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江谈
天气晴朗,一轮细眉月已挂上了柳梢,夜空繁星似雪,李威与韦思谦魏玄同坐在一艘河船上。也静,无风,水波不兴。
船头是一个小柴炉子,上面放着一个大铁盆,里面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鮰鱼,杂着一些香料姜末八角,还有几箱豆腐,边上是一个蓝子,蓝子里面是洗净的蒜苗青菜菠菜等菜蔬。吃的时候,将蔬菜烫一下,就可以吃了,颇象火锅吃法,只是少了许多佐料。
吃法简便,又透着亲热,无论是韦思谦或者是魏玄同,都感到喜欢。
喝着酒,吃着热乎乎地菜,便不觉得十月到来河上的清冷。
一阵沉默,韦思谦说道:还是吃鱼吧。
鮰鱼虽然美味,看相不大好,粉红色的皮肤,与常见的鱼不大相同的。不过韦思谦自幼在襄阳长大,倒是吃过许多鱼类。魏玄同贬到岭南一呆好几年,同样吃过各种各样古怪的鱼,并不以为恶。
但经水一煮后,看上去皆差不多了。韦思谦又说道:来吃河豚刀鱼,入夏吃鲥鱼,倒是鮰鱼一年四季皆可以食用,为人称为长江四美。但煮老了,失去了鲜嫩,也不好吃。
当然,名气,鮰鱼比前三者小得多,鲜度不及,只是rou质细嫩,入口即化。也比后世人工养殖的那种好,多少有些鲜味。十月到来,丹水不仅是鮰鱼,还有一些螃蟹开始有黄澄澄的蟹黄,还有其他一些知名与不知名的鱼类,秋末了,也是最féi的时候。
这些天,李威一直大快朵颐,可这时候鱼贱rou贵,反而让官员认为太子是节俭。其实如果不是父亲的反复无常,母亲高深莫测,李威还是感到很快乐的。比如随行之处,所有官员皆小心地奉诚,随行又有近百名侍卫保护着人身的安全。吃喝穿住,更不用愁了。就是婚姻,虽然不满,但总的来说,也是后世不能想像的。碧儿收了下来,已经是心满意足,还有两个漂亮无比的小萝莉在养成
其实这样想,是片面的。太子的培养,某些时候是要象李治这样做。不是这种环境,李威就不会学会思考许多问题。主要不但是李治,还有一些人图谋不轨,再加上母亲,使将来充满了变数,所以才焦燥不安。
吃了一会儿鱼,又虽喝了几盅酒,魏玄同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虽募得了钱,然而总是不符合体制。
孤知道,李威挟了一块鱼rou,放在勺内,吹了口气,吃下去后说道:对于争议,孤也早预料过。可是魏长史,你可曾想过,如果大前年两渠峻工,关中会不会有那种饿殍遍野的惨象而关中地域狭隘,人口却是越来越多,风调雨顺罢了,如再遇到大前年那样的荒年,或者灾害连连,旱上三年五年怎么办或者说粮食稍稍增产,可粮食增产了,百姓也在增加了。长安,乃是国家根本也。
魏玄同不能言。两渠的重要,勿用多言,只是太子这个法子
李威又说道:而且造福很多百姓
本来想说另一条好处,繁荣经济,可没有说,这使他想起了另一个城市。中国古代面积最大的城市有可能是现在的长安,但最繁荣最富裕却是汴梁,不仅是宋朝富裕,也与汴梁漕运达有关系。
但沾了钱,在这时代就说不清楚。
魏玄同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殿下,就算这样,明年又怎么办,后年呢殿下要开神鬼岛河,鬼门岛河,鬼门半岛河,这几年内三门工程皆不会小,丹水工程却一年比一年重,以后怎么办
李威放下酒盅,朗声大笑,道:魏长史,你小视了海运。其实孤这次借开漕运,也是变着法子,将海运主办起来。如果不是新渠,孤也怕议论声太多。因为新渠财政压力,才能使大家通过海运议题。今年年底,你就能看出一些,到了明年,会有惊人的增涨。有可能十年二十年后,单是海运以及市舶司的关税,就能为我唐带来五百万缗钱的收入。
