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关城外忽现诡雾,从深山之中蔓延而来,最终收止在了密林边缘。
城里的戍兵与百姓虽有些惊诧,但也早已见怪不怪了。久居边境,又离那“鬼国”只有一山之隔,什么诡异的事情没见过。也就是三两聚一堆,对这奇特的雾景称几句奇,完了便又各自忙活去了。
若大雾继续漫出来一些,或许还能再勾起他们的些许好奇心。
苏异此时自然也止步于密林深处。大雾由他而起,若是不想引人来围观,便只能停下。
“不能再往前了…”他遁入了神识世界,说道。
这大雾要是弥漫到驰关城里,即使城内的守将不知是他这半妖到来,也得兴师动众探究一番不是。惹起骚乱,他可就不好走了。
“厌顼老兄,你说这方法到底靠不靠谱?”苏异问道。
一人一龙先前讨论了许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相对可行的办法。便是将这大雾暂时吞入肚里,忍到出关后,再给吐出来。
如此既能顺利过关,大雾的消失又能制造一种假象,让身后的追兵以为自己已经渡过了大劫象。待他们在山林里寻不到人,再来找时,又要耗去不少时间。
这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唯一的缺点便是将劫雾吞入肚里会有什么后果,没人知道。灵感来自于当时在凤果岭渡劫的黑熊,苏异猜测他很可能是吞了劫雾才得以成功渡过“人劫”。只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到底事实如何,已是没时间去推敲。
“这方法是你提出来的,靠不靠谱,为何要来问我?”厌顼不解道。
“可是你也有份参与讨论啊。”苏异理所当然道,“你为整个计划的可行性提供了最重要的依据。”
“那我再给你捋一遍吧…”厌顼无奈道。
“首先,这雾气确实是天地灵气所化,吞入肚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古时候的精兽渡劫,全仗着这一层浓雾保护,避免了没被劫象杀死却被其他精兽吞食的尴尬。”
“但时至今日,随着猎妖者的数量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大,世道或许要变了。浓雾成了他们的指路明灯,精怪吞掉大雾反而才能自保,又能消化其中的灵气增强实力。所以,你的猜测很合情,也合理。”
“既然合情合理,那你为何一副害怕担责任的样子?”苏异不满道。
“渡劫这东西,一说是上天对生灵的考验…”厌顼兀自慢悠悠地解释道,“却也有截然相
反的另一说,道那是上天对生灵的打压。所有的天道打击,唯有一个目的,便是要让万灵明白天威不可侵犯。通过劫象消磨你的意志,让你在渡劫之后也不忘天之恩威。好叫你知道,让你痛苦的是天道,让你活的也是天道。否则,劫象最终为何会消失…可不就是天道自行收回去了吗?”
“而你,却企图在渡劫时增强实力,那老天岂不是要将你当做违抗天道者来对待。所以你说为何当渡劫者显露出的实力太过强大时,便会引来至强的‘天劫’呢?这也是持这一观点之人的重要论据。”
“这…”苏异哑口无言。
“当然,刚才说了世道已变。这方法或许对寻常渡劫者还算合情理,值得一试,但于你却不是。”
“此话又是怎讲?”
“你的内丹破封之后,大量的妖气泄出。此时正是这股妖气为你重塑内丹的时候,而你的内丹会被庞大的妖气不断撑大。你要做的便是引流,尽力利用这机会来壮大内丹,巩固修为,而不是一旦受不了疼痛便让这妖气白白流走。若能撑过去,你的修为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而这个时候去吞这雾气,引入另一股力量,无疑是平添一个大变数。”
“这些…你先前都没有提起过,又是为何不说?”苏异有些许愠怒道,“现在事到临头,你又来说了,却是为何?”
厌顼沉默半晌,无奈道:“我们没时间,也没有选择,不是吗?而你,也知道事到临头,却又开始犹豫了。若是再不和你说清楚,你怕是又要怀疑我别有居心了。”
苏异一怔,没想到他此时重提旧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本欲躁动的心情又被他按压下去。
又听厌顼接着说道:“你忙于对付劫象,修筑内丹一事便只能看你的造化。说出来,也只是徒让你分心罢了。”
“至于现在,还有时间去想别的法子吗?还是说,你不打算从这出关,改走其他路了?可朝天阁的人就在后面跟着呢。还有你别忘了,虽说到目前为止,劫眼持续的时间最短也有两个时辰,但贼老天这个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劫象就又来了…”
“那还说什么说…”苏异哼声道:“豁出去了,大不了一起死。”
说完这一句赌气般的话语,他便退出了神识世界。接着便见他当真是豁出去了,片刻也不带停歇,没有丝毫犹豫地张口开始将雾气给吸入肚中。
听
了厌顼那左右不是办法的分析,苏异便打消了炼化这股灵气的想法,只能想出个折衷的法子,将它们如数驱赶到体内的某个角落,堆做一团。
待那雾气消散干净后,苏异轻轻颠了颠身子,察觉不到任何异样,这才小心翼翼地朝驰关城走去。
边关要塞果然是不同于寻常关隘。关南通往南钊国,城墙高筑固若金汤,那是应该的。却没想到连关北接通大宋国境内的这道城门,也是高耸入云。筑墙的石料一看便知不同寻常,内里禁制种种,苏异轻易便能分辨出其中一定就有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四门锁仙阵”。
好在他现在也用不了仙术了,更好在世间还没有什么克制妖气的禁制。否则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从这出关。
苏异将兜帽压得极低,掏出了赵降为自己准备好的通关文牒,递给了那守城的将士。他满以为可以顺利入城,却没想到那将士只瞄了一眼,便将文牒还了回来,说道:“你这文牒不管用,回去吧。”
苏异虽不知赵降的背景有多深,但也从未怀疑过他对这文牒“大宋国民间可畅行”的承诺。然而这才第一次拿出来,便吃了个瘪,让他不禁怀疑赵降的文牒是个假货。
“这位军爷,你再看看?”苏异不死心,便是故作神秘道:“我这文牒,来头可是大得很…”
“我知道,但还是不管用。”
那将士倒是耐心得很,也没有撵他走,似乎真是看在那文牒的“大来头”上,又解释道:“将军有令,除了驰关的文牒可以出入,其他的文牒一律不予放行。就算是有天子的玺印加盖,也不行。不过…没有驰关文牒的,想要进城也不是不行,去一旁等候验身吧。”
见苏异纹丝不动,那将士以为是来了闹事的,语气便严厉了三分,劝道:“要不是看在你那文牒的份上,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见好就收吧,别在这挡道了。”
苏异此时手中已经攥好了从周显那盘剥来的最后一张银票,正打算使一招“散尽家财求安稳”,却是忽地听到身后马蹄声渐近,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放行!”
“见过穆将军…”那将士随即恭敬道。
苏异回头一看,便见穆兰心正从马背上跃下。她一身铁衣,满脸脸风尘仆仆,却不掩面容的姣好与眉间焕发出的英气。
比之上回见面,她成熟了许多。只看了一眼,苏异便在心中如此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