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遹穿着一身普通的月白色长袍,外面加了一件轻裘,行走在洛阳城的城墙上,身后跟着士猗等贴身侍卫,相隔一尺之远,城墙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浑身盔甲,手执长枪的禁军在那里站岗,本来这城墙之上是属于军事重地,一般的时候普通人还真不能上来,可是以司马遹的身份,肯定会有身边的人为他安排好一切!
行走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城墙上,司马遹的眼神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脚下的路,便向着今日的目的地,洛阳城东城中间的东阳门城头而去,可是他的脑中却还在想着当日宗庙之内发生的事!
司马遹的年纪正是男子十二三岁换声的时候,所以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厉,这话音一落,在场众臣们的马屁声顿时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隔屁了!司马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不是明显的表示自己迫切想要上位的心思吗?虽然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天下间最不好处理关系的一对父子应该是皇帝和太子了,自己身为太子,居然说出想要替皇帝分忧的话来,这皇帝心里会怎么想,真是太冲动了!
在场的大臣们都如偷吃了鸡的黄鼠狼,个个眼冒精光,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没想到太子刚刚加冠,居然就嚷着要掌权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位了!也不知道他是自信心过盛,还是一时冲动?只不过陛下又会怎么想,太尉大人又会怎么想呢?
想到这里,朝臣们又把眼光转向了惠帝与杨骏的身上,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来回扫射,争取从他们两人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来,杨骏倒是还好说,远没有达到喜怒不形色的地步,太子的话一出口,他边上的人就看到杨骏脸色变黑了,嘴角抽动着,要不是在场的还有惠帝和众位大臣,恐怕他会破口大骂吧!
至于惠帝??他原来脸上笑得跟个胖弥勒佛一样,这时听到儿子的话也有些不知所措!对,就是不知所措!要知道现在他也没有真正掌握朝廷的大权,大权还在杨骏的手上,对于司马遹想要上位的心思,他还没有切肤之痛,所以心里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是杨骏也在现场,惠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的话了!
看到场面上有些怪异的气氛,司马遹刚刚加冠过后有些暴涨的自信心再次跌入深渊,这个话还得自己圆回来才好,要不然父皇没发飙,杨骏倒是要先对付本宫了!
眼珠子一转,司马遹就想好了说词,他再次躬身施礼后又道,”父皇授命于天,执掌神器,可是这天下有亿万里山河之广,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在等着父皇处理,朝中虽然有太尉公与各位大人帮着父皇分担政事,可是儿臣看着父皇每天操劳,心里也十分忧心于父皇的龙体啊!只是儿臣现在年纪尚幼,学问与见识都有不足之处,所以儿臣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师傅多多学习治国之道,将来学有所成之后才好替父皇分忧,没想到刚才一时激动,把心里的话就给说了出来!”
惠帝一楞之后,白胖的脸上再次笑得眯起眼来,”沙门真是孝顺,嗯!不过现在沙门已经加冠,这小名父皇还是不叫为好,以后父皇就叫你熙祖吧!父皇当年为沙门取的字大有深意,希望熙祖不要辜负你皇爷爷的期望啊!”
想起武帝,惠帝心里也是一阵黯然,要说这个父皇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了,只是没想到他老人家会去得那么早,虽然惠帝对于朝廷由谁主政没有什么意见,可是当年武帝在世的时候曾对他有所暗示,将来是要杨太尉和汝南王叔祖一起辅政的,可是现在皇叔祖却被杨太尉赶回封地,朝中由杨太尉一个人当家做主,在他的心里这也没什么,外祖父也是自家亲戚,只是皇后近些时日老是说太尉有谋反的迹象,朕心里也不知道该不该信,现在熙祖也想要早日上位,难道太尉真的要谋反吗? 惠帝一想到这里,心里也充满了浓浓的疑惑!
太子的惊人之言被他自己给圆了回去,朝臣们没有看到惠帝和杨骏雷霆大怒略感不满,没想到杨骏今日也忍得住啊?有好事的大臣如此想道.还有一些大臣看到太子今日的言语中似对太尉独掌大权也有不满之意,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投入倒杨一派的怀中呢?
杨骏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府邸,太子果真是太子啊!倒真不愧是自己那个皇帝女婿的孙子,今日他才加冠,就想着上位了,是把老夫当成意图不轨的奸臣吗?只不过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轻易地就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不足为惧!想到这里,杨骏又得意地捋了捋他那三两山羊须!
今日是楚王司马玮入朝的日子,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派了使节前来洛阳城通报,而相应的,朝廷为了表明对他这个大国宗王的重视,肯定也会派太常的官员前往迎接,自加冠之后, 司马遹在东宫老实了一个月,现在静极思动,也想看一看两年不见的那个桀骜皇叔有没有什么变化!
