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太子府中,阮清微好奇的四处瞧着,花草木石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每一处景致很自然而然的存在,相得益彰,一切都显得祥和、生动,恰如其分。
侍女在前引路,绕过一片茂盛的竹林,便见到了太子殿下慕径偲。
他站在迎春花枝旁,身穿竹青色春衫,优雅绝伦一尘不染,宛似深谷中的幽兰,静谧的生长于无涯的时光中。
阮清微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缓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虽见识过百草之美百花之香,跟他一比,那百草的美略显单薄,百花的香略显轻渺。
有一瞬间,她的呼吸停顿了。
“我寻了你三十二日,终于寻到你了,你是出京了一趟?”慕径偲笑容明朗,闲庭信步的走向她。
“寻我干什么?”阮清微眨了一下眼睛,驻步于原地,打量着他,他约摸二十岁,身形颀长精劲,头束青玉冠,有着清心寡欲的纯粹气息,眉目高洁深远。
慕径偲凝视着她,微笑道:“你叫阮清微,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七岁那年结识了魏晏,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你喜欢花,无酒不欢,常久坐在树上和塔顶,偶尔赌博。银子多时住客栈的上房,点一桌子美味佳肴;银子少时,能窝在桥洞里睡觉。每个月,你会以不同的身份去找贪官奸商赚些银子,看上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阮清微背着手,轻扬了扬下巴,哼道:“你知道的不多也不少。”
“你对我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你母后去年病逝,你自幼被册封为太子,一直深居简出。”
“还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要留你在太子府中居住。”
阮清微膛目,一副受惊的样子。
“整个太子府,你想怎么种花怎么种花。天下的美酒无所不有,你想怎么喝怎么喝。府中一百零九间屋子,你想睡那睡那。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给。”
阮清微皱了皱鼻子,挑眉道:“我这是几百辈子积的福,几千世修的德?”
慕径偲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千万别错过了。”
她偏头瞧他,一探究竟的道:“我的祖坟冒青烟了?”
慕径偲笑容不变的道:“其实,原因有两个。”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道:“先说第二个。”
“第二个是,我对你一见倾心。”慕径偲脉脉的注视着她,浩大天地间,缤纷色彩里,他眼中的她有着恒古不变的灵动,于不动声色中熠熠生辉。
阮清微的心猛得一颤,抬眼瞧他,很奇怪,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真挚,那种干净纯粹的真挚,还看到了一小撮火焰在燃烧。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她的脸颊竟有些泛红,心跳有些无措。
“什……么,”她有点语无伦次,“什么一见倾心?”
“我,慕径偲,对你,阮清微,一见倾心。”慕径偲偏头定睛看她,“一见倾心的意思是,看到你的第一眼,被你迷住了,对你痴迷,念念不忘,有一种想亲近你的冲动,不由自主。”
阮清微难以置信,两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缠在了一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滋生着、蔓延着。她脑中蓦地一僵,思绪凝固住了。
“我第一眼看到你是在去年的六月二十三日,你在京郊山谷的密林深处,那泓清澈的温泉边,泉边有一棵樱花树。”
“你!”阮清微的脸猛得红透透。
“嗯,从头到尾,我全都看到了。”慕径偲似笑非笑的道:“后来,我又去看了一次。”
“你!”
“我不说了。”
阮清微转身走,她实在头皮发麻羞赧难当,整个人如同着了火般。刚转身走出几步,被他拦住了,她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只听他喃喃自语,似有失落:“你竟没有对我一见倾心?”
“没有!”阮清微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
他低低说道:“真是遗憾,使我有点无地自容了。”
她轻哼一声,将目光落在别处。
他抿嘴笑道:“所以我想与你朝夕相处,使你能多了解我,争取让你倾心。”
阮清微缓过神,狠狠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哼道:“一点也不好笑。”
慕径偲意味深长的道:“第一个原因更不好笑。”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道:“好不好笑是我说了算。”
慕径偲道:“第一个是,我想让魏晏常来太子府。”
阮清微突然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一样。笑了一会,才说道:“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嗯?”
