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侧殿,倒是真真儿的热闹。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花枝招展的宫嫔,苦大仇深似的嘤嘤哭泣,或是滴滴沥沥或是委婉的呜咽声,非但没有搅得她心浮气躁,反而使她越发的舒坦。
“好了,各位妹妹们,都别哭了。”皇后慈惠而威严的声音,引得一众宫嫔纷纷侧目。她见众人都仰起脸来,才继续说道:“你们的委屈我都知道,这些年来,后宫之中唯有如贵妃得沐圣恩,你们之中的许多人,怕是一入宫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呢。”
这话说的人伤心,又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宫嫔呜咽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很虚幻飘渺,又让人惊悚不安。总归能揪住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若是让皇上看见你们这个样子,必然要心疼了。”皇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惋惜道:“尤其是索绰罗常在,荣心你。”口吻里满满都是哀怨:“凭白的遭了这样的罪,又不晓得那伤痕处理的不好,会不会留下痕迹……”
“皇后娘娘,臣妾委屈啊。”索绰罗氏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歪歪斜斜的就跪在了皇后面前:“娘娘,纵然臣妾不该饮那么多酒,失了仪态,惹得皇上扫兴了。如贵妃娘娘也不该下狠手这样对待臣妾啊。事到如今,依然不肯还臣妾一个公道。臣妾倒不如一头碰死在这殿上,再不必受如此的屈辱了。”
言罢,索绰罗氏挣扎着便要起来。
皇后的脸都唬得白了,连忙吩咐人拉住了她。虽然心里未必真的是在意眼前的女子,但戏要做得真实才有人看么。“荷欢,你去替本宫扶起荣心来。”
荷欢应声,恭顺的走到索绰罗氏面前,双手将人扶了起来:“常在,您别恼,当心自己的身子啊。”身旁的章佳氏也低声的劝了几句,总算是先哄住了她。
皇后蹙着眉,唤了淳嫔一声:“淳嫔与如贵妃也算得亲厚,对此事,你又有何看法。”
其实皇后身边的荷欢来请自己时,淳嫔心里已经有了定论。皇后这一回,必然是要跟如贵妃撕破脸了。
淳嫔的目光微微转动,如皇后一般惋惜的睨了索绰罗常在一眼,幽然叹息:“这事若搁在臣妾身上,也必是要难受的。倒难为了荣心妹妹,还这样轻的年纪。”淳嫔的话说的很浅,浅的既听不出对如贵妃有什么怨怼,亦不表明自己是否赞同皇后的心迹。
这样折中的法子,皆因淳嫔自己尴尬的身份。她从前是跟着皇后的人,却又因为皇后的不信任被搁置多时。也基于此因,多次向如贵妃投诚都不得其果。淳嫔心里怎么会不恨呢。
恨归恨,淳嫔轻易也不敢应承皇后什么。安嫔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皇后冷冷的笑着,将怨恨泯于眼底:“淳嫔,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你与安嫔并不同,她本就是本宫的家生丫头,一朝飞上枝头,竟然处处与本宫作对。叫人岂能不怨。”
淳嫔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滞,随即又马上缓和了过来:“安嫔兴许是一时的糊涂,可总不会糊涂一辈子。倘若她愿意站出来说明事实究竟,请皇上为索绰罗常在主持公道,总算是将功补过,悬崖勒马呢!”
这正是皇后想听的话,如今从淳嫔口里说出来,说服力似乎比她自己说要强些。
“不错,皇后娘娘。臣妾也赞同这么做。”章佳氏梦凡平时便与索绰罗氏走得近,如今听得淳嫔这样鼓舞人心的话,不免附和。“若是安嫔肯站出来指证如贵妃娘娘,恳请皇上做主替荣心妹妹讨回公道,是最好不过的了。”
皇后微微一笑,示意章佳氏稍安勿躁,转首又对信嫔道:“信嫔近来恩宠优渥,想来最能体会圣意,不知你觉得可妥当么?”
