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贾源与司马雅后,又看了两本奏折,司马遹只觉得头大如斗,本就郁闷的心里越发愠怒,狠狠地一拳锤在案桌之上,继而骂道,“都是一群白眼狼!”
这两本奏折,一本是并州境内范阳国内史(相当于郡太守)所奏,奏折中弹劾范阳王司马虓欺压良善,鱼肉乡民,甚至是强掳美貌民女,打死打伤了数十人之多;一本是北方上谷郡太守所奏,上谷郡守在奏折中并没有说起什么大事,只是在开头一番套话之后,隐讳地表示,朝廷的赈灾粮款可能不够用了!
司马遹看了这奏折只想大笑出声,范阳国临近上谷郡,也在这次震灾的中心地区,自然也受到了不少的影响,这里的灾民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偏偏范阳内史与上谷郡守的奏折又都同时到达,一个状告范阳王致人死命,一处却说朝廷的赈灾粮款不够用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向朝廷诉苦,这个范阳王有很大的问题!
第一条强抢民女,致人死命就是一个天大的罪过,要知道当年黄河发大水,粱王用人不当也被削了一县的封地;至于第二条,朝廷的赈灾粮不够用了?这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是让他心中发寒!
要知道,为了赈灾之事顺利进行-也是为了挽救民心,司马遹曾严厉下旨,不论是谁,只要敢朝赈灾粮伸手,他就要严惩不殆!前不久他初次上位之时,就连斩了十几名出自世家的官吏,没想到现在官员们老实了,这些个皇室宗亲又全都冒出来了!
身为宗室,不仅不在关键时刻扶危济民,反而只想着挖朝廷的墙角,甚至是逞凶肆虐,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享受朝廷的俸禄与百姓的敬畏?
喘了两口气,一时之间,司马遹再也没有心情去看那些让人头疼的奏折,站起身来就朝殿外走去,十月的阳光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火热与毒辣,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暖与舒适。
走在通往华林园的小路上,闻着那空气中隐隐散发的诱人花香,同时秋风徐徐吹来,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拂乱了他内心的一团爆烈心火。
此时,秋风掠过,带起无数金黄的落叶随风飘浮,盛夏的姹紫嫣红早已消失不见,只有繁盛到极致的黄白菊花,淡雅如香!
看着园子里略显凋零的景象,司马遹心里也感叹了一声,自己小时候可是最喜欢往这里跑的吧!自己今年不过十七,儿时的欢乐却仿佛离自己已经很远了,甚至已经成为自己那久远的回忆!
长沙王,成都王,汝阴王,清河王。。。。这些童年的玩伴,现在离自己又有多远?
看到太子楞楞地站在前面呆立良久,谢衡到来之后,也没有惊醒他,只是恭谨地站在不远处默默肃立。直到又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太子身形一颤,谢衡才赶紧上前躬身行礼,“老臣拜见太子!”
“舅舅来了,不用多礼了!”深秋十月的凉风吹着,开始还感觉有些舒爽,可是吹多了,司马遹就感觉身上一片寒冷,看到谢衡到来,他也就走出园子,再次向式乾殿走去。
“太子相召,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谢衡看得出太子心情不好,尤其是他那紧锁的眉头,还有眼中深深的疲惫,都证明太子现在的心绪极为不妥,这种情况让谢衡心中也极为惊讶,要知道太子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急燥过,就是当初要举义之前,太子也如平常表现得渊深莫测一般!
司马遹已经懒得再开口说话了,挥了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司马雅会意,赶紧给谢衡分说起现在的情况!
等司马雅说完,谢衡才恍然大悟道,“殿下,就在刚才,贾模的夫人与公子已经投奔至老臣府中了,他们母子俩来时哭得那个伤心!老臣正准备一问究竟,就接到殿下的传召,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
唏嘘之后,谢衡脸色罕见地严肃起来,“殿下,对于此事,您有何打算?贾模。。。您要不要保?”
“当然要保!”司马遹脱口而出,待看到谢衡眼中隐讳的赞誉,他才吐气开声道,“只是,你也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宗室们一定会不依不饶的!若只是几个人闹闹还没什么,可是本宫却怕,此事如果处理得稍有不慎,恐怕会引起天下宗室们一致的倒戈,这才是最麻烦的!”
谢衡闻言,眼里闪过幽幽的目光,缓慢而又郑重地道,“殿下,重症还需猛药来医,只要殿下占尽民心,然后大军在手,还怕得谁来?”
司马遹闻言,又仔细打量了谢衡一眼,把他盯得好不自在,谢衡有些不安地问道,“殿下。。。这样看着老臣,是何用意?”
“舅舅做事一向稳重,为何。。。这次如此激进?”
