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这冬雨却如行刑,时间虽然短暂却又让人刺痛至深!
在中原的北方,一般来说是不会有连绵的冬雨的,它总是急匆匆地来一小会儿,然后又悄然散去,这次洛阳城被冬雨淋了两日三夜,已经算是极不正常了,最为严重的是,它还在下,依然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司马遹站在式乾殿的檐下,看着外面的天空依然是阴云密布,迷雾漫天,心情也变得越加沉重了许多,细密的雨丝戳在他的脸上如刀割一样,令肌肤生痛,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古人常说,天有异像,必生妖孽!
当然,这只是普通老百姓对于不正常事物的一种自我催眠式的解释,仿佛藉此才能安慰自己那惊惧不已的心情与惶恐不安的神经.
可是司马遹却知道,这是小冰河时期发展到了最为严重的时刻,天地自然生成的异像,然后各种天灾就会频繁而来,明年才是最大的考验.
北方大旱,颗粒无收,而南方则是六州大水,田地无产!
一想到这里,司马遹就觉得头大如斗,甚至有无计可施之感,那些都是将来之事,他可以放在一边.
但连绵的冬雨带来的不仅是气温上的变化,甚至还有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蠢蠢欲动,就在这几日,洛阳城里因为这场冬雨,各个世家的宾客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似的,反而更加兴盛了起来.
这些世家之间频繁的交流,也代表着洛阳城内看似已经平静的局面下,其实已经如热锅之内的滚油,稍碰即燃!
“都是一些不知好歹的人啊!”望着远方的天际,司马遹心里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没有实力,却总是妄想挑战本宫的耐心与底线!”
“殿下,外面太冷了,吹久了有伤殿下千金之躯,还是进去吧!”站在他身后,微躬着身子的司马雅,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望着已经站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动过的太子.
“嗯!”随便应了一声,司马遹便缓缓踱着步子,负手于后,一步一步朝殿内走去.
随着雨势的缠绵,洛阳的气温越发寒冷,可是式乾殿里却是温暖如春,司马遹只穿着两件单薄的衣袍,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寒意,就是因为皇宫地基之下的地龙已经开始发挥它的作用,更有专责此事的宦官,日夜不休往其内添加柴炭,以保证殿内的温度始终如常.
走上殿来,然后缓缓跪坐而下,翻开案前的一本奏折,重新看了起来,然后时间就在不经意间越流越远,而案上的奏折也就越来越少,直到一本也无.
司马遹缓缓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外面的天色漆黑如墨,不时还有北风呼啸而过,如怒龙狂吼,震人心魄!
“殿下,传膳吧!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了!”司马雅又适时地出现了.
“嗯!”
自从搬进式乾殿,司马遹的晚膳时间经常推迟,就是因为看奏折耽误了时间,司马雅又不敢相劝,只得令人放在一边温好,等太子忙完就马上送来!
用过晚膳,又品了一会茶,消了消食,司马雅才把一页名单放在太子的身前,”殿下,这是上次您要小臣查的,朝廷下旨所斩的一百三十五位犯官的籍贯与基本情况!”
接了过来,司马遹只是大致一扫,就看清了名单上的人名,大多都是贾郭两姓,然后还有董姓,孙姓与程姓,然后真正被贾后连累至死的朝中大臣倒是没有几个!
只可惜,司马遹就算拥有重生者的优势,看着这份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单,也无处下手,概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情报分析能力实在太差,因为人都已经死了,这送上情报的人也只能报上一些大众所周知的内容,这其中可供让人深思的地方实在太少.
而想在这里面找出五斗米道的神秘首领,除非司马遹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所以他也只能默叹一声,无奈地放下手中名单.
看到殿下坐着深思不语,司马雅又掏出一页奏折,双手捧着递给司马遹,”殿下,这是关于下个月阅兵,羊公与王公两人联名上奏的名单!”
刘和已经走了好几天,司马遹就一边派人注意并州的动向,一边就把精力放在了即将举行的阅兵之事上,洛阳三十六军之内个人比斗赛事的前十选拔已经进入尾声,再过不久就要全部完成.
司马遹接过奏折,细细一看,要进行方阵操演的军队名称,其中就有左右二卫,三部司马,五部校尉,还有城外大营的护军营;然后每军报上一个名目,比如长枪阵,戟盾阵,刀盾阵等等,甚至还有各类行军,布阵,进攻,防守等攻守阵形,步兵,骑兵,弓兵等兵种都会有所演示.
