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这间陋室的卧房之外,惠帝便稍稍放缓脚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他头也不回,脸上似有隐忧,良久之后才叹道,”这件事,如果能不牵连到太妃身上,就不要把她牵扯进去,不然将来朕可是没脸去见父皇了!”
“父皇放心,不说太妃,就是淮南王那里,儿臣先前还对陈公说过,只要他肯写一封认罪折呈上来,儿臣也就不以为甚,不再追究了!至于长沙王之事,那肯定是不能善了地!若是高密王的几个孙子出了什么岔子,朝廷是肯定要有所表示的!”一边跟着惠帝的步子,稍微落后一两步,司马遹也是边走边答,脸上满是平静之色.
所谓表示,无外乎长沙王的性命而已!
说起长沙王,惠帝又自唏嘘不已,”楚王弟前车之鉴不远,为什么长沙王弟也会走上他的老路重蹈覆折了?”
司马遹沉默不语,说起来长沙王当年还是他的儿时玩伴,两个之间感情很好!可是楚王之死与自己也有莫大的干系,他要为兄报仇那也是顺理成章,又无可奈何之事!
可能是惠帝也感觉了气氛略有不谐,他脸上又露出笑容,”朕刚才还在与女彦散步了,你这个做长兄的每天日理万机,无睱陪伴于她,等会就与她好好说说话吧!”
“父皇说得是,儿臣几日没见这小丫头,也很是想她了!”司马遹笑着点头,对于惠帝某些隐讳性的揶揄或狎酸也不答理,反正自己已经占了最大的便宜了.
惠帝也自笑笑不语,看到花园里秋千那边人最多,不用别人提醒,他就自顾走了过去.
回头望了一下那没了声息的陋室,司马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想当年,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李太妃对自己还是爱若亲子—虽然她是看在皇爷爷的面子上才这样,可只是过了十几年时间,自己与她之间就变了这样……
唉!
眼神复自掠过天空,抬头看着,这比起夏日来还更落得更早的春日,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追上长沙王,还有高密王的那几个孙子,也不知是否被他们平安救回城内?
……
洛阳至许昌的官道上,从许昌那头突然驰过来数百精壮骑士,人人精神抖擞,虎目绽放厉光,神情肃然,满身杀气腾腾,尤其是他们个个都身披铠甲,腰挎长刀,背后甚至还背负有长弓箭筒,这一身利落齐全的装束,怕是整个天下都没有几支军队能够装备得上!
因为许昌做过汉朝末期的都城,加上洛阳虽然被焚,但是它的地位也极为特殊,所以曹魏与晋朝两代王朝都经常派发百姓徭役,修整保护这一段官道.
因为此时还在春节期间,加上天气寒冷,所以官道上一望无野,看不到丝毫人影,就连平日里往来如织的商贾也没了踪迹.
“律!”
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官堠(hou/四声)---古代计里程的土堆,一般是每隔一里堆一个,重要的官道上还要在土堆上栽种槐树,为首骑士突然勒马,一声斥喝,他身后跟着的数百骑也赶紧手提马缰,停住马势,他们胯下的坐骑奔驰了这许久,因为这突然的停顿都纷纷长嘶不止.
自接到洛阳那边的鹞鹰传令,谢悠然便马上用令牌率领着散落于许昌附近县城的暗子纵马急驰,只是想赶在许昌那边接应之人的前头截住长沙王,可是没想行了怕不是有两百多里,却依然没有发现长沙王的踪迹,实在是让他有些疑惑.
“大人,为什么停下?上面不是说要快点截住人吗?”一个骑士驱马前行,抱拳问道.
谢悠然经过李世杰几年敲打磨励,早已不似以前那么惫赖,可能还真是近墨者黑,他俊面上有如冰山降临,其冷酷冰寒却是越来越有些肖似李世杰了.
听到这人明是请示,实是质问的斥喝,他面上冷冷一晒,没有转头,只是先看了一下天色,然后冷声道,”你们就没有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吗?从许昌到洛阳总共也就有四百多里,现如今我们已经走了一半路程,按照长沙王等人的行程,我们早该遇上了才对,可是现在我们却没有遇上,这中间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王二石(dan)能够做到暗卫在许昌要地的首脑,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谢悠然一说,他也就明白过来,脸上立时一红.
他今日之所以如此”大失水准”,只是因为不忿这小子年纪轻轻便能做自己等人的上官,偏偏还脸沉似水,对自己也没个好脸色,看他一身锦袍加上那副令牌,王二石就知道他是从洛阳出来的,这样出身高门大阀的贵公子,他是最看不上眼的.