这是大约估计的,海运在北宋时占的份额还不算重,但在南宋时因为处境困窘,所以重视海运,一年多达一千多万缗。但不好比,尽管就是南宋,经济也远比现在唐朝富裕得多,可唐朝也有优势,有更大的中原做底盾。不过南宋航海展了很多年,也是唐宋明三个朝代中,经营状况最好的。明朝禁禁放放,似乎也没有成功。清朝更是闭关自守。因此说出这个数字。
然后又说道:再有各种商税,比如航海展了,更多的蔗糖出卖到外国去,以及蕃市所带来的收入,零零碎碎,有可能会达到百万缗钱。魏长史,当今朝廷一年税务收入能有多少或者说,有了这个收入,是不是可以免去所有百姓的租庸
现在的租庸收入也不过百万,不到一千万缗钱。但账不能这样算的,有多少家底能花多少家底,真增加了收入,朝廷用费也会增加。不过会多少减轻一些百姓的压力,至少各州县的杂税会少些。
其实不用五百万,能有两百万,就足以让朝廷所有大臣心动。
魏玄同还是为难地道:但眼下就要用
孤知道,即使展快,明年海市收入也不会过五十万,后年不会过八十万,又要chou出大笔财政还去债务。但新渠用费却是一年比一年多
臣担心的正是如此,不仅如此,还有朝野上下的争议声。
孤也算过,但二卿切不可向外人透露。孤问你,虽是一百个名额,可除了两京一些商人与沿海一些商人外,其他各州可有商贾争过
魏韦二人摇头。
再说,各州县的有财有势的名门望族可有人争过
又是摇头,不要说各州县的望族,就是京兆韦家与杜家也没有争过,不屑为之。
其实他们是错误的,一艘艘船舶返回,带着大量的财富,即使是五姓七家,也要吃喝穿住,何况这些家族庞大无比,人员繁多,更需要大量钱财供养。
殿下是说韦思谦与魏玄同已经会意。
得让他们主动游说,省得争议,因此,二卿莫要对外人泄露。
是,可是两人神情微妙,这个法子同样很惫懒,又不知是对是错。
看着他们神情,李威喝了一口酒,道: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国家升平日久,对国幸,对民幸,然而贫者越贫,富者越富,终不是久治之策。孤又不能强行从富者头上勒索,摊于贫者。只好想出一些办法,生出新财源,再搬于朝廷国库,朝廷再用于百姓。为国而,为民而,世人说我,又有何妨,几年后再回来看一看。
这一说,不是争议,是大义凛然了,两人皆肃然起敬。
其实说到这里,李威却是十分郁闷,自己做了很多的事,不但是新渠,一些做为,已经每年为朝廷带来至少一百五十万缗钱的税收,粮食增产,棉花普及,竹纸出现,活字印刷提前面世,然而自己更遭到父亲忌惮,言官们却不理解,一味为了清名,拼命上书弹劾,想到这里,猛喝了一大口酒,又说道:昔日读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求其索,感到诗人牢sao满腹。到现在,才知道诗人的委屈与不平。来,来,孤读一诗余给你们听,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yu说还休。yu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说完后,伏在桌子上,竟然醉倒了。
这一番话题正是李威募钱之法引起的。
姚璹快马加鞭去了江南,从楚州开始的,然后是扬州和州宣州润州常州苏州湖州到杭州,也就是江南数州,也是唐朝现在最富裕的地区,两京不算,那是用钱堆出来的。
漕运的船舶正是这些州府大户承担起来的。
不是不公平,河北河东灵武陇右承担着边境的安全,两京周边又承负着力役,山南荆湘太远,鞭长莫及,似乎丹水渠一通,也要分担。况且江南之富,全国有名,让江南承担船舶也合情合理。
虽然朝廷已下诏书,分船漕运,可就是关中的运租之船,依然是让江南富户承担,也没有逃过。
因此,这让李威看到楔机。
