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什么小,她就是来找我的。”苏异啐道。
“真…真的吗?难道和她将你打伤的那件事情有关?”
“对,不过现在不是提她的时候,先说月无双。”
“哦,我跟着朝天阁的人去到衙门,见月姑娘被带进了大牢。我也没什么办法,便先回来等你,想着兴许你能救她。”
“又是救人,怎么个个都要我去救人。”苏异烦躁道,“莫非你们认为我有三头六臂不成,衙门都是我开的,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驹铃不知为何苏异会突然发火,见他气呼呼的样子,便没有再说话,只等他将气消下去。
过了好一会,苏异才道:“你说。”
“我只是想,我们总得做点什么。”驹铃试探道,生怕再惹恼苏异。
“为什么?”苏异面无表情道。
“我想,你身边除了我,似乎没什么朋友。我一路追着线索找过来,便知你情况,时常落入险境。现在好不容易遇到月姑娘她们,又是真心实意对你,为何不好好待她,与她交一个朋友呢?”
“好吧,你说到点上了。我承认这是一个好理由。”驹铃的话倒是点出了一个他很少考虑过的问题。或许是因为身份使然,令他不敢轻易结交朋友,一路走来都是孤家寡人。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直到后来迫不得已,才交了曦妃仙这么一个朋友。有些事情,说不定人多办起来更有效率,今后对交朋友一事应该少一些排斥才是。
驹铃欣喜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救人?”
“晚上吧,等月黑风高,好办事。”
“需要我帮忙吗?”驹铃问道。
“你是说夜闯天牢?你是名门正道,做这种事情真的好吗?不会败坏名声?”
“那也是,不过你有需要的话,我定不会推辞,朋友比名声重要。”驹铃正色道。
但苏异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单纯的想去救人而已,话语里的那种兴奋,更像是因为要去做一件刺激的事情而高兴。看来离开了云游身边的驹铃,有点开始放飞自我。跟着苏异才几天,就开始洒脱起来了。
“月无双那我自己去便可以,”苏异说着,顿了顿,又道:“倒是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而且或许你能帮上大忙。”
“什么大忙?”驹铃两眼放光,有些跃跃欲试。
“去找那些被黑石城掳走的百姓。你似乎很擅长追踪,这个任务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驹铃的能力就连南轩客都赞赏有加,让他去破这个案,定是事半功倍。
“不是追踪,是周天易数。推算与追踪还是不一样的。”驹铃纠正道。
“好好,驹大师,那你推算一下该怎么找到被掳走的那些人?”
驹铃点头道:“首先,黑水城退走的方向,是新月山,也就是他们的营寨。”
“难道人就藏在新月山的黑水寨中?”苏异捻着自己下巴上那挫不存在的胡须,说道。
“黑水城的人该不至于如此托大,如果没猜错的话,新月山的黑水寨在他们发起进攻前就被拆掉了,甚至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为的就是大
战过后能快速退走。至于退走的线路肯定也是早有准备,几乎可以肯定新月山往长乐方向就是他们撤退的第一步。”
“这么好猜,会不会是声东击西?”
“不会。”驹铃摇头笃定道,“因为没有必要。人虽是他们掳走的,但要将他们带走太难,别说带回黑水城,带出大宋国都未必做得道。加之你先前说过万州商号参与贩卖人口一事,我们就可以大胆猜测,他们会将人留给长乐分号,然后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大宋国。这样一来的话,以他们的身手与身份,只需一味求快便可以了,不必太过在乎会不会暴露。”
“我总觉得黑水城大老远来一趟大宋国,只是拐几个人,太不合理了。”苏异沉吟道。
“确实不太合理,”驹铃也赞同道,“但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救人。”
“你说的对,还是你比较理智。”苏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刚才说到人都在长乐分号,但我想要的不是打草惊蛇。打掉一个长乐分号远远不够,我要将整个万洲商号拉下马。”
看着苏异一副肃穆的样子,生性内向的驹铃忽然豪兴大发道:“对!他们敢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于法。”
“说得好!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不用自己一个人瞎捉摸,有人能和自己交流探讨的感觉实在是太妙了。
“商号是做生意的,一切自然要从生意入手。长乐商号与黑石城之间是生意,人口贩子所做的,说到底本质上也是生意。黑水城提供货物,长乐商号提供出售的渠道,寻找买家。买卖买卖,有卖就有买,有买就有卖,只要有买卖的过程发生,便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比如买卖双方如何询价议价,价钱谈妥之后如何完成交易,卖家怎么交货,买家如何交钱。其中必然有迹可循,顺着线,便能找到两头的买卖双方。”
“而长乐分号与黑水城,甚至与万洲商号之间的线索便要难找得多,但也并非找不到。这三者之间是生意来往的关系,而涉及到钱银,就一定要对账。长乐分号与谁做了交易,成本几何,扣去之后又剩得多少利润,三方该如何分账,这些都必定会记录在册。否则买卖还未做开,他们自己就先因分赃不均乱套了。只要我们能找到长乐分号的这本账册,再将其中的账目与我们查出来的事实一一对应上,便能作为证据将他们上告到京兆府了。”
驹铃分析得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哪还有以前那副害羞小道士的模样。
苏异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过后才说道:“驹大师真乃神人也,你不去经商真是太可惜了。你若下海,富甲天下指日可待。”
驹铃年纪才多大,又是一个清修的道人,哪有时间去琢磨那些“旁门左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对经商之道了然于胸,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时间,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驹铃发挥完本领,又恢复了憨厚的模样,颇为不好意思道:“师父也是这么说我的,他老人家说,正是因为如此,才放心让我自己一人入世。”
“放心什么?不怕你没钱花?”
