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话音才落,殿上众臣都有些疑惑起来,看太子这架式,怎么像是要对跟着皇后的宗室们穷追猛打,不依不饶的?
但是此念刚起,有心思灵敏的人已经想到了,恐怕就是因为这些人是宗室,太子才会恨他们入骨吧!这些人身为司马家的宗室,不去支持同系血脉的太子,反去支持皇后,易地处之,如果是自己处在太子的位上,恐怕也会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某些大臣看向正涨红着脸的司马越的眼光便有些鄙夷,他有些可怜!却浑然忘了,就在一天以前,自己还恨不得天天去人家府里拜访请安了!
司马越此时也非常难堪,被太子这么当众喝问,他这一张脸怎么拉得下来。要知道,按辈份来算,他算是太子的叔祖一辈,以前他侍讲东宫之时,太子还对他笑脸相迎,这太子一掌大权,就立马翻脸,他甚至有些还转不过弯来!
可是朝中大臣都知道,他是皇后一派,以太子今日表现出来的智慧与手段,想必他也不会不清楚,那么,今日就是自己的末日了吗?
思及以往,父亲高密王不让自己与贾后一党交往过多,自己还不以为然,没想到父亲看到自己没有改变,马上便废了自己的世子之位,现在想来,还是父亲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啊!
想到这里,司马越也失去了与太子争执的勇气,垂头丧气地道,“臣之罪,臣自己知道,只请殿下念及臣同为司马氏一脉,从轻发落!”
司马遹心思电转,便道,“既然如此,先免去你尚书左仆射之位,再降爵为东海公,依然食邑五千户,小惩大戒,你可服气?”
“臣无异议!”司马越闻言心里一喜,这个爵位恰好是自己当年剿灭杨骏之后,朝廷所赠封,看来太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其实不是司马遹讲道理,而是他在有意识地削减宗室的势力,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而让别的宗室看出什么来了!
因为武帝曾下过诏旨,只要宗室封王,便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私军,这一点实在让司马遹有些恼火,本来藩王就已经掌握了极大的权利,在让他们大富的时候再去大贵,这些家伙不生出野心才怪了?
“另,左仆射之位不能空悬,本宫有意让太子太保刘寔出任左仆射,不知诸卿可有异议?”司马遹环视殿中诸人问道。
“臣等无议!”大臣们在赞同的时候也不无腹诽,您都已经认定了,还要问我们的意见干什么?这刘寔在朝中,不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够格担任左仆射了,他又是您的授业恩师,我们如果反对了,您还不在心里狠狠地记住此事!
“启禀殿下,粱王,淮南王,王司徒还有四护军将军,三部司马都在殿外求见!”许超进来,单膝跪下,禀道。
“让他们进来吧!”司马遹眼中精光一闪,吩咐道。
一行十人,分成三个梯队,正急步踏进殿来,进了殿后,就行叩拜大礼,“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请起!”司马遹抬手示意,面带笑容,“事情的经过,想必诸位都已经清楚了,本宫得父皇嘱托,担任监国,今后还望诸卿尽力辅助才是!”
“殿下言重,臣等定当竭力辅佐殿下!”
“父皇先前说过,粱王殿下德高望重,依然与张华,裴頠等人一起辅政,此议不变!而淮南王叔今日助本宫兴义师有功,本宫准备封他为录尚书事,不知粱王以为如何?”
听了太子这话,淮南王倒是心中一动,这可是宰辅之位啊!太子这样做就算是酬功了?按说,太子这样做也算对得起本王了,可是为什么心里总会有些不甘呢?
“老臣并无异议,自秦王殿下逝去后,陛下的兄弟之中,就没有人再担任宰辅之位,殿下此议甚好!”粱王闻言也满心欢欣,太子对宗室们还是更为看重一些啊!
“臣谢过太子殿下!”淮南王面色不变,赶紧上前谢恩!
谢恩?自己以前可是与太子平起平坐的!淮南王心里不无苦涩地想道,这其中的差别只是因为太子是监国太子了!
“至于你们七人?既无功也无过,本宫对你们也就不做调动了,只是你们当要记得,本宫既然监了国,你们日后如何行事,可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司马遹大有深意地对着四护军将军与三部司马说道,其中不无敲打之意。
七人听了太子之言,心下一紧,赶紧上前表忠心,“臣等谨记殿下教诲!日后当以殿下之钧命是从!”
“王司徒?”司马遹转头问向王戎,声音不觉拔高了一些。
王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拱手回道,“臣在!”
“谈玄论道,花前月下固然可以陶冶情操,令身心舒畅,可是你身为朝廷大员,当以政务为先哪!”对于王戎,司马遹也只能这样隐讳地劝戒一番了,若是以后他还经常不去衙门办差,只顾喝酒赏花,谈玄论道,说不得也就只好褫夺他的官职了!
