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一脸不屑,道:“你才来多一会儿,堂都过完了!”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当铺,道:“瞧见没,百发当铺,老板叫张百万,没挨住呀!在里面招了,据说就是他做的人证,说是看见牛家老三,就那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当天下午待在肉铺!”
众人神秘兮兮的望了望百发当铺,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啊!”朱记肉铺里猛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听得每个人都浑身发冷,围观的百姓都不约而同的向肉铺里拥去。
“这是动大刑了……”老翁一边说一边挺直了腰杆抻着脖子向肉铺里张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人们的热情丝毫不减,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唯恐落下什么。
牛百刀呡了呡嘴唇,咽了口吐沫,正犹豫怎么进去,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了一道缝,在六个戈什哈的簇拥下,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胖子,他脑袋肥硕,蚕眉细眼,两颊堆满了肉,臃肿的身体蹒跚着挤出人群,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他却不时的用衣袖抹着脸颊的汗水。
牛百刀一眼认出,这不是刑部的仵作高由俭么,看他一脸的汗,牛百刀心里就已经明白,这尸体没验得明白。高由俭有个外号,叫高汗,一般遇到难以查验的尸首,他都会大汗淋漓,因此得名。
牛百刀急忙挤到高汗身边,偷偷的扯了扯高汗的衣袖,两个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处,牛百刀低声问道:“高大人,怎么,这尸首不好验?”
高汗因和牛犇同在刑部为官,长有来往,所以和牛百刀也很熟悉,他长叹一声道:“不是不好验,是根本没法验,浑身上下就胸口有几片肉被割了,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现,可是那几处伤口,又明显不是致命伤,让我怎么验?”
“死的是大内侍卫?”
高汗点点头道:“大内二等侍卫穆占元,赢台当差,前几天在肉铺后院的老槐树下面挖出来的,没有中毒,也没致命伤,却死了!更要命的是,他的衣服也不见了。你也知道皇宫里抓了刺客,就是偷了穆占元的衣服进的皇宫,上头给了死命令,今天必须查出来!那边人证都准备好了,这个朱五肯定是帮凶,至于主犯……”高汗一顿,没再言声,意思自然明了。
牛百刀心知肚明,当日李莲英答应父亲不再追究牛一刀的罪名,所有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朱记肉铺的命案算到寇世勋的头上也就草草结案。可是,谁知道牛一刀得罪了滕王爷,滕王爷一怒之下,一道密折程上去,揭发牛一刀乃保皇党人,甚至是杀死穆占元的真凶。这样一来,再也没人敢说什么,老佛爷下旨命九门提督曾大人和大内侍卫首领巴图查明穆占元死亡真相,据实禀告。曾大人和巴图自然不敢怠慢,查不到真凭实据,自然会一个帽子扣在牛一刀的头上,人证物证对于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好在仵作高汗有点良心,没有妄下结论,否则此刻牛一刀已经人头落地。
牛百刀庆幸自己来的恰是时候,问道:“那你这是……”
“曾大人命我立刻回去请我师傅,哎!丢人现眼啊!”高汗一脸无奈,偷着用手指指了指背后不远处的几个戈什哈,不停的摇头!
“钱六指?他老人家的病好啦?”
“哪好了,原来还没啥大事。可是后来穆占元死了,把老爷子打击的够呛,虽然穆占元不是他老人家亲儿子,但也是从小养大的,感情比亲儿子还好!老爷子一下子瘫痪在炕上了,加上我这也没查出个眉目,把他老人家气的不行。从昨天开始犯迷糊,时而清醒,时而瞌睡,东西也基本上吃多少吐多少,这次怕是够呛。可是,曾大人说抬也要抬来,谁让我这个徒弟是个窝囊废呢!”
高汗一脸委屈和自责,肥硕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刚才身上的一身汗,经冷风一吹立刻像一把把冰刀一般沁入骨髓,不觉中泪水涔涔。
牛百刀见高汗要走,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道:“高大人,能否让我看看?”
高汗怔了片刻,犹豫道:“百刀兄也懂验尸?”
“高大人别忘了,虽然在下不懂验尸,可是我懂刀,你我二人联手,或许能查出个究竟!另外,和巴图还有曾大人说,大阿哥派我来帮你,想必他二位不会阻拦。这数九寒天,钱老爷子这么一折腾,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
牛百刀最后一句话正戳中高汗的软肋,他自幼父母双亡,在街头流浪被钱六指带回家收为徒弟,一晃二十年,钱六指对他恩重如山,有如再生父母,他怎能不发自内心的担心师傅的安危。
高汗沉吟了半晌,一咬牙,道:“好!等我通禀一声!”
牛百刀心花怒放,等了片刻,见高汗和一个戈什哈钻进人群不久便又挤出来。高汗冲着他摆了摆手,牛百刀会意,悄悄跟在两人身旁,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肉铺门前。
朱记肉铺门前十米远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站了两排高大威猛的戈什哈,个个手按着腰间的佩刀,面目庄严的凝视着面前围观的百姓,哪个胆敢靠近。
牛百刀屏住呼吸,看着高汗和一个坐着的老者嘀咕了一会儿,老者用眼角扫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不语,一个戈什哈走过来在他身上搜查了一番,这才让他和高汗进了肉铺。牛百刀从老者的官服上能够猜出来,这位应该就是九门提督曾豪。这个人虽然官位不高,却是个谁也惹不起的角色,手握京城铁骑,除了老佛爷和袁世凯,谁也不会正眼瞧,幸亏提前拜会了袁世凯,否则还真进不来。
牛百刀随高汗穿过肉铺,偷扫了一眼,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被吊在屋脊房梁之上,身上血肉模糊,耷拉着脑袋,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不远处的肉案旁侧身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手里握着一把宝剑插在肉板之上,眉头紧锁,似乎正在琢磨着什么。牛百刀咽了口吐沫,吊着的这位肯定就是朱五,看样子也是屈打成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