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没有当面回绝,心中算是默许了。对这个外甥搞歪门邪道的本领,张涛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季兵1995年从景德镇陶瓷学校毕业后就进了东风瓷厂,在瓷厂成型车间当技术员,技术员没干多久,他就向厂里领导要求去跑供销,跑供销的时候,他敢把收回来的货款挪用去炒股票,亏得他一塌糊涂,厂里本来要开除他,还是张涛出面替他为厂长求情,才保住了饭碗。后来又通过关系,让他跑材料采购,季兵发迹起来就是在跑采购上,当时市场上烧制瓷器的高岭土比较紧俏,而且价格连连上涨,造成货源紧张,许多瓷厂都因为买不到高岭土而停产。而季兵与供应高岭土的客商正好是陶瓷学校的同学,加上他送上了一笔不菲的“关系费”,所以他们厂的高岭土供应源源不断,东风瓷厂生产一刻也没停顿,厂长自然对季兵感到满意。季兵还把低价进来的高岭土大肆倒卖,从而大赚了一笔,他用这些赚来的钱对厂里领导进行“打点”,没多久,季兵就被提拔为分管供销的副厂长,季兵从此和主管的陶瓷局领导走得很近,当东风瓷厂老厂长即将退休时,张涛已经调到了市教育局当局长,而且是罗市长的跟前的红人,陶瓷局的领导顺水推舟,把季兵提拔为东风瓷厂的厂长。而那些资格比季兵老,工作能力强的副厂长还在原地踏步。所以对季兵的手段,张涛还是很欣赏的,他知道,季兵打算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季兵见张涛一直没做声,他说道:“姨夫,如果您觉得很为难,那我也不勉强。市国资委的人,我慢慢把他们搞定。”
张涛说:“适当的时候,我会替你跟他们打招呼的。”
“那太谢谢了。姨夫,您现在能不能帮我给建行黄行长打个电话,叫他们帮忙再给我们贷笔款,给我救救急。”
“救什么急?”
“嗯……这……”季兵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否则我不帮忙。”
“是这样。”季兵知道瞒不住了,他说:“工厂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我想贷款把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否则工人会闹事的。”
“几个月没发工资?你前几次找我贷款不是说给工人发工资吗?那些贷款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呢?那可是一千多万,不是小数目。”张涛感到不解。
“贷款还了一部分外面的欠款,还有一部分对厂房进行了翻修。”季兵避开张涛的目光。
“为什么不先发工人的工资?你呀你,你要知道,工人都是靠工资养家糊口的,万一工人闹起事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们要是敢闹事,抓他几个不就得了。”季兵轻描淡写说道。
不知不觉车子到了张涛住的小区。季兵为张涛打开车门,张涛对季兵说道:“到家里去坐坐吧。”
季兵说:“不了,姨夫,下次我特意来拜访您和我小姨吧。我走了。”
“好吧,再见。”
季兵跟张涛招了招手,开着车驶出了小区。他抬腕看了看劳力士手表,已经八点半多了,昨晚在福州和几个舞女疯了大半夜,季兵感到有些疲惫,本来想回家去好好睡一觉,但他想到自己的包里已经有一大叠的发票,都是自己在外面吃喝,唱歌泡澡的费用,身上备用的现金已经不多了,他想把这些发票拿给财务上去报销,报出点现金来留在身上随时好用。
在一里路外,季兵就看见厂里大门口聚集了许多人,远远就听见他们大声喧哗似乎情绪很激动。
这是怎么回事?季兵正感到纳闷,他按下车窗想看个究竟,他马上就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他挂上倒档想把车开走。
工人们似乎看见了他的车,不知谁喊了句,“厂长来了。”
几百个工人‘哗啦’都拥了上来,他们把宝马车团团围住,有的工人用手使劲拍着车窗。
见脱身不得,季兵有点慌了,他按下车门边的电动按钮,紧闭车窗。
愤怒的工人他们在车外嘶喊着,有的人用拳头使劲捶打着车子的引擎盖,车子发出了“咚咚”的响声。
季兵看清楚了,围住他车子还有许多白发苍苍的老工人。他们不停地敲着玻璃窗喊叫着。工人们见厂长季兵迟迟不肯打开车门,他们显然是被激怒了,不知谁招手向这些人喊了几句,只见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挤到前面,他们伸手开始推动着车子,在人们齐心协力推动下,宝马车像是在波涛中摇晃起来。
季兵再也坐不住了,被迫打开车门,他下了车,双手叉着腰说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想翻天了是不是?知道这车多少钱吗?这可是进口原装的宝马,一百三十多万,弄坏了谁赔得起?”
