身材,何太太有着大部分中年妇女的通病:发胖,连带着她本就有些圆的脸颊更加显得臃肿了些。
但是白喵似乎游侠听不懂这么复杂的人类语言,歪着小脑袋看着乔乔,又软软地喵呜了两声,然后走了过来,勾了勾它的小爪子。
乔乔顿时心跳加速,怎么办?它很不擅长应对这种蠢萌的类型啊,打是不可能打的,骂也不敢骂,这要怎么完成任务?只能牺牲色相了吗?看上去这只蠢萌喵对它很有好感啊。
乔乔瞬间得意起来,就说嘛,它这么英俊聪明的猫咪,天底下哪里找得出来第二只?
陆太太忙里偷闲,回头看了一眼乔乔,发现它已经跟何太太家里那只漂亮的白猫玩到一块儿去了,便又笑了起来:“小咪有了玩伴,看上去也很高兴呢。”
小咪自然是能听懂别人喊它名字的,这会儿也迎合着软软地咪了一声,一如它的名字,漂亮又娇气。
何太太也是欢喜:“是吧?小咪很少喜欢外头的猫呢,看来跟咱们乔乔是真的有缘分。”
乔乔就更加得意了,英明神武的它,果然是天选之猫呢。
小咪又挠了它一把,任何抬起眼来瞅瞅它,看到乔乔没反应,便又挠了一把……像是在玩什么新鲜玩具一样,不亦乐乎。
乔乔就很纠结了,这个智商,略惨啊。不过这样也好,它要想在何家做点什么事,想必就轻松多了。乔乔认真衡量着利弊,看着眼前这种蠢萌的脸,看在它这么好看的份儿上,就陪它玩一会儿吧。
陆太太看着到了时间,便让身后的丫鬟拿了罐头打开,跟何太太说道:“我们家乔乔喜欢这种罐头,不知道小咪爱不爱吃。”
何太太十分惊讶:“原来猫真的喜欢吃罐头吗?我还怕对身体不好,从来不让小咪吃的。”
“乔乔挺健康的。”陆太太也不知道乔乔吃多久罐头了,便说的模棱两可,“实在担心,就偶尔吃一次嘛,不是天天吃,应该没事儿。”
乔乔看着自己的罐头,倒是十分好心地分了一些给小咪:“尝尝?很好吃的。”
小咪歪着脑袋看它,又软软地喵了一声,对于肯分给自己食物的猫,显然是很亲厚的,很快就蹭到乔乔身边来了,跟它一起吃起了罐头。
陆宵灼去了一趟商会,将账目的事情告知几个可靠的组员之后,又去找了谭景升,问起来他对何少爷,也就是何绍川:“你们是同学,对吧?”
谭景升点了点头:“但是不熟。你知道的,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是君子之交。而且我那时候还没想过要接下家业,我跟灶升年纪差不了多少岁,父亲完全可以熬到灶升毕业,我就难免想偷懒,这些人,合则聚,不合我也懒得搭理。”
陆宵灼“嗯”一声:“这么说起来,他这些年,身边亲近的同龄人,极少啊。”
谭景升也想了一下,给他提供了几个名字,均被否决了。
这下子,他倒是十分好奇了:“不会吧?何绍川难道不跟外面交流吗?我知道他至今也没有任职,似乎也没有出仕的迹象,但基本的交际,总还是有的吧?前两年聚会上,我还曾经见过他来着。”
“但是现在,他几乎是闭门不出了。”
谭景升:“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平时见得少,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号人。——你怎么想起来问他了?”
话一说出口,他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问起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可以置身事外的,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要是他的话,你这破案的难度……”
陆宵灼眉目冷清:“还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这得问你四叔了。”
谭景升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开口吗?”
陆宵灼冷笑一声:“推得一干二净!商会的事情,让我来问你,你说,他这是打了什么算盘?就这样,你还是觉得不要跟你父亲坦白清楚吗?杨潇来保释他三次了,虽然我都推辞了,让他过几天再详谈,但是他那么精明的人,未必就察觉不到。”
谭景升摁了摁眉心,叹气道:“让我再想想。父亲刚刚做了手术,身体元气大伤,这时候说出来,我怕——”但是他也知道,除了父亲,怕是没人能够让四叔开口坦白一切。
陆宵灼便也不再多话:“你自己看着办吧,纸包不住火,这事儿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管后头的人是谁,谭并是避免不了的。他的罪行,你也早就一清二楚了。”说着,很快又站了起来,“我先回局里去了。”
梁家夫妇,很可能这会儿就已经交代某些事情了,他必须将每条线索都赶紧查下去,不然很可能明天就又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颜宁:看到何太太的猫,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乔乔磨了磨爪子:脑壳疼……
颜宁:注孤生!
节日快乐!红包继续,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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