于是派姚璹前去游说,但不能让他们募捐,即使嘴皮子功夫再好,也募不来几个钱,反而nong得一身sao。李威却想了一个变通之法,借,然后从后年,用市舶司的收入偿还。离海边近,消息灵通,大约也能看出市舶司的前景。做五年偿还,又持了李威的手书与印符做为准信,不管借多少,五年大约能还清的。
这样做,有一条理由,每年因为漕运,沉了许多船舶,其中有三分之一,有可能直接或间接在三门附近出事的。三门治理好了,也让这些富户减少损失。
可毕竟只是无偿的借,朝廷不会付利息的。因此,需要此行官员嘴巴功夫好。而且争议也多,是朝廷第一次向民间借钱,所以那一天,李威才向裴行俭提了那么多古古怪怪条件来选人。
姚璹也没有挨家挨户拜访,所到每一州,立即将所有富户招集,然后游说。做得不算太差,也有李威自己的功劳,在民间他名声好,信誉让人放心。当然,每一个人的想法不同的,所有人都拿了一笔钱出来,只是一个多,一个少罢了。
得到钱后,立即签名画押,做得很隆重的,并且将每一户人家的借款,皆上书朝廷。不过有的是钱,有的是绢与布,不会一下子到京城的,再次用快马通知朝廷。每得一笔款项,就通知朝廷一次。这些钱是出来了,也在运向朝廷途中。但水利工程在等米下炊,所以让朝廷先行从国库里将款项拨出来,让新渠工程动起来。
至少今年新渠的款子出来了,然而这一下子争起了喧哗,许多言官上书,让太子中止这个荒唐的募款计划,说什么国家脸面扫地,斯文扫地等等。冲击是必然的,毕竟是国家向私人借钱,连李威在丹水都受到了波及。
听到京城反对声太多,李威很反感,书写了三份文章,让侍卫骑快马回京城,两张张贴在东西市坊门前,一张贴于大明宫丹凤门前。修建两渠有多重要,没有写,皆知道,只是笨人想的少一些,聪明人能想得多一些。只是说了国库,前几年灾害连连,国库已空,近两年稍稍好一些,然而高丽不稳,吐蕃狼子野心,大战在即,需要更多财帛。然而新渠早修一天,早对国民有利。至少能备荒年突然再度降临,饿殍遍野的情况出现。但国库拨不出钱,孤怎么办如果各位弹劾我做错了,请拿出一千万缗钱,维持两渠用费,我马上将所有款项退回去,向各位谢罪。
不要一千万缗钱,就是十万缗,这些言官也变不出来。
然后是魏玄同与韦思谦再次申援。与太子一席谈,特别是临醉前的谈话与太子的无奈,让两人心折。到了这时,二人才似乎有些心甘情愿为太子效劳的念头。
二人将那一晚谈话放了出去,只是名额之事没有提,寒山与拾得这一番谈话流传千古,朗朗上口,辛弃疾的这词也很有含味,立即流传开来。然而细细品味之后,才猛然想起,太子已做了那么多事,新犁竹纸仁政边功以及新渠,太子这样做,也是想国家好,百姓好,言官对太子太苛刻了。只不过想为国家百姓多做一些好事,居然让言官bi得太子到了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或者到了而今识尽愁滋味,yu说还休。yu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地步。
因此,风向再次一转,言官们也感到里外不是人,终于议论声也小了些。而且这两个段子传出去,姚璹江南一行变得轻松起来,竟然有一些富户主动又补借了一些钱帛。一户人家不多的,几千户人家就不少了。居然最后筹集了一百四多万缗钱的款子。
李威不大放心,多余的款项,一起放入东宫,那怕父母亲之命,也不能挪用。余下的钱帛还要留作下一年支出。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有借有还,后年起开始每年偿还近三十万缗钱款项,就算海市有收入,将这三十万缗钱一扣除,又能剩下多少新渠费用又从何处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