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内,烈日浓浓,骄阳似流水般烧灼,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野草在酷热中昏睡,没有人敢在太阳下行走。就是这般,居然有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朝南而跪,这会儿,满身的汗将衣服都打湿了,人儿摇摇欲坠,几次倒下,又强撑着跪直,不跪满两个时辰,可是要重新受罚的。终于,其中一个撑不住昏死了过去,另一个哭着扑过去惨呼,“来人啊,喜儿晕倒了,来人呐…”
殿里紫檀馨香,白烟淡淡飘散,黎子娴坐于书桌前凝神执笔,每下一字,都停留半刻,良久后,终放下笔,墨迹未干,四个大字俊秀飘逸,乃宁静致远也。窗外惨呼透过缝隙传入,眼前人却只当未闻般。
放下右袖,缓落座,拿起桌上茶盏,右手拖盖轻抹,不抬眉,淡然道:“合纤,你觉得本宫这几个字怎么样。”
合纤略心神不宁,往外探看的眼睛收回,垂眸轻声道:“大气又不失内敛,娘娘的字易发出色,只是…”
黎子娴手指划过杯缘,半抬头,似笑非笑到:“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合纤吞吐半日,终言道:“只是奴婢觉得,这字不符娘娘此刻的心。”
黎子娴轻扯嘴角,长睫敛去眸中神色,轻笑道:“你何时开始喜欢揣测本宫的心思了?”
话语虽平静无波,但听得出不悦至极,合纤自知说错话,忙下跪,垂眉道:“奴婢不敢…”
黎子娴将茶盏放下,起身凝视那方纸卷,素手点过远字一撇,白净指尖染上一抹黑色,水眸盯视,良久方言:“你跟随本宫多久了?”
下方之人恭声道:“自5岁那年起,正好15个年头。”
双指捻合,勾唇笑的讽刺,“想替那两个丫头求情?”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合纤身为侍女,也怕落得那样下场,不过是黎妃心中不爽找个借口惩处,今日是她两,明日也可能是自己,哀默垂眸看地板,还是重复这句,“奴婢不敢…”
黎子娴取出袖中丝帕,擦去手指那抹黑色,又甩于地上:“哦,已是双十年华,倒是本宫忽视了这点,念你这些年忠心不二,改日选了户人家,送出宫去,好好过日子吧。”
合纤面色发白,十指轻颤,这话明着漂亮,暗地里却含义自己已是无用之人,而黎妃手底下无用之人的下场,除了死和残,她没见过其他的,猛的扑倒在地,边磕头含泪道:“娘娘,奴婢只求这辈子侍奉娘娘,别无他求。”
黎子娴持杯浅抿一口,淡笑道:“哭什么,又不是要你的命。”
合纤直磕到额头出现血迹还不停,“奴婢对娘娘赤子之心,天地可鉴,请娘娘饶恕奴婢方才冒犯失言,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外面惨呼声渐熄,换殿里磕头声“咚咚~”响个不停,黎子娴轻轻悠悠的笑,仿佛这一切和自己无关。她将茶碗放置桌案,慢慢站了起来,云袖拂过桌角,带起微微清香,红唇稍稍弯起,笑意冰冷,眸光淡扫,缓缓道:“在这关雎宫,本宫说一就是一,纵使本宫要夏日赏梅,冬日看荷,又算得了什么,本宫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此刻,大殿内静谧无声,见黎妃发怒,一众奴仆俱伏地跪拜,只听得黎妃的语气转而慵懒,“当本宫的奴才,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听话,而且,只听本宫一人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没人敢说话,跪伏在地,竖着耳朵听,黎子娴声音微微提高,又道:“以后,谁要敢忤逆本宫的,就趁早收拾好自个的脑袋。”
说罢,瞥了眼合纤,“关养心堂禁闭三个月,好好反省一下。”
众人再叩拜,齐声应承,合纤磕头谢恩,由另外的侍女带下去,黎子娴凤眸扫过,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行了,都下去吧,本宫倦了,歇息片刻。”
有关雎宫总管良有才道:“娘娘,外面那两个…?”
黎子娴搭着随身侍女素馨的手,闻言头也未回,懒懒道:“时辰到就回吧,大喊大叫的,吼的本宫心烦气躁的。”
良有才弯腰恭敬道:“是…”
才靠斜蹋,有侍女来卸了头上发饰,素馨在旁服侍,黎子娴见她出去一圈回来后,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遂问道:“何事?”
