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儿冷笑,她说:“一旦那个汤章威率领大军进入东波斯行省的都城,你将何以自处?”
任宝宝说:“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杨吉儿说:“今天,你进来了这里,恐怕你就不能那么容易的出去了。”
任宝宝说:“你敢动我?”
杨吉儿说:“我不一定敢动你,可是那位肯定会动你。”
任宝宝说:“谁敢动我?”
那个人说:“你爷爷韦由基。”
原来,韦由基带着一支精干的力量,进入了那个东波斯行省的都城,那个任宝宝看到了韦由基之后,立刻满脸带笑,说:“爷怎么过来了?”
韦由基说:“大唐的天下,我哪个地方不能去?”……
思索间见人证一名名问过,最后方才轮到她所注意之人。她不由便抬头注目。
见那人起身,才觉其身材极是高大挺拔,与日常所见江南人物大是不同。待他大步走到近前亮处,纪华容方看清他极黑的眉发,轮廓英俊深削。此时西侧窗格中恰有斜阳转映,一时焚彩流金,光芒映上他脸颊,那一种岸然轩扬之态越发分明,飞扬神采几乎不可逼视。
并不见他跪,想来也是有功名的人。
唐明低头瞧着他姓名身份的记录,半晌抬起头来,并不即讯问,只冷目如电,久久注视于他。这种目光常人皆无法抵受多时,却见他始终坦然回望,神色自如,绝无瑟缩忐忑之状。
相持一刻,唐明终于发话:“任飞光?河北冀州府临徐镇人氏?隆嘉十三年贡试第七名入举?”
任飞光一笑:“大人说得不错。”
唐明却猛然拍案:“既为江北人士,何时渡江?怎生渡江?所为何来?”
任飞光仍旧意态从容:“去冬渡江,距今不过两月有余。原因倒也不问可知----江北战祸胡虏民不聊生,自然要来江南享享承平之福。人心思南,应运而生便有种种门路,若付得起钱,自有人助你渡江。”
唐明极淡地一笑:“原来如此。那么任公子是出得起钱了,不知花了多少?”
任飞光凝目看他一眼,忽然笑带嘲讽:“大人打听行情,莫非也要做这门生意?”
那边朱方虔已是忍耐不住,喝道:“大胆!”
唐明朝朱方虔欠了欠身:“大人且息怒。”再次转向任飞光,忽然神情森冷,声转凌厉如鸣金石:
“久闻麓桐山五旗军军师任时胆色过人,口舌锋利,今日一见果不虚传。但不知五旗军去岁败于胡兵,传言全军尽没,任军师如何还能全身而退,竟来了江南?”
此言一出,纪华容朱方虔并在场略有见识之人俱都神情震动。
五年前朝廷被迫南渡,江北尽失,唯有七八只义军坚持抗敌。其中尤以河北麓桐山五旗军人才济济,声势最为浩大。军师任时人称“赛子房”,文韬武略冠于江北,声名达于江南。想不到唐明竟指眼前这人便是任时。
却见任飞光神色不变:“大人果然是一等一的查证功夫。”竟也直认不讳。
唐明靠上椅背,轻轻微笑:“不敢当。麓桐山五旗军这些年来对抗胡虏轰轰烈烈,唐某在江南也颇有耳闻。今日一见任军师便觉气宇非凡,已是心疑这般人物天下能有几个。又蒙赐教了籍贯表字,唐某若再猜不出来,岂非太过昏朽?”
任飞光展眉一笑:“原来任某如此招眼?自己倒是不知。”
唐明含笑打量他,忽然淡淡道:“任军师何必自谦?能够里通胡虏,将五旗军两万人马轻易葬送,又能于十万胡兵重重围山之时从容离开,带走十万军饷。相由心生,任军师既身赋如此雄才,外貌又岂能不有别于众?”
这一句语气虽淡,却如平地惊雷,纪华容心中登时一跳。五旗军覆没突如其来,江南忧国之士扼腕之余,早疑心是出了内奸。难道真是这一见之下便可令人心折的任飞光?
便听任飞光朗然大笑:“任某佩服。千里之外麓桐山的事大人也能言之凿凿,如同亲见。那么依大人之见,我此来江南是否也不过是胡人的探子,抑或更身负大任,竟出手刺杀了扬州府尹袁洛辰?”
唐明面色微变,却只道:“袁大人是否你杀,或你同党所杀,日后自然知道。不过案情未明之前,怕也不能任你来去自由。-----来人!立刻将他带回大牢,单独关押。其余人等一概释放。”
任飞光也不加抵抗,面色自若,似是早已料到这等局面,竟由着那些衙差捆绑而去。
毓华居里小小乱了一阵,被当场释放的众人证忙不迭散去。
只除了本就住在毓华居后院的老板小二无处可去,又不敢逐客关门,只得垂手站在一边。
朱方虔此时才站起身来拍拍唐明肩膀:“辛苦唐总案了。这个任时任飞光恐怕真有问题,破案需得着落在他身上。”
唐明笑道:“哪里。若非大人要属下多多注意江北情势,今日也决认不出他来。”
朱方虔低声笑笑,踱开两步:“他就交给你去审,不管他怎么难缠,也要让他招出实情。不必太多忌讳。”
唐明也不多说,只淡淡道:“大人放心。”
二人四目交投,会心而笑,纪华容只觉一阵恶寒。
却听朱方虔向自己说道:“纪总捕可有什么意见?”语气轻忽,似是心中笃定,已不急于要将此案脱手。
纪华容一笑道:“唐总案雷厉风行,断案如神。大人坐镇统筹,洞察先机。我今日可真是学了不少,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那二人佯装听不出她话中意思,兀自谦逊一番。朱方虔便道:“时辰不早,不妨就在这毓华居随便吃些吧。”招手叫那掌柜过来,要他立时办几个小菜。
自那一日起,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责任,他知道不管为此牺牲什么也不过寻常,因为多少年来他看见那人一直都是如此。
少年面无表情,体内气流却在他的意念下如洪水般聚集,他知道承载它们的经脉其实脆弱不堪。他此刻唯一可做的只是令对方死无对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