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双与袭儿一并恭敬的扶着如玥起身,待到如玥稳稳当当的坐下,柳氏两姊妹才由近身翠枝、翠屏扶起。
细看之下,姐姐柳绵绵尚算气色红润,可妹妹柳絮絮却不那么神色从容了,一张景致的小脸泛着青紫怒色,看起来像是吃了败仗的斗鸡,恨不得伸长了尖嘴狠狠啄下来才能泄愤。
“两位贵人也都听见了吧,皇上方才说了晨昏定省之事。”如玥和颜悦色,没有半分咄咄之势:“既然不能免,那么明日起,本宫希望能在我这永寿宫正殿,瞧见你们二位的身影。毕竟入宫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宫里许多姐妹还不曾一睹两位妹妹的风貌呢!”
康贵人频笑含喜,略微欠身:“承蒙如妃娘娘教诲,臣妾欣喜之至。能得娘娘适时点拨,是臣妾与妹妹天大的福分。今个儿,娘娘以身示范,言传身教,当真是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堂课呢!想来我们姐妹二人必会刻骨铭心。”
说完这一番话,康贵人又福了身:“如妃娘娘若没有其余的吩咐,臣妾与妹妹便先行告退了。”
如玥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划过丽贵人的面庞:“方才当着皇上的面儿,本宫有些话也未能名言。这会儿皇上摆驾回了养心殿,咱们姐妹之间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好。”见伶牙俐齿的丽贵人缄口不言,如玥心头有些疑惑。
柳氏姊妹才华横溢,舞技更是不逊色于昔日的飞燕合德。若论美貌,也是深宫之中的佼佼者,怎么就会好端端的惹恼皇上,且还是在永寿宫,当着自己的面。真的会愚蠢到这个地步么?
再有,钮钴禄如宝虽然不机灵,可也不至于送两个蠢笨不堪的女子入宫啊。白白浪费这样的机会岂不是可惜了。这么说来,就是这姐妹二人极有可能是故意放低计谋,令自己掉以轻心……
打定主意,如玥抚了抚,方沉下脸露出不悦之色:“你们救下了恩贵人,她乌雅氏一族,必然都得感激你们。毕竟妃嫔自戕是死罪,后宫最见不得就是这个。好像谁生生逼迫得她活不下去一般,后宫聚拢的宁静祥和之气,也尽数给她散了去。可本宫么!”
如玥伸手,捻起一朵清秀淡雅的牡丹,三两下便扯落了颤巍巍的花瓣。一扬手,尽数撒在了柳氏姐妹身前:“丝毫没有半点谢意。不为旁的,就冲后宫里有这么些如花美眷,多一个冤死的也不算什么。她自己不肯争气,总不能矗两个救命的宫嫔守在那湖边,日日去救不是么!”
丽贵人凝神片刻,终于还是隐了怒意,略微矫情道:“臣妾听着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娘娘您这般说,倒是怪这人救错了!可怪也就怪了,人已然救下了,总不能因谁不得意劲儿的,再把人推下了去。昧着良心的事儿,臣妾可做不来。”
玩笑一样的话语,透着机锋。丽贵人一颦一笑,总是那么千娇百媚,骨子里透着风姿。康贵人盈盈虚眼,凝神望着如妃,淡然笑道:“絮絮的话虽不中听,却不仅仅是一句玩笑。臣妾自觉当救,也就不再去想旁人的心意了。若有不到之处,娘娘海量汪涵自当是臣妾的福气。”
如玥想着,唇角明显上扬了一分:“听来听去,这人救下了是你们浮屠。若没救下,却是顺了本宫的心意。”
“臣妾不敢。”康贵人又是欠了欠身,如柳枝低拂一样的柔软,别有姿韵。
将满腹的愁绪,化作一缕清幽的郁叹,如玥正经了脸色又扯下一片花瓣:“症结并非本宫喜欢或者不喜欢,你们入宫而来不就是为了讨得皇上的欢欣么?天子垂注,圣宠优渥,后宫里的女子更在意的,应该是难以琢磨的圣心才对。怎的你们姊妹两个,偏是要盯着本宫不放,口口声声恭敬着‘不敢’,心下却巴不得招致皇上的不满,生生罚了本宫才妥。”
越是苛责之言,如玥越是说的娓娓动听。怄得柳氏姊妹跪不甘心,不跪又碍于如妃的威严,着实难受得慌。
终于还是康贵人率先跪了下去,俯首认错:“是臣妾等多嚼口舌了,令皇上与如妃不快,皆是臣妾等未能领略圣意。”
丽贵人也跪了,兀自带着一股子高傲,没有做声。
无奈如玥扯碎了一整朵花,喉咙也觉得干涩,遂敛了神色,不咸不淡道:“别跪着了,伤了膝盖只怕不便作舞了。若是连看家的本领都失了,那岂非又是本宫的过错。袭儿,送两位小主回宫歇着吧,今儿这一顿午膳,八成是没有吃好。你吩咐园丁折些娇艳新鲜的好花送去,权当本宫的一份心意吧。”