素馨靠过去耳语几句,黎子娴笑意渐渐发冷,“本宫不跟她计较,她倒是不消停,那北暨进贡的珍珠居然全到她那里去了。”北暨前段时间进贡了一盒珍珠,据说每颗大小都一样,最有养颜功效,宫里都猜测皇帝会赏给哪几位娘娘,如今照素馨所说,居然全给了陆思茗一人。
黎子娴冷冷一笑,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件事心里就更添堵,“好大的恩宠啊,看来本宫得去拜会拜会她,要跟她好好叙叙旧了,”眯起凤眼,心中有了打算,从榻上起来,“更衣。”
换好了衣服,后面跟着一群小丫鬟,带着几盒糕点跟茶叶直奔宓倩宫,
慕如欢发觉,陆思茗自有了身孕,人越发的安静,就像这样,一个人呆呆看着窗外,很久都不动一下。
陆思茗轻轻叹了口气,双目跃过窗台,看那对鸟儿栖息树枝头上,悠闲的来回踱步,若有一双翅膀,自己是否也愿意飞离宫墙,又苦笑,事到如今还能去哪里?
慕如欢见了,欲将窗掩上,陆思茗挥手让其退下,慕如欢叹息着上前道:“娘娘何苦,奴婢斗胆进言,奴婢觉得万岁心中还是有娘娘的,娘娘您看桌上那盒珍珠,都是稀罕物,别宫的娘娘可都没有呢。”
陆思茗收回神,低笑一声:“你不懂。”
慕如欢的确不懂,照理说陆思茗是后宫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了,不仅怀了龙嗣,还得皇宠,多少人求不来的,可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房门微开,锦绣进来通报:“娘娘,黎妃娘娘来了。”
话音方落,一抹娇笑透过中庭传来,“哎哟,贵嫔妹妹,你这身子也太娇贵,都不出来走动走动,只好本宫亲自上门了。”
陆思茗瞬间敛起满目伤感,起身迎上:“给黎妃请安,有劳黎妃惦记了。”
黎妃踱步跨入殿内,双眸一扫,就看见桌子上放置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心中冷哼,皇上赐给了你珍珠又如何,本宫目前还是这后宫的主。双眼直视惠贵嫔,笑容浮在嘴角,眼底分明冰冷,轻轻启唇:“妹妹多礼了,照理说,妹妹孕中身子重,我们姐妹不该讲究这些虚礼,不过宫里到底是讲究长幼尊卑,省得叫外人嚼舌根不是。”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突然闯来是为的什么,陆思茗见她眼神落于桌上锦盒,心中略明其意,心内自叹,这后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才这点儿事,这么快就传到那边耳目去了,平了身,清音道:“黎妃请上座,不知黎妃怎么有空来关雎宫这里坐坐,若是有事情,黎妃只管叫底下丫头吩咐一声即可,何苦不辞辛劳的亲自前来。”
黎妃轻轻坐下,摆了摆手,敛眉浅笑:“贵嫔妹妹,本宫这宫里头可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糕点和茶叶却是本宫家乡的特产啊,你尝尝吧,”拨动着手中的罗帕,微言:“本宫是看好久没来贵嫔这边走动了,所以才亲自过来看望看望,再则你如今怀了皇嗣,本宫协理后宫,多照应也是应当的。”
虽不知她心中所想如何,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思茗仍是让慕如欢收了去,低头言谢道:“姐姐有心了,时刻记挂着妹妹,倒叫妹妹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倒不要紧,”黎妃勾唇笑的妩媚,伸手将鬓前碎发绕至耳后,慵懒状,仿若不经意道:“听说皇上赏赐了妹妹一盒北暨进贡的珍珠,本宫倒想看看与本国的有何不同之处。”
陆思茗的嘴角划开一丝笑意,眸中沉思一闪,又恢复原来平静无波的样子,招手道:“如欢,将盒子端过来,”抬眉浅笑,长睫微遮:“姐姐若是喜欢,只管捡了好看的拿去。”
黎子娴眼角带着笑意,眼眸闪过一丝嗤之以鼻,珍珠有何不稀罕,况且还需要你赠予。待慕如欢把珍珠搁置眼前,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一笑而过。果然和传说中那般,粒粒一样,晶莹透泽,珍珠之王,看着这些珍珠,缓缓开口:“贵嫔妹妹,本宫无福享用啊!珍珠乃是阅历丰富之人才配拥有,本宫还没到那个时候,皇上赐珍珠给你,真是别出心裁。”
故意无视其口中酸言酸语,陆思茗只管笑道:“姐姐这话说了,叫妹妹怎敢消受,既是连姐姐这等人都无福享用,妹妹更不敢与姐姐相比,只是皇上送与妹妹,也是一番心意,就算妹妹觉得没有这等资格,也只能怀着感恩之心,勉强受之。”
黎子娴哼笑道:“妹妹,这种话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宫中人多嘴杂,小心传进了某些人的耳中,把这当做把柄,那就不好了,皇上赏赐给你,证明他眼中还有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