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修到底是去晚了一步。
云舒回来之前,便调兵将镇国公府围着以防百姓和沈家将领**,但当他们去的时候,还是发现事态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镇国公征战多年,手底下有一支忠心不二的军队,是北诏的铁血军。
然则,当北诏易主,沈君兮身逝,沈家遭到诽谤之时,他们却站在了沈家的身边。
这也无可厚非,只是,原先沈摄在的时候,还能压住这些人,让他们不要对无辜百姓动手,按兵不动,不能将事情越描越黑。
可沈摄的死,成了压倒这些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试问你跟随多年,精忠报国的一朝名将,遭人诋毁,身败名裂,而口口声声的指责着他们的那些人,就是他们用心、用生命去保护的百姓。
这心中那份不平,那份不值得,早已化为极大的不满,在这些将领心中生根发芽。
在他们眼中,就是这些百姓,这些沈摄呕心沥血守护的百姓逼死了他,是这当朝新帝处理不当,害死了他。
他们的仇视心理,导致在看到镇国公尸骨未寒,新帝却派兵围府,百姓依旧对着府门指指点点,将以死明志说成畏罪自杀之时,这些将领爆发了。
他们拔出了长剑,对上了自己曾经誓死捍卫的家国。
在他们眼中,这些百姓,没有资格去指责沈摄,却诋毁沈家。
他们不想去效忠一个是非不分的君主。
一场厮杀就此展开,沈摄死后这些人本就群龙无首,又失去了理智,杀红了眼。
北辰修去的时候,已经死了很多人。这其中,有朝廷的军队,也有无辜的百姓,更多的是那些寻滋生事的人。
他带着暗影的人将厮杀控制住,但沈家人不分好坏欺凌百姓的事情,已然传了出去。
沈家覆灭,已然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北辰修不知道的是,他人在这里处理此事,头痛万分,不能兼顾两头,又调离了大多御林军,宫中便出现了空缺。
一个能趁人之危的空缺。
凤栖宫里,沈君兮原本起了个大早,难得让舒月替她稍作洗漱,擦了些胭脂,她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的时候,自己还是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只有父亲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只是还想顾念一点亲情的温暖。
然而等到晌午,还是没有传来沈摄进宫的消息。
莫不是北辰修又反悔了?还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沈君兮一阵心神不宁,她出不去凤栖宫,便让舒月去问云展,自己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女子。
乌发云鬓,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发髻,峨眉淡扫,面上没什么血色,也没什么表情。朱唇轻抿,整个人看着还是很憔悴。
这样父亲见到会担心的吧。
她虽然不喜欢父亲,但长姐逝世后,他却也是真心的为自己和风儿谋划。
可风儿死了,她甚至不知道如何给父亲解释这件事。
沈君兮取了唇脂,捻起一点,正准备擦上些许抹开,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响动,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带着些许讽刺,"真是没想到,北诏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居然还活着,被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苟延残喘。"
沈君兮微微蹙眉,宫中戒备森严,尤其是凤栖宫这里,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自己当真是虚弱了很多,感官也不似之前敏锐,未曾察觉到有任何人的气息,他便已经距离自己这么近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身后这人稍稍动手,就能杀了自己。
然沈君兮却没有任何危机感,她从镜中看到了那人的脸,面如冠玉,笑意盈盈,一袭白衣,温润如玉。
给她的感觉和唐淮有些像,可唐淮已经死了,沈君兮能确定这个人她从未见过。
如果先朝丞相李文辅还活着,定能认出来,这人就是南宫无言放在北诏的最后一个棋子,利用完自己,将自己逼上死路的人。
步非凡。
"阁下若是还不走,我就要叫人了。"沈君兮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淡淡开口。
之所以没有当即就喊人进来,是因为沈君兮隐约在想,如果这人的目的是杀了自己,就好了。
不是她自戕的,北辰修也就不会迁怒旁人了吧。
然这白衣男子却没有走的意思,他唇边笑容染上几许恶意,道:"我当真不知,娘娘是哪里来的心情,在这里顾影自怜?娘娘可知宫外如今是怎样说你的?"
沈君兮微微蹙眉,理智告诉她不能听这个人的话,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宫外的境况。
她扯了扯唇角,"我如何做,又与你何干?"
白衣男子啧了一声,道:"我只是不忍心看着娘娘被蒙在鼓里,还期许着北诏这个新的帝王,能给你满门殊荣。"
沈君兮略一垂眸,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听他的意思,好似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选择立刻喊人将这个身份不明却能在北诏皇宫中来去自如的人抓起来严刑拷问,可她也知道北辰修绝不会主动将宫外的事情告诉她。
她还是没有吭声。
白衣男子好似看出了她的挣扎,笑道:"我真是没有料到,北诏那个幼帝,会是太师和北诏先皇后的孩子呢。"
"不可能——"沈君兮脱口而出,猛然回头看着他,神色中终于又出现了位高权重者的凌厉和威压。
白衣男子好似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相信这件事啊,可是整个京城,都在流传这件事呢。"
他顿了顿,看着沈君兮带着审视的双眸,笑了笑,"还有你啊,我们高贵的太后娘娘,在位之时入幕之宾可真是不少,他们都说,沈摄养了两个水性杨花的女儿呢。"
沈君兮闻言脸色突变,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自己的长姐、侮辱她沈家的满门忠烈。
然如今的她,这轻飘飘的挥手,自然是尚未使力便被面前男子牢牢钳制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你还以为你是哪个意气风发的沈太后?"
白衣男子唇边带着些许嘲讽,"北诏幼帝死了,沈摄也没了,你以为你还能依靠谁?我可不是北辰修那般痴傻怜香惜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