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夕雾感到自己正处于一种空灵的状态。
不去看, 万象却堆叠眼前;不去听,细小的摩擦声都清晰得犹如雷鸣;不去想,无边的信息与报却向他汹涌而至。
简直就像……
不再是人类一般!
这个念头让源夕雾心中产生了些许震悚, 紧握【不动无常】的手松开一些, 那些已经被无限弱化的疼痛再次回到他身上。切实感到痛与疲惫之后, 源夕雾才终于有种——原来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他向一步,伏黑甚尔的两手举得更高了一些。
“小殿下,这次真的不是什么战术,我不想再被诅咒一次了。”
那日的挫败与悚然仿佛还残留在心底,伏黑甚尔没有自虐的倾向, 他没必也犯不着继续执行当初的任务, 任务款早就到了他手中,甚至还花掉了。换句话说, 如果不是此时他还身缠当年的诅咒,他跟源夕雾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唔, 也许有点, 不过那件事他并不打算告知小殿下。
源夕雾捂着手臂的擦伤, 他先警惕着伏黑甚尔,把已经落地的【游云】踢开一些, 这才向芥川龙介移动。反转术式他没有给自己,而是第一时间给了芥川龙介, 听着他的呼吸平缓下来,源夕雾心中稍稍一松。
踢【游云】的响动让伏黑甚尔嘴角微抽,手却依旧举着,很无害的样子。
“咳咳……”芥川龙介已经得到治疗,深吸一口气, 却接着呛咳起来,“这个男人……”
“抱歉你卷了进来,龙介。”源夕雾满含歉意,“他是追着我来的,在东京都的时候就遭遇过。”
只是那个时候,两位辈就在他身边,而现在,源夕雾分明感到对方是在……
忌惮他?
这着实有些滑稽,源夕雾确定,真死斗起来,他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芥川龙介缓慢起身,身体的伤势已经被治愈,些微痛感依旧残留,所以他依旧皱着眉。
“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觉得有必跟他谈谈。”源夕雾说道,“如果无法解决麻烦,就把辈请过来。”
伏黑甚尔;“……”
摇人就没意思了啊。
伏黑甚尔扫了源夕雾一眼,源夕雾一愣,显然能领会他的意思。伏黑甚尔举着的手放下,好像是故意做出逃脱的样子,他伸脚一勾,挑起【游云】重新拿在手里,头也不回的撤退。
“等等!”
芥川龙介的黑兽扑出几步,却没有追出太远。那个男人的体术已经登峰造极,能留下固然好,留不住,谁也无法追究他们的责任。
源夕雾比他冷静些。
“还是先报备吧。”
* * *
回到自己的家,已经快半夜了。源夕雾依旧没有换房子,森先生给的大公寓还空着,可惜最近事务繁多,而且源夕雾也不怎么想要住进去了。
家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赛马比赛。黑发男人坐在沙发专注地看着比赛,不时吃一口源夕雾放在沙发的薯片。源夕雾为这个人过分的自来熟眨了眨眼,还是先解了羽织,给自己叮上了三明治。
“你觉得,哪一匹会赢?”
端着三明治来到餐桌的源夕雾收到了这样的询问,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认真了一会儿电视,权衡各方面因素,加自己的直觉选了一个。
“那匹肯定不行。”伏黑甚尔摆了摆手,“我观察了各匹马的状态,那匹……”
他的话没说完,源夕雾押的那匹马已经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伏黑甚尔:“……”
他的赌运果然奇差无比!
或者……
他突然转头,盯住了源夕雾。
他都忘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的小殿下,难不成还会有么额外加成?
第二场比赛开始了,咬着三明治的源夕雾又赢了。
伏黑甚尔甚至已经在考虑对方掳去赛马场下注的可能性。
“莫非伏黑先生押注了吗?”
“……”
“运真差。”
“……”
伏黑甚尔倒空了薯片,源夕雾也吃完了三明治。是时候了,伏黑甚尔于是向源夕雾伸出手。
“……什么意思?”
源夕雾有些迷惑。
“别装傻,小殿下。”伏黑甚尔衣袖撩起来,露出上面纵横飞翔的咒鸟印记,“这个,你不会不认得吧?”