信嫔知道皇后的心意,更知道如贵妃的恩宠稳固至极。倘若想以此来撼动如贵妃,恐怕是以卵击石,效果并不见好。遂只笑道:“臣妾不过是依仗母家之功才讨得了皇上的欢心。实在愚笨的不敢揣测皇上的心意,还望娘娘恕罪。”
连自己凭借什么而获宠,都敢当着众宫嫔的面儿讲出来,可见信嫔是有备而来。淳嫔心里有些不痛快了,比之信嫔的稳操胜券,自己当真是草率了些。怎么皇后一逼迫,就满嘴的胡说起来。
脸颊不自在的红热了起来,淳嫔厌恶的偏过脸,再不愿意多说半个字。
皇后却道:“本宫心意已定,你们都好好听着。为肃清后宫纲纪清君侧也好,为索绰罗常在与本宫自身也好,如贵妃专横跋扈之势都不能再纵容默许。你们当身处何地,本宫不逼你们,各自回宫去想个清楚罢。”
众宫嫔方才起身,与跪安,又听皇后补充道:“但无论最后如何决计都好。本宫的心意,你们是都明白的。”
这话分明是警告之言,众人脸色均严肃了起来,连连应是,终才告退。
皇后唤住了信嫔与淳嫔:“本宫还有一事不明白,请两位妹妹留下慢慢详说。”
信嫔与淳嫔各自冷剜一眼,却顺从的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本宫听闻,有一种蜂,虽然也采花粉酿蜂蜜,却比一般的黄蜂毒性要强些。若以尾厚针蜇人,那痛楚竟与被蜈蚣咬相差无几。不知两位妹妹可曾听过?”
淳嫔不以为意的随口道:“臣妾只听过‘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的民间说辞。”
“异曲同工之妙。”皇后微微笑道。
信嫔一直没有说话,双拳却极力的攥紧,许是太过用力,竟让掐断了自己三寸长的指甲,“嘣儿”的一声。
“本宫自问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可若说道侍弄些花花草草的,虫虫鸟鸟的倒是极为有见地。”皇后的眸中闪过一丝窃喜,她庆幸自己敏锐的发觉了隐藏的很深的信嫔。“那种蜂子京城并不多见,想弄入宫来更是不易吧!”
淳嫔也来也不是心思浅显的人,皇后都说的这样明白了,她又岂会听不懂。目光犹如小剑一般刮过信嫔的脸颊,诚然道:“活的蜂子弄进来不易,死的却可以,所幸那毒针不是还在么。”
信嫔有些躁动不安,一双眸子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光:“臣妾愚钝,实在不知道皇后娘娘再说什么。”
“哦?”皇后唤了小毕子来,随行的竟然还有跟在信嫔身边的冯安。
其实信嫔鲜少会让冯安跟在自己身边,从来都唯有花丛伺候着似的。以至于淳嫔根本认不出冯安是谁。
皇后瞧见淳嫔有疑惑,不禁道:“这人是冯安,伺候在信嫔身边的。只不过明面儿上的事儿不做,做的唯有内里见不得光的事儿,所以后宫许多人都不认识他。”
冯安倒是比小毕子更会来事儿,一个千儿打下去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奴才好些时候没顾上给娘娘请安了,还望娘娘恕罪。”
这么明显的事儿摆在了眼前,倘若信嫔还不明白就当真该死了。“皇后娘娘,原来冯安是您的人。”
皇后不置可否,颇为得意而笑。
冯安却不爱听了,讥讽道:“信嫔娘娘这话可所的不在味儿上,奴才是紫禁城的奴才,皇上与皇后才是奴才的主子。自然,信嫔娘娘您也是奴才的主子,可当奴才的,不得听最该听的话么!您也别怪奴才坦白,那蜂子的毒针,是奴才千辛万苦才弄进宫来的。
否则怎么能助您铲除了诚妃娘娘呢,又怎能能代替诚妃娘娘举荐少将替皇上效力呢。不过奴才也必得实话实说,这事儿瞒着谁也不能瞒着主子不是。亏心亏德之事,做奴才的又怎么能不揭发了出来呢!”
淳嫔瞪大了双眼,连连冷叹:“好哇,好阴毒的计谋啊。难怪从御医身上追查至今,我仍然找不到你分毫的失误。竟原来,是你自己动的手,好歹毒的心啊。谁不知道诚妃娘娘时常针灸活络筋骨,你将蜂子尾针刺在诚妃娘娘的经络上……”
皇后含笑,连连点头:“若非本宫自幼玩弄花草虫鱼时,不慎被那种蜂子蜇过,也不晓得那毒会致使叮咬处肿起麻风病一样的大包。不瞒信嫔,本宫已经吩咐了人去瞧过诚妃的身子,一清二楚,你还可以如何辩驳呢?”
猛然站起身子,淳嫔当真觉得浑身是劲儿:“皇后娘娘英明。信嫔毒害诚妃再先,有顶了诚妃娘娘的荣耀迷惑皇上在后,实当严惩。”
信嫔忽然觉得置身严冬之中,血液像凝固了亦像是流淌干了,连头脑都不灵活了。好不容易潜伏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一旦她当上了信妃那么她就更有能力与如玥抗衡了。何况朝野之上还有人里应外合,互相依托。
怎么……就败露了?
是她做的不够好么?
电闪雷鸣之间,她猛然清醒过来:“是你,是你。”她将兰指指向高高在上的皇后:“是你一步一步,引诱我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是你害我的,你这毒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