自己失了脸面,他也不好继续诘问别人,只是也不好就这么灰溜溜地退下去惹人笑话,就再次拱手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谢悠然冷眼一眯,道,”把人马分成两队,你我各自带一队,然后分散到官道两旁,搜索长沙王他们的踪迹!就算是他们改走了小路,相信也绝没有走到这里,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就马上放信号,发现的人不要急于立功,只要拖住他们等候援兵就行了!”
王二石眼前一亮,这小子虽然年轻办事倒还利落!
他立即拱手应了一声,”那小人就先行一步!”吆喝一声,他立即带着手下人马奔官道左边而去.
谢悠然见了也不以为意,率先策马朝着官道右边而去,他身后跟着的骑士见到后也赶紧吆喝一声,手中马缰凭空一响,马儿立即撒丫子跟了上来.
在洛阳那头,距这个官堠约四五百米的官道侧边,正隐藏着一队约有两百人的队伍,队伍里还有三辆普通马车.
看到官道上的这一股人马散得不见踪影之后,长沙王才长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他身后跟着的一名护卫凑上前轻声问道,”殿下,是不是可以走了?”
长沙王摇摇头,”再等等,本王就怕那家伙突然杀个回马枪那就糟了!”那护卫听了没说话,点点头就到后面约束手下人马,传达殿下命令去了.
长沙王此时紧皱眉头,额上冒汗,浑身都快湿透了,神情冷肃却又有些显出些少见的紧张之色!
本来,若是不等淮南王,自己早就已经安全到达许昌了,没想到最后没接到淮南王,却等到了高密王的三个儿子,这样说来倒也不算亏,只是没想到这官道才走到了一半,手下人就发现前面有大队人马驰来,为了安全着想,他才不得不停下脚步,躲到官道之外.
没想到,这伙人还真是来者不善,看他们这样子分明就是搜捕自己来的!
那肯定是太子手下的人马,只是长沙王有些不明白,自己还没到许昌,这洛阳的追兵没到,从许昌赶来截杀的人马却先来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这个问题想不明白,长沙王心里怎么都有一些不妥的感觉在心里盘桓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也渐渐不早了,想到在许昌城里等着的那些人还有自己带来的兵马,长沙王一咬牙,”走,离许昌已经不远了,最多两个时辰就可以到,一股作气直奔许昌,就算有人截杀,一半人留下断后,另一半人只管奔行就是了!”
“诺!”
两百多人护着三辆马车,走上官道,然后就纷纷打马前行,毫不顾惜马力,只顾往前奔驰!
走了约有两盏茶的时间,见到前面与两边始终没有人马突然跳出来截杀己方,长沙王这边的人马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肯为殿下效死,可是能不死谁又愿意去死呢?
突然,长沙王率着人马奔行到一处官堠处,官堠数十丈外尽是两丈高的杨树林,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警惕,还没等他让人停下马来.
“嗖嗖!”
两阵急促地箭雨掠过呜呜的风声,从左右两边疾射而来,长沙王嘴里的”小心”刚刚出口,也顾不得手下人怎么样了,手里的长剑同时拔出鞘来,左抵右挡,把向自己射来的几只利箭纷纷划落,他才有空注意到,就这一波箭雨,他身后尽是惨呼嚎叫,手下人马死伤惨重!
也不说什么断后之言了,长沙王拨马便走,口中高呼,”撤,快撤!”
长沙王率先奔行,夺路而逃,他手下的护卫纷纷调转马头,向来路驰去,只是骏马容易转向,这马车却不容易调头,甚至那赶马的护卫忙中出错,急于转向,居然把官道中间给堵住了!
长沙王气得差点吐血,刚想大骂出口,却听到身后那一阵不同的马蹄声传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奔到一辆马车旁吼道,”阿劫!”
阿劫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慌,伸出手来搭到长沙王的手上就是一跃,等到阿劫到了怀里,长沙王才放下心头大石,只顾说了一句,”下马车,不走官道,走小路!”就赶紧朝着官道旁的小路驰去,就连后面的高密王几个儿子孙子也不管了.
“捉拿长沙王!”
“擒长沙王者,赏千金!”
“呜鸣……”
“哦哦……”
一阵又一阵兴奋中透着欣喜地呐喊声传来,长沙王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马鞭死命抽打马臀,同时伏低身子,躲避自后方射来的箭矢.
“保护殿下!”
“本将军断后,其余人等保护殿下!”长沙王的护卫首领看到离自己等人越来越近的追兵,目呲欲裂,大吼一声,手下立时聚拢了数十人.
看到殿下在前面奔逃的身影,护卫首领忽地勒马,几十骑伏在马背上,手中长刀斜举上天,以悍不畏死,同归于尽的架式向着追兵袭来!
“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