“咚——!”一个四十几岁的工人用拳头在车头上使劲砸了一下,他激动地说道:“你当厂长坐一百多万的豪车,我们工人却连工资都不发,你这个厂长还好意思啊!我一家老小都眼巴巴的在等我拿钱回去吃饭,如果再不发工资,真的连锅都揭不开了,那一家老小都喝西北风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婆孩子。”说这话的是烧窑工杜维民,这位中年男子的眼里闪着泪花,他话引起了大家共鸣。
“工人连工资都没发,当厂长的还坐宝马,这公平吗?”
“再不发工资,我就把这宝马给砸了。”有人喊道。
“对,把车给砸了。”工人们激愤起来。
季兵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他怕这些工人一旦情绪失控,还真的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这时一个老人走到季兵跟前,季兵认识这是厂里的老劳模,上世纪70年代,曾经到人民大会堂受到周总理接见的退休工人邓金根,他抓住季兵的手,“季厂长,厂里再困难,工人的工资你总要想办法发吧,我们这些工人都是靠工资养家糊口,都连续5个多月,大家没领到一分钱,不发工资你叫他们怎么办?我们这些退休的老工人为工厂做了一辈子的贡献,厂里拖欠社保金,现在连社保也停发了我们退休金,都已经两个月了,说是我们厂还欠社保五百多万。我们这些退休的老头都没什么积蓄,几个月不发工资,那我们还不活活会饿死。季厂长,我们大伙都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这个当厂长的。你是个厂长,要想想办法啊。”
季兵双手一摊,说:“我有什么办法呢?邓师傅,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厂的产品单一落后,生产的产品在市场上没销路,又没有钱进行技术改造,我这个当厂长的也是头痛得很,我跑银行脚都快跑断了,求爹爹告奶奶,银行就是不给我们贷款,我也难啊。”
“你胡说,建行不是给我们贷了几笔款,你却把这些贷来的款,花上三百多万去修建新的大门,说是原来厂区的大门风水不好,生产不景气,难道是风水的问题?这不是胡扯吗,这些钱为啥不能给我们发工资?”杜维民指着远处还在修建的厂大门问。
季兵无言以对,在贷款的时候,建行的信贷科长就暗示过他要点好处,当时季兵就听‘高人’指点,说这些年来,东风瓷厂不景气就是因为风水不好,厂区大门朝西北方向,犯冲,挡了财路。季兵听信这位‘高人’的点拨,正想把厂区大门重新翻修过,于是他便把修建厂区大门承包给了信贷科科长的弟弟,原本一百来万的预算,工程还不到一半钱就花光了,没办法只好扩大一倍的预算,这其中季兵也没吃亏,落了不少的好处。
邓金根说:“季厂长,花三百多万去做个大门,真是得不偿失,我们厂不景气并不是什么风水不好,二十多年前,我们不是很红火吗。现在我们的产品已经跟不上时代,我们应该想办法,找出路。”
杜维民这时从人群中把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拉了出来,指着他对大伙说:“成型车间的姚国义大家都认识吧,他是我们厂里的能人,他不是烧制出了耐高温的瓷煲,这个产品在广东,浙江,四川一带畅销得很,人家都抢着订货,我们为啥就不能上瓷煲这个新产品,打开市场?”
季兵知道这个姚国义,别看他只是个工人,但是厂里的技术尖子,对瓷器烧制这些技术非常在行,他钻研出来瓷煲烧制技术,在整个越江市许多瓷厂那可是名头很响亮的,有几个瓷厂都想高薪挖他过去,他可是厂里的宝贝,季兵打算买下东风瓷厂后,就聘请姚国义当技术副厂长,大举上耐热瓷煲这个项目打个翻身仗。
姚国义说道:“我多次跟季厂长建议过,我们只要把我们现在的生产线改进一下就可,可是季厂长总是说,等等看。”
季兵接过话说:“不是我不答应,是改进生产线需要一大笔资金,我们现在厂里没钱,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说什么?没钱!”杜维民怒火万丈,走近季兵身边。
季兵见步步紧逼的杜维民,紧张地问:“你,你要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