“当然不是,”驹铃头摇得厉害,说道,“我虽对经商之道颇有
研究,但也只是出于爱好,加之读过几本商贾著作罢了。对于赚钱,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那些钱财都有铜臭之气,都是罪恶之源,花了那些钱便会染上罪孽,于我修行无益的。也正因如此,师父才肯放心,说不用担心我被世俗的钱财物质所诱惑,不怕我因为没见过钱,而去做一些利欲熏心的事情。这是师父的原话。”
“嗯…”苏异盯着驹铃老半天,想看看他会不会脸红,有没有说谎。
“我觉得你师父他老人家说得很对,你就不应该碰钱,你也不喜欢钱对吧?”
“没错。”
“那我这个做哥哥决定牺牲自我,成全你的道。以后你赚钱,我替你花。你满足你赚钱的乐趣,至于那些钱,便由我来替你拿替你花,罪恶之源我替你背下,罪孽也由我来替你消除。这样可好?”苏异的脸上写满了大义凛然。
驹铃万分感动,却不愿苏异去背负罪孽,说道:“可是我并不希望看到你身上背有任何罪孽,兴趣什么的我无所谓的。”
苏异见他脸上真挚,没有半点作假,心中有些愧疚,便跟他如实解释道:“这么跟你说吧,其实你说的罪孽,对我来说没什么的,甚至我还十分喜欢。而且你那罪恶之源,还能帮我做不少事情。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当真?”驹铃狐疑道。他在这方面的认知与苏异天差地别,若是云游知道苏异教唆驹铃去下海经商,说不定要将他一巴掌拍死。
“真的,不过此事以后再从长计议。”苏异又严肃起来,说道,“现在我需要你先去一趟长乐,将线索摸清楚。我怕这边耽搁太久,等我们过去,那边万庆祥已经把事情都办好,再找线索就难了。”
“好,我现在就出发。”驹铃知道情况紧急,没有丝毫犹豫道。对于苏异的请求,与曹灵媗的盲从相比,他也不遑多让。
“等等,”苏异将曹老太爷给的银票拿了出来,分出一半给驹铃,“一人一半,钱多好办事。”
驹铃却没有去接,拒绝道:“我不能拿,这是罪恶之源。”
苏异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拿。驹铃就是这点麻烦,对于云游给他定下的一些清修的规矩,他是完全刻板地遵守。
无奈之下,苏异又取来一块油布,将银票包起来,说道:“这是一个锦囊妙计,到了需要用钱的时候,你便打开它,困难便迎刃而解。”
“我看见你把银票放进去了。”驹铃说道。
苏异终于忍无可忍,将油布塞进了驹铃的行囊里,气到:“罪孽是我的,你只是替我暂时保管。而且你是拿着这罪孽,去解救天下苍生,造福百姓。能有这么妙的法子,用罪孽消除罪孽,又能做好事,你家天尊做梦都会笑醒的。你要是再敢推辞,我就揍你。”
“我…”驹铃“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看着眼前摇晃的拳头,终于还是背上行囊,假装不知道里面装着银票。
“等等。”看着驹铃离去的背影,苏异忽然说道。
“什么?”驹铃脚下一顿,回头问道。
“注意安全。”
驹铃郑重地点头,再度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