这些内容加上司马遹特意加上的个人比斗大赛,就组成了一个小型的阅兵仪式.
“放这吧!”看了一眼,就随手丢在一边,人心不稳,这才是他当前应该最为关注的事情…
明光殿,亮白如炽.
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一直以来都是晋朝皇后的寝宫,可是自太子监国之后,贾后被囚,惠帝没有继续住在太极殿,反而躲进了明光殿.
不居住在太极殿的理由,一是惠帝疼爱四公主女彦,忧心她小小年纪无人照顾;二是他也确实不想再理会朝政上的各种烦恼.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贾后之囚不是出于惠帝的本意,所以他不想让人入主明光殿.
虽然司马遹下令削减了宫中的用度,可是对于惠帝与谢玖两人甚至还有宫中的太妃们,他倒是没有丝毫亏待的意思,在各种物资的供应上,甚至比以往更甚.
或许是四公主女彦出生时动了胎气,所以自她自出生起,身子便有些弱,这是先天上自母胎所带来的毛病,即便是以皇宫的条件,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天天照看,还有平常人丝毫不曾听闻的珍贵药材进补,她的身子也只能是勉强维持,不曾生病而已.
而每到了天气与气温骤变的时候,她都要发病一次,这其中尤以冬天最为难忍,所以明光殿中的气候经常温暖如初夏,光线充足如日照.
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司马遹心里也很是怜惜的,这小丫头不仅长得明眸善睐如瓷娃娃一般聪明可爱,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善解人意,尤其天生就爱攻读诗书,她的好学经常让她那三位姐姐惭愧不已.
皇宫里的所有人都把关爱倾注在了她的身上,就连司马遹也不例外,不仅对她关爱有加,甚至还肯给她当马骑,这缘于两人相差了十几年的岁数;别人常说,老儿子,大孙子都是长辈心中的宝,或许在他心里,已经把幼妹女彦当成了女儿一般看待.
近来天冷,女彦早已入睡,而明光殿内,却依稀有着一男一女的声音,正在交谈!
“陛下,太子虽然聪慧,可是到底年纪尚幼,在思虑上难免有所欠缺,朝内众臣因为陛下的旨意,肯听令于太子,尚还未乱;可是天下各处的地方官吏却没有此等胸怀,陛下正当盛年,却突然让太子监国,他们都觉得这有些不正常,现在外面的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了!”声音柔媚中略显沙哑的性感,不过听其之音好像其人岁数已经不小了.
惠帝沉默了半响,闷闷地道,”太子身为国之储君,朕让他监国有什么错,他早晚要挑起大晋天下的担子来,朕这样做也是为了磨炼他,何人敢予多言?”
“可是...陛下之意,他们不会理解啊!古人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妇人急切地说道,
“住嘴,这也是你能说的?”惠帝大怒,一下站了起来,”朕敬重你是父皇的妃子,才好生礼遇于你,你一介后宫妇人,也敢干政?”
妇人赶紧坐席上站起,然后走到殿中,跪了下来,语带哭音,”陛下,妾身没挑拨之意,只是陛下久不出现在朝堂之上,大臣们求见,陛下又一概挡着,这样下去,对太子,对陛下都不是好事啊!”
惠帝沉默了一下,发觉她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只是朕已经答应太子,不再…
那跪在地上的妇人看到惠帝已经在沉思,就知道自己的一番劝谏已经起了作用,心下大喜,还是那家伙聪明,一下就摸准了陛下的脉门!
正在这时!
“吱”地一声,
明光殿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赵粲一下大怒,自己临来之时不是已经吩咐过,不让人打搅的吗?
可是她转过头来,发现站在殿外之人正是太子时,粉脸一下子吓得煞白,”啊!”地惊吓出口,脑门之前有如雷轰.
可是,她的心智也极为坚强,下意识地又掩住了自己的嘴角,强装笑脸,”太...太子来了啊!”
司马遹的脸色很是平静,看到她没有丝毫奇怪之处,一步跨过门槛,然后走到殿中,对正在谔然不语的惠帝轻施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惠帝也很快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点点头,”太子免礼!”
司马遹笑而不语,转过身来,对着正跪在地上的赵粲轻笑道,”赵奶奶,您可真让本宫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