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门开了,王衍脸色漆黑如墨,阴沉似滴水,保养得宜的一张脸上面无表情,但是他的两双眼皮却忍不住跳动了两下,代表着他的心里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老爷,是夫人!她刚从宫里回来,一回来就大发脾气,好像..好像是在骂您了!并且让老奴来请您前去叙话!”管家也是服侍王家老小几十年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在王家宅院里,究竟是谁在当家作主,所以此时他的脸上惊慌失措甚少,苦笑无奈稍多.
“算了,老夫自己去见她,你把不相干的人都遣走,自己守在外面!”王衍听得不是自己最害怕的那个消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脸色好了许多,吩咐一句就往前院行去.
郭氏坐在前院厅堂里的主位上,脸上表情似青似白,似羞似恼,骂了这么久,感觉口也干了,忍不住端起案上一盏茶就往口中送去,却忘了这是家里的奴婢刚送上来的热茶!于是,她就悲剧了!
“噗”一口吐了出来,烫得她嘴里哇哇怪叫,想骂人却发现厅堂里的人都被她给赶走了,一怒之下,顺手就把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王衍进来时,刚好看见郭氏摔杯这一幕,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头,夫人这两年真是变了,变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虚荣好名,贪财好利,暴燥易怒...
听见脚步声响起,郭氏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丈夫,立即柳叶眉一竖,瞪眼怒道,”你是怎么了?怎么和皇后闹起了矛盾?刚才我进宫去,被南风姐好一顿训斥,语气不阴不阳的,让我多没面子,最后还说什么,让你不要妄生邪念,谨记臣子之本份,这话什么意思?”
王衍慢步坐到妻子身边,袍袖一拢,闭目不语,脑中却已急速转动起来,自己的意思皇后瞧出来了,她是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女儿成为太子的正妃,好为太子增加更多的底蕴吧!
“问你话了,闭眼是何意思?”郭氏又斥道.
王衍忽地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想给女儿一个机会,坐上太子妃的机会,只是皇后不准罢了!”
“什么?这是什么?”郭氏瞪大双眼,忍不住惊呼出声!
“夫人,这里面的玄机可深着了!以后,没事就不要去宫里了;还有,以后不要仗着贾家的势就乱收人钱财,影响不好,平时没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成为别人攻击为夫的把柄!”王衍语气沉重,接着说道,”这不仅是为了你,为了我,也是为了整个王家啊!你记着,洛阳城以后不会太平了!”
不理张口欲言,却无从说起的郭氏,王衍起身道,”我去大兄府上,中午就不回来了!”
王戎自从”甲午制”被废之后,就以托病为由,一直赋闲在家,朝中无论是权贵世家还是清流御史虽然恨王戎入骨,却也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上面有贾后庇护着他.
当然,甲午制的出现,要说贾后当初没有过目,张华等人没有同意,王戎怎么可能得以在朝中实行,之所以为会失败,究其根底,除了不合时宜,所托非人之外,还是权贵与保守一派的势力太大所致,贾后与张华也不得不败退下来,那么,作为甲午制的发起人,王戎失败了,自然要在朝堂中消失一段时间,至于何时起复,就要看贾后的意思了!
王衍来时,王戎正在自家后院中石亭中独酌赏景.
“夷甫来了,坐吧!”看到风度翩翩地王衍,大袖飘飘,负手而来,王戎眼前一亮,微眯醉眼,”如果夷甫不介意残酒剩菜,就陪为兄小酌一杯!”
“夷甫拜见兄长!”王衍躬身施礼,然后才落坐于王戎对面,谢过正在为他倒酒的王戎,”谢兄长赐,弟先干为敬!”
待酒过三巡,菜过两轮,王戎笑道,”今日来,可是有事?往日此时,你绝不会在此,弟妇肯放你出来?”
“兄长说笑了,夷甫此来,确实有事求教!”王衍脸上略微尴尬了一下,他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被族兄调笑夫纲不振,当然会不自在.
挟了一块酱牛肉,仔细品味了一下那卤味深入肉片的醇香滋味,王戎长叹一声,”今日才发现,原来这太白楼的酒菜确实不错,我府中的厨子就做不出这种风味来!”说完之后,又轻啜了一口小酒,显得极为惬意.
对面的王衍则是把近些时日,朝中所发生之事,包括孙秀谋刺,被诛三族,以至于牵连孙旗,自己出言讥讽,羊氏女连夜赶往长安,甚至就连自己也派了两百多号人手去劫持羊氏女,也说了出来,最后才说到皇后对王家的警告!
