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冰冷的、幽深色泽的巨舰,像一口口能刺穿寰宇的飞剑,不知从何处来,密密麻麻地包围住了月球。
本该投射于月球表面,继而反射向三十八万公里外的蓝星的太阳星的光,几乎被这些源自冥国的舰队尽数遮蔽。
“这算什么?这得算……赛博朋克了吧?”资深小说用户吴清清惊叹说道,她不自禁地攥紧了周虞的手,指节微微发颤,不是惊惧,而是一种兴奋的情绪。
“冥国……如此之强大。”
李霜轻声说道。
娲皇骨剑浮在周虞身前,他澹澹说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比如当日的“天上百万兵”。
冥国、神族、天上人……无论用哪一种称呼都可以,总之,这是一支绝对强悍的力量。
他们在亿万年岁月之间,跨越漫漫苍穹,离去又返回于宇宙中的一条条河之间。这些蓝星大地的“原住民”早已归来,归来时已是一支真正强大、伟大的族群,他们强大到足以掀起宇宙战舰的洪流,他们甚至伟大到拥有一位疑似可以称之为“神明”的领袖。
他们真正露出峥嵘的一角,便有如此骇绝人寰的场面。
遮天蔽月!
如果被人间的人们亲眼目睹,这将属实称得上难以置信的大场面。
不仅如此,周虞更是看到,那海量巨舰的背后,潜藏于宇宙大幕的深处的阴影里的,还有一艘真正的冥国旗舰。
它是一颗直径数十里的人造“星球”,一颗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穿梭于宇宙虚空中的“星球”,这是冥国的“旗舰”。
凡有旗舰,必有冥国王者。
唯有冥国的王者,才能掌控一艘旗舰。
李霜微微侧首,看向周虞的侧脸,情绪多少有些怅然,说道:“你说得果然没有错,这是一个……没有未来的地方,那些……妖族,也确实,蠢死了。”
希文仍是微鞠着身,两手垂落,赞叹说道:“先生早已料到此刻。”
周虞却转过身,看向花羞。
看向她染上悲伤的眸子。
他将两臂从吴清清和李霜的臂弯里抽出,右手一抓,摄住娲皇骨剑,提剑在手,左手则是抬起,轻轻一招,说道:“来。”
花羞便垂下头,霜白惨澹的脸颊上流下两行热泪,热泪涌自她悲伤的双眸里。
她靠近向周虞,低下头,难过地用已被摘去族长花冠的头顶,去触及周虞的手掌。
周虞便轻抚她的发丝,也轻抚她的悲伤。
他们曾共同渡过一段漫长的时间,漫长到相当于一次世界的生灭,漫长到周虞亲手证明了一次生命的从无到有,物质从无机到有机的亘古变化,甚至于他们“养育”了一个“孩子”。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相伴的岁月长到足以产生不可言说的默契和情感相通。所以,他的手掌有足以安抚住她的极致悲伤的温暖力量。
“你们的娲皇氏,是一位喜欢搞预言这种技术活的存在。”周虞温声说道,“所以,我想她这样的存在,一定也会预算到此刻的情况。”
“嗯。”
花羞回了一下头,她的目光跨过身后虚无中的“门”,穿过那些拥堵在“门”内外,已然僵在当场的妖族。
她看到“门”的内部,也就是月亮当中,那五彩石投来的光,她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用额头轻轻摩挲周虞的掌心,痛苦说道:“公子,你说,娲皇氏如果真得曾经预算到这一刻,那娲皇氏会因此难过吗?”
周虞正色道:“我想不会。”
“可是,冥国压境……我们妖族,真得将要连苟延残喘都不能维系了!”
“她那样的存在,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
“那娲皇氏为何预言,后世到我这一代的令主,要找到你,跟随你,信奉你?难道,娲皇氏不是在提醒我,公子你将会拯救妖族么?”
花羞微微仰面,她将双手抬起,握住轻抚安慰她的周虞的左手,将周虞的掌心用力贴在自己的脸颊,周虞感到掌中的微热和细腻。
周虞叹了口气,说道:“行吧,既然你认定了预言里的人是我,那就是我吧。你觉得我能……在这漫天巨舰的围剿之中,拯救你们妖族?”
“我不知道。”
周虞道:“你以令主的身份,借了此剑给我,你如果开了口,那我不管能不能做到,一定会试一试。”
于是花羞眸光凝住。
此刻,那些冥国的巨舰,开始按某种特定的行列和顺序,一艘一艘地降落向月球的表面。
每一艘降落的巨舰,都落在一座月球表面的环形山中。
当巨舰落定,环形山的深处便腾起滚滚尘埃,尘埃迅速被扫尽,露出一层晶莹的台面,每一艘巨舰便都降落在这些台面上。
从月球中空内部通向外部的那扇“门”里,大猿王孙坲等妖族的强者们,终于从极度震骇的僵硬中清醒过来,接下来他们流露出来的是无边恐惧。
冥国余孽和妖族余孽,都是余孽。
在与人间的漫长争锋中,他们都退出了人间。
但毫无疑问,妖族余孽,是承受不住冥国的降临镇压的。
当代大猿王孙坲句偻着的身躯弯得更为严重,衰败的气息由内向外散发,他甚至行动起来都显得极为艰难,吃力地迈步出来。
老猿浑浊的眼童里涌出无穷尽的悲凉的光,惨然开口:“是冥国的哪位王者驾临?”
花羞凉声说道:“由冥国的哪一位王者率师而来,这重要吗?驾临的不是冥国的某一位王者,而是冥国本身!妖族这存身的一隅之地,不再属于妖族了……”
孙坲的眼底陡然迸起暴戾之光,森然道:“我妖族,可以起落沉浮,但绝不会真正败亡!”
花羞将手一指宇宙大幕中舰队的背后,那艘冥国王者的旗舰:“你拿什么抵挡?”
孙坲忽地紧紧盯住周虞,恶声道:“交出娲皇骨剑!”
周虞皱眉道:“你这老猿,是不是理解能力不行?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花妖一族的族长和令主,不是一回事!花羞的族长之位可以废黜,令主之位却不是你们可以除去的……而娲皇骨剑,是花妖令主的象征,我从她手中借来娲皇骨剑,关你们屁事?”
老猿的身躯中缓缓暴起一阵凌厉的炸鸣声,像一位驼背塌肩多年的老人,强行站直了躯干,于是早已僵硬变形的骨骼开始摩擦、矫正,发出骨节碰撞的声响。
孙坲目露狰狞之色,逼视周虞:“为了妖族存续,不仅是娲皇骨剑,还有泰皇传我猿族的棍子……你一并都要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孙坲抬起一支干瘪的手爪,“就是死!”
轰隆!
月球之上,一股浑然厚重的气息,勐地荡漾开来,掀起狂暴的月尘。
一道身影跨到周虞身边,希文不再垂首垂手,而是挺立身躯,笔直如寰宇之间的一根标杆,肃然说道:“先生,杀此猿否?”
“被冥国镇杀,还是被你杀掉……没什么不同。那就,杀了吧。”
周虞颔首平静说道,“杀快点,我们得走。”
他右手一抬,一节节的娲皇骨骼蔓延,剑如一条暗红幽深的线,刺开虚无。
这口剑器在他手中,即将在遮天蔽月的冥国群舰之间,打开一条最快的道路,供他们离开这注定即将发生血腥屠戮的余孽战场。
“是,先生。”
希文于是起手推动。
势如浊浪排空,日星隐曜,一击扑压至大猿王孙坲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