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已经完全清醒,她在一旁看得清楚,布包里的两样东西都十分贵重,不由得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奶奶,这公主送这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陈氏像是已经知道寒月要问一样,回答的干净利索。
寒月一噘嘴,她知道奶奶肯定知道,只不过不想让自己知道罢了。她趴在床边,握起牛一刀的手,有些心疼的说道:“三哥,你快好起来吧,紫绛公主送了定情信物给你呢!”
陈氏闻听忍俊不止,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该嫁人了!”
天亮的时候,牛一刀高烧不但没有退,反而更厉害了,寒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陈氏虽然强做镇定,可是脸上的惨白和干裂的嘴唇无法掩饰她内心的焦急。
“寒月去叫你大哥过来!”陈氏吩咐道,
寒月正要起身,陈氏改口道:“不,叫你二哥吧!”
寒月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回道:“奶奶,二哥昨晚就出去了,听说去了袁府。”
“你大哥呢?”
“大哥在大妈屋里,圣旨对他的打击很大……”寒月没敢多说,她找到牛千刀的时候,牛千刀正跪在邹氏的屋里,邹氏劈头盖脸的已经骂了一个晚上,寒月没敢进去,只是隔着窗户隐约听到“皇上,皇上,你心里只有皇上,皇上要砍你脑袋了,你心里还是想着皇上?老二若能想到办法最好,若是想不到办法,就必须和老太太讲明白,你和百刀必须活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牛家留给牛一刀那个败家子……”,若是平时,寒月肯定狠狠的给邹氏告一状,可是现在,他不忍心再给奶奶添心事。
“哎……”陈氏长叹一声,思忖了片刻道:“那就叫牛福来吧!”陈氏放下手中的佛珠,道:“让他代我去送送滕王爷,顺便把这包东西还给紫绛公主,就说一刀不行了,正在准备后事。”
牛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听了个正着,吓了一跳,一脸惊诧,有些结巴的问道:“三……三少爷……”
“烧的比昨晚厉害了,照这么下去,只能准备后事了。你把东西退给紫绛公主吧!”
牛福恍然大悟,如释重负,道:“我明白了,是逼耿海路给办法,之前竞忘了他!”
“之前找他也没有用,他不会来的,现在只能用紫绛公主逼他了!”
牛福道:“我明白了,这就去,老夫人先不要着急!”
牛福急匆匆的离去。陈氏只吃了一碗粥,便什么也吃不下了,压在牛家的圣旨就已经让她无法喘息,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孙子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她和寒月交代几句,走出了屋子,丫鬟九月在后面跟着。早晨的阳光格外温暖,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静止的。一群麻雀在不远处的地上,从雪层中寻找食物,叽叽喳喳的叫声如跳动的音符沁人心田。
陈氏长舒一口气,胸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坚持下去,奇迹也许会再出现,就如同四十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样,她走出火海,涅槃重生。
陈氏围着花园走了一圈,跟在身后的九月心事重重,已经落后了很远。
陈氏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待九月走近,问道:“九月,牛家就要流放了,你有什么打算?”
“夫人不嫌弃的话,我愿意跟着您,无论去哪!”九月不假思索的答道。
九月这句话发自肺腑,说得真诚,陈氏心中不由得一阵温暖。十年前,九月的父亲史寅康因为参与光绪皇帝的百日维新,在戊戌政变后慷慨赴死,她的母亲得知后在家中自缢身亡,留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以袁世凯为首的守旧派的王公大臣担心史寅康的儿子史新政长大后报仇,不远千里在关外找到了刚满三个月的史新政,并将其带回京城,关在了天牢,他们以史新政为诱饵,诱捕了很多史寅康的同党。史寅康的大女儿六月当时十五岁,变法之前史寅康似乎预感到了这场危机,将三个孩子送出了关外。史新政被带走后,六月为了救下弟弟,带着妹妹九月不远千里赶到京城,紫禁城外拦下老佛爷的轿子,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弟弟的命,老佛爷同情这个小姑娘,将她赐给皇帝做贴身丫鬟,只是条件十分苛刻,要求六月喝下一碗毒酒,毒哑了自己。六月随着光绪皇帝被一同囚进瀛台,一去十年。袁世凯按照太后的旨意交回了史新政。
史家被洗劫一空,小女儿九月当时九岁,抱着刚刚三个月的弟弟无依无靠,只要有人敢可怜姐弟俩,立刻就会被视为保皇党而被捕入狱,京城里人心惶惶,谁见了她们姐弟都像见到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九月和史新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要饭都没人敢施舍给她们。无奈之下,九月含泪抱着奄奄一息的史新政跪在菜市口父亲死去的地方插草卖身,只求有人收养可怜的弟弟。九月跪了三天,史新政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气若游丝。老夫人陈氏路过,恰好遇见,悲悯之情,由心而生,导演了一出史新政饿死的假戏,救下史新政并派人送回祖籍托人收养。就连九月都误以为弟弟史新政已死,万念俱灰,差一点寻了短剑,好在陈氏料知这小姑娘性子刚烈,看护周到,发现及时,又好言相劝,这才救下九月。九月感念陈氏慈母心肠,便留在了她身边,当了一名贴身丫鬟,陈氏对她视为孙女一般,呵护关爱。
“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可是怎么能跟着我这个老太太一辈子呢,你也不小了,留在京城,找个老实人嫁了吧。或许有一天,你们姐妹还有团聚之日!”
提到姐姐六月,九月忍不住泪水涟涟,十年前,姐姐走进紫禁城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弟弟,可是十年过去了,她每每在梦里都会被姐姐训斥没有照顾好弟弟,对不起死去的父母,更对不起身在囚笼再也无法说话的姐姐。
“别难过。”陈氏心疼的走到九月身旁,轻轻抱住九月,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每次你做噩梦都会把自己吓醒,你不敢见姐姐,怕她怪你,可是这一切都是没办法的。十年了,你姐姐待在瀛台十年了,或许一切都会不同,或许你再见到她,她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