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行礼寒暄过后,西襄帝大致明白两人来意,便端着一副和蔼的模样,说两人舟车劳顿只怕是累了,先下去休息,迎接下午的洗尘宴。
沈君兮和上官钦都有些想和西襄帝私下交流一番,可如今俨然不是时候。
西襄帝下了逐客令,两人也就只能道了声是纷纷告辞离开。
是沈君兮先走的,她不想留在这里和上官钦并排而行,她虽然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却依旧不想和他多做接触,不敢面对。
然她刚走出西襄帝的寝宫不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一个温润而又熟悉的声音,"君相,还请留步。"
沈君兮在那一瞬间,几乎是想加快脚步离开,可这样躲避的痕迹太过明显,反而不好。
所以她敛去了眸底的所有情绪,侧身回望,假装自己从不认识上官钦,语气镇定而冷淡,还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道了声:"上官大人?"
上官钦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衫,面如冠玉,笑意温和,芝兰玉树。举手投足间,透着清贵和儒雅。
身侧有来领路的西襄内侍,见着两国丞相相对而立,悄悄捏了把冷汗。
东楚和北诏如今战事吃紧,这两个文臣来的目的也都近乎一致,该不会在他们西襄的皇宫里闹起来吧?
可见这两位的模样,一个清贵儒雅一个内敛深沉,也不像是会情绪外露,甚至是冲动到动手的人。
然后他就听见上官钦对着他们道:"烦请你们在前方稍稍等候,本官有些话想对君相说。"
那内侍看了眼沈君兮,上官钦是北诏来使,是他得罪不了的,可这君不知...看上去也不像是好拿捏的啊。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沈君兮点了点头,转身示意身后的陌玄跟着内侍先走。
陌玄看了沈君兮半晌,见她神色坚决,也就没再坚持。
上官钦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若是不答应,岂不显得东楚小气,甚至于平添上官钦对自己的怀疑。
内侍胆战心惊的带着两人的侍从走远了,直到依稀看不见二人的影子,也听不到声音了,方才停下等候。
而上官钦,上前几步站在沈君兮面前,唇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眸色中带了几分探究。
沈君兮身形对比于普通的女子要稍稍高挑一点,可却也只到上官钦的肩膀处,她微微仰着下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上面是步非凡精心制作的假喉结。
"上官大人遣散内侍,可是有什么话要同在下说?"沈君兮见他不说话,慢条斯理的开口,一派淡然,好似自己当真是从不认识这位北诏的丞相。
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确定自己和上官钦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以防他忽然出手对自己做些什么。
倒不是沈君兮不放心上官钦的为人,她只是害怕,他亲自'动手';掀开她的面具,让她彻彻底底的暴露在阳光下。
"为什么?"上官钦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沈君兮微微眯眸,疑惑间听他挑明,"为何要去东楚,与南宫无言为伍,进犯你曾经挚爱的国土,凌辱你的百姓?"
沈君兮心头一颤,上官钦此言分明就是认定了她就是沈君兮,让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可她却也仅仅是怔愣了片刻,便蹙眉眸色中染上了几分不满,"上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直呼我东楚帝王的名姓也就罢了,北诏的国土和百姓,又与我何干?"
"战乱当头,牺牲和流血在所难免,在下也只能顾得上自己的家国百姓。"
她回答的滴水不露,上官钦微微叹了口气,道:"兮儿,你又何必如此?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沈君兮蓦然鼻头一酸,险些就要露出端倪,却在抬眸看向上官钦的时候,窥测到了他眸底的冷静。
若是上官钦真的确定了君不知就是沈君兮,怎么可能如此冷静,他这番说话,分明就是在试探她。
他心底,其实还是不敢确定的。
毕竟,如今的君不知,和最初的沈君兮差别不只是一点半点。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自找麻烦?
沈君兮敛眸依旧是声色淡淡,"上官大人,恕在下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口中的兮儿,又是谁?"
上官钦见君不知一直如此淡然沉稳,不露端倪,一时间,竟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那么他到底还要不要把君不知疑似沈君兮的事情传书告诉北辰修?
早在两人多伦多草原初遇的时候,上官钦便飞鸽传书告诉了北辰修,东楚的丞相来了西襄,与此同时,北辰修也就隐约确定了粱州城里的人是谁了。
尔后,上官钦通过与君不知的一次对视,开始怀疑她。
如今轮番试探之下,却没有任何结果,上官钦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难道说,真的是他认错了?
好久没见了,仅仅是见这个'男子';与沈君兮有几分相似,便误认成了她,似乎...也没什么错处。
误认罢了。
见上官钦颇有几分沉思的模样,沈君兮弯唇笑容带着几分冷意,"既然大人认错人了,本官也不便多留,先行告辞。"
她淡淡转身拂袖而去,独留上官钦在身后安静的站在那里,长身玉立。
所谓对面不识,只在恍然间,思绪翻涌,大概就是如今的场面了。
沈君兮带着陌玄很快回了东楚皇给他安排的宫殿,将先前调配好的药按时吃了,揉了揉眉心,还有些许酸痛的小腿,她也不知道自己尽力维持的若无其事,还能假装多久。
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君不知走后,上官钦并未在原地待太久,思索过后,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压下去,让北辰修专心应对和东楚的战争,等到哪日确定了君不知的身份,再行定夺。
君不知和沈君兮,说不清是哪里像,可上官钦却生生凭着自己的那一份感觉,不愿放弃。
除非哪一日,君不知真正掀开了面具,然后袒露自己的男儿身,或许他也就该死心了。
沈君兮、沈君兮。
这个名字,又何尝不是一直在自己的心底重复,在记忆中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