源夕雾当然记得,他的瞳孔甚至因此收缩了一下,那些被他咒杀而死的人的尸体铺满面前,每一只身都缠绕着黑色飞鸟,像某种扭曲盘绕的古怪咒文。
港口mafia的咒杀师,从来都是威慑外界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如果说【双黑】代表着极致强大,重力会一切敌人碾碎,那么源夕雾,就是一段隐藏在黑暗里的刀锋,你永远不知道他从何方袭来,等察觉的时候,已经被咒杀而亡。
他的异能力太强也太有用,所以森先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源夕雾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但是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第一次见到被咒杀后依旧活着的人!
“当初遭到小殿下的咒杀,哈,好运的没死,可是这些东西会吸取我的生命力,让我迟迟回不到全盛。”伏黑甚尔放下衣袖,一眼睁一眼闭,“怎么样?做个交易吧,小殿下?你为我解咒,我可以与你订立契约,没有雇佣的提下,不会在横滨主动杀你。”
见源夕雾保持安静,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港口mafia和这个小……不,横滨,这里远比我想得麻烦,还不如顶着咒术师的压力对你动手。”
“在谈论这个话题,我有个问题。”源夕雾缓缓抬头,雾气氤氲的黛紫色眼眸中,真实的浮现出一抹困惑。
“为什么叫我……小殿下?”
小殿下的记忆这是……伏黑甚尔微微一怔,随即,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挑拨的好机会。
“五条悟没有告诉你吗?”他状似疑惑,“这不该,他明明都答应过了那个人……”
源夕雾静静着他演。
嘁,没奏效吗。
“我有一位脑子很好用的辈,而且,‘演’这件事,本来就是幻术师的本行。”源夕雾诚恳道,“伏黑先生不适合玩什么阴谋诡计,说真的,只会造成负面效果。我现在反倒相信,五条老师是绝对绝对可以信任的了。”
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随便吧,不与我交易?”
“我很想,但,似乎做不到。”
“……什么?”
源夕雾一脸无奈。
“我从没见过被咒杀后依旧活着的人,也只能操控没有进入人体的咒鸟,眼下这种况,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那可不妙了。”伏黑甚尔喃喃,“我只能杀死你碰碰运了。”
很多术式在咒术师死亡后就会解除,但咒鸟和小殿下都过于特殊,伏黑甚尔也是前段时间才打算尝试一下,这才有了东京都那次袭击。
“不过,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下。”在他即将动手,源夕雾适时说道,“完全解咒也许做不到,部分也许可以试试。”
“……那就右臂。”
“这算另外的交易,伏黑先生,如果解除成功,我希望能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伏黑甚尔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合算,好像他给源夕雾预留一个大桃子,源夕雾暂时没有钱全部买下,于是要求他把旁边筐里的小桃子卖给自己,等几次之后在他这里花的钱达到大桃子的价格,再把大桃子抱走。
伏黑甚尔:“……”
源氏的小殿下居然成长得如此市侩精明,皇宫大内的那些家伙哭了吧。
果然失败了吗,源夕雾回想自己的整个空手套桃子计划,深深叹了口气。如果在这里的是太宰先生,现在一定成功了。
“既然谈另外的交易,我也不拒绝。”伏黑甚尔竖起食指,“你的答案,换一场赌马。”
双方没有异议,很快订立契约。源夕雾这一点上没有隐瞒,他确实只能解放伏黑甚尔身上的部分咒鸟,更多的,他猜想,也许自己能够张开领域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而那个时候……
源夕雾垂眸,长睫毛掩住眼底的暗流。
就算伏黑甚尔想要对他动手,他也未必不能一战!
“为什么叫你小殿下?当然因为你就是。”伏黑甚尔拆了源夕雾的第二包薯片,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平安朝时期,桐壶帝与一名更衣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几乎没有母族势力,加有供职宫廷的咒术师做出不利预言,桐壶帝于是忍痛其将为臣籍,赐姓源氏。”
伏黑甚尔的表情淡淡的。
“虽然是臣籍,却实打实是皇族血脉,这血脉绵延到今日,称呼你一声‘小殿下’,并不过分。”
“血脉……”源夕雾喃喃重复道。
“这是我的推论,先,你一直被养育在皇宫大内,如果不是……这消息就是另外的交易了,我也不打算告诉你。”
血脉……
源夕雾仍旧愣愣的。
如果真的是血脉,那么为什么,此刻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一些片段——
牛车、菖蒲、雪后晴、花时雨、美丽的女官与高傲的王孙贵族,以及他所触碰的花草的温度、彩衣摩擦的缤纷声响、晨暮之时的钟鼓……
——一切竟宛如他亲身所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