“谢如妃娘娘厚赐。”姐妹二人生生憋了一肚子的污气,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前脚柳氏姊妹出了永寿宫,后脚乐喜儿打发的人,便瞧瞧的跟上了去。
沛双心里厌恶极了这柳氏姊妹,听了小姐这一番训斥,总算是平静了许多。“自当是这样的教训,才能令她们安分守己些。二小姐也不知哪根筋打了结,混会胡闹的。”
“一门荣耀何尝搁在她心里过,却是咱们记挂着。可沛双啊,阿玛也不容易。我虽入宫十年有余,可阿玛依然不过是主事的位分,无升无降。并没沾上什么光。”
袭儿心底也有愁思,嘴上却挂着笑来宽慰:“娘娘,无升无降便是安安稳稳。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了。这会儿奴婢瞧清了,皇上虽得了这一双姊妹,却也未必就上心。说句大不敬的话,三两天的新鲜罢了,花无百日红,长不过多久去。”
如玥微微颔首,略微用了心思:“瞧见了吧,今个儿这恩贵人是又不安分了。本宫就是在想,她这么心急巴巴的要跳湖,怎的出了永寿宫不马上择一处蜿蜒湖水跳了。还硬是要奔去御花园!”
“去也就去了吧,还偏是遇到了柳氏两位小主。”袭儿也有些吃心:“哪儿就这么巧了?且说这柳氏从来少与后宫里各小主、主子走动,这会儿又生出了好心,实在配合的天衣无缝。”
沛双听在耳中,心情忐忑,脸上的笑意却总算平静,也不那么爱插嘴了。好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姑姑,今儿晚上照惯例还是奴婢当值吧,也不能总是您一个人扛着夜值,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再说,小姐身边有生分之人,奴婢也不能安心。倒不如自己留在这里,听得见心里才踏实。”
如玥与袭儿极为不自在的对视了一眼,若是寻常人嫁了好人家,这会儿怕是该劝回去。可对方是个宦官,这就太令人为难了。
未免沛双尴尬,如玥点了头:“也好,我也怕累着了姑姑,咱们永寿宫的人手是越发不够用了。
“宁缺毋滥。”沛双抿了抿唇,露出久违的清爽笑容:“小姐,您以为像奴婢这样能文能武的丫头好找哇,还得与您这样有默契,真可谓难上加难。”
如玥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你别说,本宫还真就不信了。你这样卖瓜自夸的,身边有这么一个也就足够了。”袭儿也不禁凑趣儿:“可不是么!否则这些浮夸之言,就得把咱们都熏晕了。”
三人不禁相笑成欢,永寿宫许久没有这样的欢声笑语了。
暮色已至,疲倦了一天的如玥,睡得特别早。沛双拗不过她的性子,索性与她同床而眠。反正这个时候皇上不会来,自然也不会有人看见。
黑暗之中,许多白日里能瞧见的污秽,尽数隐匿了踪迹。疯魔张狂的由着漆黑蔓延开来,袭卷了白日里金瓦青檐的*宫廷。这是最令人畏惧与向往的时候。
畏惧的是你不知道那些披头散发的一抹孤魂是不是真的存在,会不会真的有冤报仇、向往的则是,没有人能看清夜色之中你猥琐邪恶的样子,甚至连你自己也不必弄清楚。
徐淼便是后者,趁着夜袭浓重,他如约来到了假山石中。
索性这一次,那女子来的更为早些。见是徐淼探进头来,不由得轻笑一声:“难为你才新婚不久,就忍搁下娇妻来与我相会。倘若被人逮了个正着,你可该怎么解释才好?”
“怎么会,娇妻再好也不过是虚晃的样子罢了。不及你万一。”徐淼凑上前去,嗅了嗅女子的香气,贪婪的于面颊落下一吻:“长话短说,恩贵人落水之事似乎成了。却没有激起什么风浪!”
“这话怎么讲?”女子茫然不已。
“我听了信儿,说柳氏两位在永寿宫吃了亏。那会儿咱们万岁爷也在,可非但没听说有什么责罚,反而赏了两名厨子。”徐淼这一次不如前次乐观,也顾不上与女子亲近。“我是担心,皇上根本不在意恩贵人,反倒觉得如妃刚柔并济,手段高明。坏了咱们苦心积虑的谋算。”
女子倒并不觉得惆怅,言语轻佻:“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断了如妃的恩宠呢。还是你急着会娇妻,不愿意再蘑菇下去了。毕竟跟着如妃可比跟着皇后或者我有前途得多。我说徐淼啊,你是不是动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