洛阳东城墙有三座城门,由北往南分别是建春门,东阳门,清阳门,每隔两里一门,东西城墙总共长六里多!东宫在洛阳东北方向,所以司马遹是从建春门登城,一路走向东阳门,楚王司马玮要进入洛阳城必从此城门而过!
洛阳城虽然是皇城,可是它也是一座军事重城,这城墙上相应的各种军堡垒也一应倶全,东阳门上就有城楼碉堡,万一有敌来入侵,守门大将就会在城楼上指挥阻敌,洛阳城门的守军是由城门校尉统领,城门校尉属下有司马和城门候等将官共十二人,洛阳城有十二座城门,每门一人!
东阳门的城门司马就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大胡子中年人,身穿晋朝禁军制式盔甲明光铠,手里的兵器是一柄丈八长矛,腰按配剑,看着倒还有点气势!看到司马遹等人过来,正在执勤的他也没有过来喝问这几人怎么上了城墙的,他只是看了一眼领头的司马遹头上戴着的那顶三梁进贤冠,就知道这几个怕是出身不凡,城墙上虽然禁止普通人上来,可是对于某些贵族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如此年轻,就已经加冠,甚至还戴着三粱进贤冠!
自东汉元帝以后,三梁进贤冠只有公候才会配带, 中二千石至博士是配二梁,而博士以下的官员则是一梁,司马遹出门时要是戴着远游冠,恐怕会被人一眼就认出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就戴上三梁的公候冠,身份既高,也不会招来什么非议,反正洛阳城内的公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十里亭之外,当街而立的正是太常博士李元,他是奉了朝廷的命令来迎接楚王入京,可是没想到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楚王的影子,让他这个自视读遍万卷书,心若静湖之人也感到有一点心焦了!
这时后面跟着的小吏忽然叫道,”大人,来了!您看,那漫天的烟尘,应该是骑兵急速奔驰所造成的现象!”这个小吏往日也是看过大军出动的情景,所以他一看那漫天烟尘就知道了,听到小吏的话,李元也打起精神,对身后的人斥道,”肃静!”他身后的人立即站好,要知道楚王可不是平常人,自己一行人是代表着朝廷而来,要是失了礼数也就失了朝廷的颜面!
司马玮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此马高约近丈,马身雄壮,四蹄奔跑间响起”哒哒”地马蹄声,那马儿奔驰了许久,此时也有些气喘,嘴角冒着白泡,看到不远处的十里亭,司马玮一拉马缰,跨下的马儿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如人立而起,果然好马!司马玮身后约两千人的军队也停了下来,虽然做不到司马玮的马儿那样人立而起,可是一声令下,队伍停下之后依然排列整齐,人马不动,可见这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强兵!
此时司马玮身后一马缓缓向前,走到他的身边,正是一位儒雅中年人,在楚王的身边,也就只有他能够和司马玮并驾齐驱了!中年人近前后轻声道,”殿下,十里亭就在前面了!”
司马玮出镇襄阳两年,脸上的暴戾之气此时已不像两年前那么浓厚了,可见两年的历练,使得暴躁易怒的司马玮变得比以前理智了一些,他身边的中年人对司马玮的变化也是心中暗喜,自己这两年没有白费工夫!
司马玮脸上虽然平静,可是一双眸子里却是掩不住的狂热,嘴里也在喃喃自语,”洛阳,洛阳!父皇殡天后没隔一年,本王又再次入京了,这一次杨骏可就没那么容易把本王赶出京城了,杨骏,你等着,本王来了!”
司马玮对当年杨骏把他赶出京城,出镇地方,怨念可是非常深重的,上次武帝过世,他也只不过在洛阳呆了两天,拜见惠帝,尽了臣子之礼后又再次赶回襄阳去了,不过这一次可是皇后密信把他请回来的,想到朝廷即将掀起的大波,是由自己领头,司马玮心里就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更重要的是他入京了,那么离他心中的梦想也就越来越近了!
正在司马玮浮想联翩的时候,后面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让沉浸于幻想中的司马玮皱眉不已,他身边的中年人眼神很好,一看到那带有”淮南”二字的大旗,就道,”殿下,是淮南王到了!”
“没想到当日我兄弟两人一起出京,今日又一起进京,实在是巧得很啊!本王给淮南王弟去信让他一起进京共商大事,本以为以的他的性子不会趟这趟浑水,没想到他也来了,先在这儿等一下他吧,本王还有大事和他商议!”司马玮这时也看到了那急驰而来的骑兵,领头的正是淮南王司马允!
那中年人笑道,”淮南王虽说不想掺杂到争权夺利这种事来,可是现在是皇后主掌此事,说不定也是陛下的意思,他要是不来,以后有他的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