谢衡闻言松了一口气,“殿下,请恕老臣说一句大不敬之言,现在天下宗室的势力之大,已不下于汉初之时,如果殿下不早日筹谋,恐怕他日又会有一场‘七王之乱’!”
听到谢衡言之凿凿的坚定之意,司马遹心里满是佩服,“不愧是陈郡谢氏的奠基人,从历上看他早早地举族南下,避免了灭族之祸,后来又辅助司马睿继位,就可以看出,自己这个舅舅的确是有先见之明!只不过不是七王之乱,而是八王之乱了!”
“宗室之祸,本宫心中自然知道,可是。。。。”司马遹说着,脸色又阴沉下来,“难道天下世家的势力就不大吗?”
听到太子阴森冷厉的声音,谢衡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太子他。。。
“舅舅放心,本宫将来对别人怎么样且不说,但是舅舅一家是本宫的母族,您大可不必忧心!”看得出谢衡心中的警惕,司马遹赶紧宽慰道,“而且世家势大,本宫也不会赶尽杀绝,最多就是削去他们一些特权罢了!”
这次,谢衡在自己面前大胆表露了心迹,自己也就表露出了自己将来有可能的打算,以示互相信任之举!
果然,谢衡闻言,心情放松不少,问道“殿下,那这次。。。。。?”
“舅舅都这样说了,那本宫还有什么犹豫的吗?”司马遹转过去头去,迎面漫天的温暖阳光,眼里却闪着冰冷刺骨的寒光!
。。。。。
司马遹回到式乾殿,马上召集了李世杰与许超等人议事。
宽阔敞亮的式乾殿内,太子高坐上首,李世杰与许超等人垂首肃立,气氛显得极为压抑。
“宫中宿卫兵掌控得如何了?”
“回殿下,左右二卫已全部收服,殿下剑锋所指,亦是卫军兵戈之所至!”被封为神箭候的李世杰依然是一脸冰冷,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钱的冷酷样儿。
“对城外大营的渗透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即便有北军中候王大人的配合,现在的进展依然不甚如意,关键在于臣等的影响力太弱,而那些身居高位之将领不仅从军日久,又大多有爵位在身,他们的心气很傲,对于小臣的拉拢毫不在意,对于殿下即便表面尊敬,但是真要让他们真心服从,恐怕还需要时间!”
许超回话时一脸难堪,他出身不是很好,而城外大营内不仅人数众多,山头林立,最重要的是军营内论资排辈之现象很是严重,他虽然已经封候,可是在军中也只是一个小字辈,骤然富贵,自然不受那些出身世家或是从军已久的老兵油子重视!
“有进展就行,而且有本事的人才傲!至于没本事却占着位子不走的人,本宫马上就会找他们清算!”说着,司马遹狠狠地捏了捏拳头。
“回去之后,仔细注意军中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向本宫禀报!”
“诺!”几人应声,而后又躬身退出殿外。
其实收服武将,有时候也挺容易,只要你有让他们心服的功劳与战力就行了,但是司马遹现在身为太子,自然不能在军中和人比斗,不然传出去成何体统,而许超等人身份又太低,那些老兵油子看不起他们,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司马遹手下居然没有镇得住场面的大将之才!
要不要举行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以显示本宫的存在,告诉他们,这个朝廷是谁在做主!司马遹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
大概就在天黑之前,司马淡身死之事终于传遍了整个洛阳城,而随之引发的震动是罕见的,洛阳各家王府门前都是人来人往,甚至连门槛都快踏破了!
宗室们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先是感到一阵惊讶,接着就是好笑!
不可能吧?贾模他一个失势的外戚有那么大的胆子?
待确定此事不假后,宗室们愤怒了,一个外臣,居然也敢朝我们皇室宗亲伸手,简直活得不耐烦了!本王一定要把贾模大卸八块!!
至于,司马淡为什么会身死,甚至于他犯了什么罪,都已经不在宗室们的考虑之中了,他们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贾后都已经被废了,你一个被废皇后的族人不缩在一边以图自保,现在还敢冒犯我们宗室,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与此同时,洛阳各大世家与普通官吏士绅都紧闭府门,不理外事,但是暗中,却依然张开了耳朵,让手下人听取事件的最新动向!
在得到洛阳宗室以粱王司马彤与淮南王司马允为首的率领下,所有人浩浩荡荡地去往闾阖门的消息时,整个洛阳的人都心中大震,事情闹大了!
十月的秋天,天黑得比较早,但是在铜驼大街上,粱王司马彤满脸愤怒,淮南王司马允面色阴沉,后面跟着大群的宗室王公,各个都是步行,没有乘坐精美华丽的安车,也没有骑着高头大马,只是步行,就那么一步步朝着皇宫行去。
黑压压的人影,如同一团浓重漆黑的阴云,其间更有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在逐渐向皇宫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