“夷甫,你叫我怎么说你好了?”王戎一听,面上神情变幻,最后才叹了一口气,”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眼光还是如此狭小?简直可以说是败笔连连,不知所谓!”
“兄长教训得是,小弟也发现,自己最近这些时日连出昏招,所以才向兄长讨教来了!”王衍一脸苦笑,没有反驳,起身又长施一礼.
“行了,坐吧!”王戎花白胡须一抖,脸上似笑非笑,没好气地说道,”在我面前,还用得着行此大礼?莫不真是被那郭氏打骂惯了的?”
王衍听后,笑笑不语,尽管夫人郭氏强势无比,又有许多毛病,但对自己,对女儿却是极好,其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夷甫啊,如果你的幼子没有夭折,他将来就会是王家的族长,只是...可惜了!”王戎摇摇头,言下之意即是表示,他死了之后,这王家族长要由王衍继承.
“兄长?”王衍满脸不解,怎么好好的,突然提到他过世的幼子来了!
“算了,不说了!太子遇刺之后,孙氏一族被诛,牵连羊氏,你想趁机打击羊氏,扶你女儿为正妃,是没有错.可是有一点要说的是,你不应该亲自上阵,家族下面那么多官员,随便找一个不上不下,份量足够的人就行了,自然也能引起陛下与娘娘的注意,现在引得娘娘亲自警告弟妇,也是你思虑不周所致,怪得了谁?所以此事以后你就不要再插手了!”王戎此时脸色严峻,丝毫没有了先前的嬉笑之态.
“可是,兄长?还有那两百人又怎么办?”对于王戎的决定,王衍自然没有反对的余地,先前郭氏转告贾后的警告,他就知道自己是不能再插手太子正妃之事了,不然就会彻底触怒皇后了!
说到那两百人,王戎也沉默了!
世家做事,为了达到其目的,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也要有一个限度.尤其是现在,皇权至高无上,陛下不是摆设,皇后也是心狠手辣,甚至于..太子也不是一个稚龄小儿,反而心机深沉,这皇家最重要的三个人物都不是好惹的,现在的朝廷现状,虽然世家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可是世家做事也要依照规矩而来.
以前,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世家之间为了争夺太子妃之位,要掳掠对方的女儿之事,一旦传扬出去,这名声都要臭遍大街了,家族也可能会招致皇家与其他世家的报复,这是赤*裸裸地在打皇家的脸啊!
而且,王戎心里还隐隐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只是现在他也不方便对王衍说罢了,一旦说了,王衍又不知道要心慌成什么样子了!
“那两百人,据你所说,只有一个为首的知道实情,先等等再说吧!他能回来最好,若是不能,王家就可能...”王戎满面愁苦,摇头不语.
“他们要是回来了呢?”王衍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当年也曾入过荆州从军,不会不知道什么叫杀伐果断吧?”王戎胖脸一转,眼中忽然露出一片杀气,王衍立时冷汗直冒.
“是,小弟知道了!”王衍立即揖手而拜!
“夷甫啊,这做官啊,要看清形势!老夫当初得皇后大用,升任尚书左仆射,也是想为天下百姓谋一番福祉的,只是事不可为,现在政令被废,下面的人贬的贬,斥的斥,老夫却能保全自身,你以为这是为何?”
“这不是因为...”王衍刚想说是太子求情,却记起来了,皇后与太子两人互相都不对付,怎么会因为太子的求情而饶过族兄!
“这是因为,老夫是皇后提拔起来的,事事都以皇后为主,太子那边,则是保持不咸不淡,不亲近也不疏远,往日里,老夫的做派皇后可都看着了.现在出了事,皇后自然要替老夫收尾!”王戎突然冷笑着回道.
“那..那当年,你为什么...”王衍惊呆了,族兄所言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心中以往的认知,忍不住就想问道,既然你是皇后一派,当年为什么要在立太子一事支持广陵王?
虽然王衍没说出来,可是王戎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一句话,只是时移事异罢了!当年陛下初登大宝,膝下又只有广陵王一子,加上先帝威严犹存,太子上位乃是理所当然,所以当年老夫就说过,你看不清形势!”
接着,王戎郑重地道,“后来京城中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老夫做了左仆射,你做了北军中候,这都是一个人的恩典,那就是皇后,可是你依然看不清形势,现在朝上做主的可是皇后,不是太子,你想要让你的女儿成为太子正妃,这不是在和皇后对着干吗?将来皇后要废太子,你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