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百刀一行人走了近三个月,终于在宣统三年的七月十一到了天河县的地界。
一路上走得颇为顺利,出了山海关,天气转暖,又有袁世凯亲自写的官引路条,每逢一地,均有人迎来送往,寒暄客气。
牛百刀暗自感叹,两年前也是同样的路,却险些丧命,如今大不一样,有禁卫军开路,有各地官员巴结,他有点飘飘欲仙,感慨有权有钱的权贵生活。
牛百刀正在瞎琢磨,互听前面三声炮响,吓得他一怔,莫非遭了土匪?
一路上都没事,怎么一到天河就来麻烦,他立刻想到了杜立三。
时间不大,谷振军一路小跑着过来,对牛百刀道:“大人,张大人派人接您来了!”
牛百刀立刻把心放在了肚子了,心中埋怨这张作霖也是瞎搞,接就接呗,还放什么炮。
等了片刻,张德亮带着黑脸的将军,阔步走了过来,见了牛百刀,先是打了个立正,然后才笑呵呵的说道:“在下张景辉,张大人的副官,见过牛大人!”
牛百刀跟着谷振军和张德亮等人同吃同住走了三个月,心中对当兵的脾气秉性已经熟络,官架子也端得十足,笑道:“辛苦张副官,不知刚才三声炮响所谓何事?”
张景辉道:“张大人得知牛大人出殡回乡,特派在下带一千兄弟在此迎候,天河多匪患,这几声炮,给他们提个醒!”
牛百刀会意,心中对张作霖立生好感,真会办事儿。
在张作霖的大军护送下,牛百刀的出殡队伍跨过天河县,来到七星河,文曲镇举目可见。
长安桥上冷冷清清,桥头桥尾站满了保安军。
韩天魁一见出殡的队伍,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大热的天,韩天魁跑了一身汗,后面跟着四个轿夫抬着一顶小轿累得呼呼只喘粗气。
韩天魁眼尖,也不等人介绍,几步跨到了牛百刀跟前,施礼道:“在下韩天魁,见过牛大人!”
牛百刀翻着眼皮看了一眼韩天魁,牙缝中蹦出一个嗯字,便闪身上了轿。
韩天魁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奉承话,只好咽了回去,擦了擦额头的汗,紧跟在小轿一旁,过了长安桥,韩天魁低声问道:“大人,先回家,还是先去司令部?”
半晌儿,牛百刀才嗡嗡的甩了一个家字。大队人马穿街过巷,不一刻便来到了牛家老宅跟前。
自从牛家被赦免,老太太陈氏带着一家人搬回了祖宅,牛一刀不敢回来,一直躲在祖墓,和张顺一起习武读书,调养身体。
早就听说牛百刀要回来,家里天天盼着,寒月一早就听说了,二哥今天晌午前到家,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看着,可是一见这么隆重的出殡队伍,立刻没了原本的高兴劲,心道:爹回来了。
陈氏在九月的陪伴下,也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出殡的队伍,忍不住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声音吩咐寒月道:“去喊你三哥,就说你爹回来了!”
寒月答应一声,刚要走,迎面一顶小轿落在门前,牛百刀从里面走了下来,看见奶奶,牛百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哽咽道:“不孝孙百刀回来了!”
陈氏哭着上前抱住牛百刀,一边哭一边摸着牛百刀的脸,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祖孙俩哭罢多时,陈氏擦着泪,道:“老大呢,你哥和牛福呢?”
牛百刀嘴一撅,吧嗒吧嗒又开始落泪,支支吾吾的指着灵棺说道:“那……那就是我哥!”
陈氏闻听,气血上涌,眼皮一番倒了下去,好在九月紧紧的扶着,又冲上来两个家奴抬着陈氏回了屋。寒月听得仔细,那敢相信,哇的一声扑到牛千刀的棺材上,痛哭不止。
牛百刀劝慰了半晌,寒月这才缓过来,兄妹俩急忙进屋去看陈氏。
直到掌灯时分,陈氏才醒了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痛苦,牛百刀低头坐在地上的长椅上,牛一刀和寒月依偎在陈氏左右。
两年时间里,牛一刀变了很多,又长高了一截,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在祖墓张顺的草屋,白天读书,晚上习武,四书五经,兵法战策,不知看了多少,好在滕王爷家里有的是书,紫绛公主不停的给他送,给他换。
张顺除了做饭守墓,便是看着牛一刀,日里盯着他看书,夜里监督他习武。
起初牛一刀完全不适应,好在张顺看得紧,文曲镇又实在没有什么好去处,半年时间,慢慢适应了下来。
三十八张人皮家书,成了牛一刀的心事,他每天都要拿出来仔细翻阅,一张张,一页页,牛一刀烂熟于心,他甚至用树枝能够将人皮家书中的每一个小人在地上画出来,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可是却毫无收获。
多少次,他在梦中惊醒,发现那些小人都活了,一个一个从他眼前闪过,甚至向他招手,牛一刀却看不懂,他们要干什么。
牛一刀闲下来的时候,都会坐在古木生离开的山坡上,眼巴巴的望着远处的树林,期盼着古木生回来。
紫绛公主每天都来看他,除了给他送书,带些集镇上卖的好吃的,便会陪着他在山坡上坐坐,春看花开,冬观落雪。
日子久了,紫绛公主便给这山坡取名狼人坡,一时间便叫了起来,却很少有人知道为何取了这么古怪的名字。
寒月和兰心时不时的围着狼人坡骑马游戏,取笑她们两人。
朱五呆得百无聊赖,一年前辞别了牛一刀,说是出去散散心,牛一刀明白,他是想去找姐姐俊梅。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牛一刀变得成熟稳重,紫绛公主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更加漂亮。
牛家被赦免的消息传来时,一家人着实欢腾高兴了好久,加上知道牛百刀还活着,每个人都像吃了蜜一般,脸上乐来了花。
可是,出殡的队伍停在家门口,牛千刀的死讯传来,牛一刀痛得肝肠寸断,他站在狼人坡上,仰天长啸:这是为什么?
这个家为什么总是多灾多难?
老太太陈氏挣扎着从炕上坐了起来,看着牛百刀,道:“老二,你哥怎么死的?”
牛百刀双手扶脸,叹了口气,将京城发生的事一点一点说给奶奶听,末了道:“大哥死了,牛福觉得无颜面对奶奶,死活也不肯回来,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回来了!”
陈氏听完,一言未发,慢慢躺下,目光无神的盯着屋顶,像是死尸一般。
“二哥,这出殡队伍是怎么回事?”牛一刀忍不住问道。
“平定保皇党有功,袁大人便安排了这些,我不好拒绝。”说完,哽咽了两声,接着道:“奶奶,您看,我大哥是不是葬入祖坟?”
陈氏嘤嘤的声音道:“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