“是,微臣谨记!”王戎老脸有些发红,好在他脸皮够厚,别人也看不出来――能够亲口找自家女儿要帐的主儿脸皮能薄到哪里去?
“如若无事,大家就都散了吧!该去上衙的上衙,该回府的回府!”司马遹摆摆手道。
“臣等告退!”
待大臣们走了之后,司马遹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今日从经历被刺杀,然后再到下决心兴兵举义,最后再经过与惠帝斗智斗勇,这一放松下来,他觉得浑身疲累至死,只想蒙头好好睡一觉才好!
噔噔地脚步声响起,司马遹睁眼一看,发现是许超,赶紧又坐直身来,问道,“还有何事?”
“殿下,如今天都快黑了,宫中今夜的防务要如何执行,还请殿下明示!”许超抱拳应道。
“等等,让本宫先想想!”司马遹揉着脑袋想道。
经过今日一战,皇宫白日里参战的禁军编制已经全被打散,甚至于连夜晚巡逻的禁军也遭受池鱼之殃,自己已经入主式乾殿,并诏告天下,但是为了稳定人心,抑若是打消某些我不不切实际的妄想,起码这几夜,自己还要坐镇皇宫才行!
“这样,原本皇宫里的防务该如何依然如何,你去抽调东宫卫率连夜值守,然后通知四护军将军,让他们调集士兵巡视城中各坊市,并发布安民通告,尽量不要扰民!”
司马遹想了一会,也只想到了这么多,看到转身欲走的许超,又出声提醒道,“许超,千万要注意!今夜是至关重要之时,无论是城内还是宫里,都不能发生任何意外,本宫的年纪本就还小,若是今夜出了什么差错,朝中大臣会对本宫的执政能力产生怀疑。所以东宫卫率军就要辛苦一下,你通知下去,过了今夜,东宫卫率所属,普通士卒每人奖赏千钱,队率千五,然后按官位如此递升,等本宫彻底掌握局势之后,再把你们调入禁军,个个升官封爵,不在话下!”
听到太子的许诺,许超很是激动,只要是人,就没有不喜欢钱财权势的,他们当年决定跟着太子,不也就是盼着这一天吗?加官进爵,封妻荫子,这都是军伍之人的梦想啊!眼看太子已然坐上监国之位,只要撑过这几日,他们的好日子才算是真正来了!
“殿下放心,小臣马上传下令去,相信东宫中的军士们也愿意为殿下效死,只不过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吧!”
许超走后,司马遹又起身去向后*宫行去,他是要去给惠帝请安,并禀报今日的一应安排,毕竟惠帝才是皇帝,自己只是监国,就算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他也要给予惠帝足够多的尊重才行!
一问才知,惠帝去了明光殿,听到这里,司马遹也不知道心里是怎样样一个滋味!
果然,他去明光殿求见,宫女却回道,陛下正在哄着小公主,没时间见他,然后这宫女便匆匆地走了,甚至都没再顾得上理会他。
他可以想象得到,以往那个可爱无比,如瓷娃娃一般的四妹女彦此刻正泪眼迷离,哭闹着要母亲的样子!他也可以想象得到惠帝此时是如何的无奈!
“熙祖,你快回前面去吧!河东公主刚才还要找你理论了,若是知道你来了,她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这里娘亲帮你看着,你去前面处理事情吧!”匆匆而来的谢玖,只顾得上与司马遹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又匆匆进去了。
让本想找她好好聊一聊的司马遹,张口结舌也不知如何叫她了!
经过今日这么一出兵围皇宫的大戏,可能皇宫里的所有人看自己的眼光,都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司马遹苦笑,半响无语,摇摇头,抬头仰望,才发现秋日里天黑得早,不知何时,满天的星斗都在闪耀,闪闪发光,还有个如圆盘一样的银月高悬天际,散着着柔和的光辉。
恍然惊醒,今日是九月十六啊,所又月亮才如此的圆,只可惜月圆人不圆啊!
他可以想象得到,明光殿里,往日与自己还算亲近的四位公主,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恨自己了!
自己当初决意反抗,只是为了保住自己与娘亲的性命,可是路走到后来,也就身不由己了,自己身边已经聚集了太多的人与势力,自己当然也就承担与背负着他们的希望与未来,事到如今,自己也不仅仅是为自己了!
亲情?
自己的出发点是亲情,可是最后却连亲情都没有了!
天家无亲情,这是谁说的?
很有道理啊!
此时此刻,就连母亲谢玖也不在自己身边,司马遹心里突然就伤感起来!
圆月当空照,夜凉如水,斯人独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