“自古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很微妙,继续大隐于朝岂不安全些。你却要拉拢有兵权的大将军,你是嫌自己的太子之位坐的太稳当了?”
慕径偲目露赞赏之色,缓缓说道:“魏晏收复城池,斩杀了大越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大兵本是可以趁势向前推进,攻占大越国的城池。你可曾想过,为何突然停战,他被宣回京?”
阮清微轻哼道:“因为柳贵妃和柳丞相主张停战和谈,怕魏家的功勋占了上风。”
柳家和魏家是当朝最为显赫的家族,政见素来不合,结怨已久。
柳家,在后宫中有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被培养的很得人心。在朝堂中有柳丞相,擅弄权术,织了一张很大的势力,对皇上有恩。
魏家,有魏淑妃,未育;将门世家,吞并大瑞国,平定战乱,震慑大越国,对国有恩。
她忽然笑道:“仔细一想,毫无外戚势力的你,确实应该拉拢魏家。“
慕径偲跟着笑笑。
阮清微叹道:“只不过,魏晏生性耿直单纯,他只专心于率兵打仗,让他参与皇权斗争,他可不感兴趣,也不擅长,会弄巧成拙。”
“放心,我绝不会给你的朋友惹麻烦,也不会让他给我惹麻烦。”慕径偲闲适的笑着,有着了然一切的通达。
阮清微咬了咬唇,她深知人心叵测各有所往,她所往的不过是此生活得舒舒服服,赏花饮酒,曼妙度日。而眼前的他,所往的是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慕径偲忽然道:“此后,你是太子府的管家,太子府中的人你可以随意支配。”
阮清微的眼睛一亮,“也包括你?”
慕径偲一本正经的道:“如果是你在更衣和沐浴时,欢迎随意支配我。”
阮清微瞪着他,像瞪着一个混蛋一样瞪着他,可偏偏这个混蛋俊美无俦,目光明亮真诚,高贵出尘似嫡仙,本是有着高不可攀的王者之气,此时有血有肉的在她面前,竟是教她的心里荡起异样的波。
慕径偲问:“还有什么疑问?”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哼道:“真有必要让我留在太子府?”
慕径偲的双眸静谧谧的端详着她,认真的道:“很有必要,正大光明的方式如果没有用,那是用哄、抢、强、骗的手段,也要把你留下。”
阮清微怔了个彻底。
“我会很有耐心的对你,希望你一次也不要尝试溜出太子府,用心的享受我许诺给你的一切。”慕径偲抿嘴一笑,笃定的道:“等你在出府后能知道回来时,我肯定会让你自由的进出太子府。”
阮清微轻哼道:“你以为你要留,能把我留下?”
慕径偲低声问道:“需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阮清微不禁一愣,红唇微张。任她在外多么的伶牙俐齿,在他面前,好像失语了一般的哑口无言。
慕径偲含笑瞧着她,她的美丽浑然天成。不由得,他渴望与她一起体会更多。
此时天色已黑,他回首高声唤道:“石竹。”
“奴婢在。”一个娇小的侍女快步上前,正是那个在巷子里把阮清微请来的侍女。
慕径偲道:“传命下去,从此以后,阮清微是太子府的管家,她的一切命令皆视为我的命令,待她如待我。”
“是。”
慕径偲道:“先带她去留栖院歇息,如果有任何布置是她不喜欢的,全按她说的去换。”
“是。”石竹恭敬的道:“阮管家,这边请。”
“好啊,”阮清微笑了笑,“如果能在太子府里为所欲为,那肯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留栖院与太子府的寝宫仅一墙之隔,院中被精心布置得很幽雅,极为讲究。
推门而入,阮清微不由得惊喜,这简直是她梦寐以求闺房的样子,她奔过去躺在床榻上试了试,软硬适中。盯着藕荷色的帐幔,她有些恍惚,好像是做梦似的。
既然不是做梦,那么,她要好好计划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