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听着这个故事,却不知为何,生性淡然冷静的她总是对故事里的女主怀着一种淡然而又莫名的心疼。
她能理解鬼医的心理,却不能苟同他的做法。
学医本是济世救人,他却为了一己私欲,牵扯进皇位之争,下毒害人。
到最后害了心爱的女子,也害了自己。
见舒月半晌没有说话,鬼医苦笑了两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舒月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似乎从她那里得到了答案,鬼医闭眸叹了口气,似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情绪。
舒月并不知道为什么鬼医偏偏要给自己讲述这个故事,也不想单纯的为了安慰他而去说一些假话,只是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坐着。
半晌后,鬼医才幽幽开口,"你和她真的很像。"
舒月知道,鬼医口里的她,便是他的心上人。
"你们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淡然,宁静而又美好,所以,我才会给你讲这个故事。"
鬼医抬眸看着舒月,几分浑浊的眸色中带着些许希冀,"丫头,你当真不愿意留下来继承我的医术吗?"
"我到底还是老了,可能也活不了几年了,留在这世间唯一的价值,也是我引以为傲的东西,就是这一身本事了。"
鬼医神情恳切,舒月怔了怔,想起沈君兮的病,终究是垂眸道:"前辈,我想跟着主子回去。"
"您可能不知道,她是一个多好的人。"
舒月神色带着一点怀念,道:"晚辈从最开始,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医女,与许许多多的婢女一般,地位并不见得有多高。"
"最开始,我也以为她会像普通的权贵,抑或是骄纵的大小姐一样,不拿下属的命当回事,而我受人之恩被抚养长大,跟在她身边,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可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女子,心底的善意和温柔。"舒月弯了弯唇,似是想起了什么十分美好的事,接着道:"她心怀天下,情系苍生,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满怀善意,发自内心的关怀着身边的人。"
"可这样一个女子,却偏偏命运多舛,如你所见。"
"她与自己所爱之人相互误解,彼此伤害,经历了这世间种种难以想象的磨难,方才在一起,却即将不久于世..."
说到这里,舒月眸中涌现出几许泪光。
"前辈,她生命中这最后一段时光,我想陪着她。"
"若是她最终真的没办法去照顾腹中胎儿,我想帮她将她的孩子养大。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我只能尽全力去守护她。"
鬼医并不知道,舒月对沈君兮的感情会这么深。
从感恩、忠心,到心疼、不舍,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沈君兮的一生似乎已经注定了悲哀,家破人亡,爱而不得。
可舒月还是想要用尽全力去给她一丝温暖。
或许这就是她身上的魄力吧,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不由自主的想要对她好。
将心比心,以心换心,沈君兮历来就是发自真心的去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同样的,也就能够得到回报。
见舒月神色坚持,鬼医最终还是没有强求。
他幽幽叹了口气,道:"罢了,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勉强你。"
听舒月所言,北辰修和沈君兮这一行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看似舒月只是他们身边的一个婢女,想必也并非只是一个婢女的身份。
这点鬼医倒是没有猜错,沈君兮离宫后,沈君怜最开始训练的那些势力全部划到了北辰修手底下,地方组织土崩瓦解,舒月没办法去维持,便只能留在北诏皇宫。
北辰修给了她女官之职,地位不知比多少朝廷命妇还高,的确不是什么普通的婢女。
况且,舒月身边还有一个云展。
她喜欢云展的开朗和阳光,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舒月都能感觉到温暖。他看似大大咧咧,却绝不是没心没肺,每当舒月难过的时候,他总是陪在自己身边。
舒月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鬼医也多少明白她的想法,沉默良久之后,终是淡淡道:"那小子还在外面等你,你且去吧。"
舒月会意,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鬼医在她走后,回到了方才两人经过的柜子边,从暗格的缝隙里取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虫子。
虫子的小腹处有一点猩红,看上去像是吸食了人的血液。
鬼医小心翼翼的将那虫子放在一个瓷碗中,然后用银针戳破它的小腹,将血液放了出来。
方才舒月经过这里的时候,鬼医让这小虫子咬了她一口。
因为虫齿间带着些许麻痹神经的毒素,所以刺下去的那一瞬间人体并不会有任何感觉。而这毒素对人体无害,虫子造成的创口极小,也不会让舒月察觉到什么。
这虫子唯一的作用,就是取血。
待到血液完全流出来,鬼医方才将虫子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收到一个玉质的盒子里。
然后他看着瓷碗里的那一滴血液,从碗沿那里注入些许清水,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液滴了进去。
滴血认亲,自古以来便是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分辨亲子关系的方法。
清水中的血液相互交融,最后缓缓融合到了一起。
鬼医看到这一幕的那一瞬间,忽然就愣住了。
舒月,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早在问过她的年龄之后,鬼医便觉得她和那女子腹中胎儿的出生年月颇为吻合,心生怀疑。
直到方才将舒月叫来药房,除了给她讲述这个故事的同时,便是取她血液。
直到这个怀疑被彻底确认,鬼医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难怪她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在医术上颇有造诣,难怪她和自己的心上人那般相像,难怪鬼医一见到她,便心生亲近。
原来,她竟是自己的女儿。
这个认知让鬼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上天终究是没有薄待他,给了他一个女儿,传承着他的血脉。
从震惊到欣喜若狂,往往只是一瞬间。
鬼医只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力气,方才能克制住不跑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舒月,迫不及待的去拥抱自己的女儿。
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