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蒙元城是亓贺族最大的繁华街市,从各国过来的商人到了冬日便会聚集在此。蒙元城虽不及冥王朝凉州的繁华,却也是商业枢纽之地,每日路过的商贾不计其数,城中小摊贩挤满了蒙元城街道。自古邻国便有“塞北蒙元一日游,银两跟着身后走”的俗语,可见蒙元城地位之高。
但是最近几日,蒙元城的百姓们却有些纳闷。三日前的一个下午,商人还像以前一般开张做生意,却突然觉得身子动弹不得,头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却已经是夜幕降临,这让城中百姓甚是迷惑。流苏最近听到身边人经常谈论此事,她那日醒来时竟是倒在青石街道上,却怎么也想不起经历了什么。
亓贺族皇宫之中,易水寒将面具拿了下来,脱下一身黑袍,拿起一块手巾将多日未曾示人的脸擦了擦,铜镜中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俊秀中又有说不出的倔强。易水寒将手巾丢入铜盆之中,又从怀中取出一张脸皮。
他小心翼翼地将脸皮贴在脸上,用手将脸皮与自己的皮肤紧紧融合在一起。铜镜之中,方才俊朗的面容慢慢变得模糊,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却变得柔和起来,俨然是另外一个人。易水寒对着镜子笑了笑,喃喃说道:“南文宇,我从来不信命运,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愿意,命运从来都在我手中。”
道术之剑从易水寒身后飞到眼前,他紧闭双眼,指尖一道亮光闪过,蒙元城上空乌云密布。一个摆小摊的商贩抬头看了看天空,却见乌云之中一人驾着一把剑往城外飞去,吓得他慌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却没有一丝痕迹。
易水寒在乌云间穿梭,脸上是另外一副面容。南文宇,从此世上再无易水寒,有的只是南国商人柳成言。
乌云遮住了凉州上空,正在院中晒太阳的月灵抬头看了看风起云涌的天空,突然心跳加速,腹中胎儿也翻腾起来,惊得她一身冷汗,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头一阵眩晕,顺势便倒在了躺椅旁边。
思雅恰巧从房内出来,见月灵躺在地上,吓得忙跑过来搀扶,月灵发觉是她,便轻声说道:“思雅,快去叫哥哥,快去叫哥哥。”
思雅原就是沉稳之人,但见月灵身上汗流浃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不禁也乱了分寸,听月灵如此说,也不知是丢下她去找月白好,还是在此等待。正为难之时,秋水从林夫人房中回来,思雅见她来了,忙唤道:“快去青藤阁叫月白过来。”
秋水听闻,又看了眼月灵,忙拔了腿往月白处跑,翻遍青藤阁却也不见他人,问了身边小厮才知,月白早早便出门去了。秋水急得跺脚,忙打听了月白去处,便往府外跑去。
月灵身上的衣衫渐渐浸湿,思雅久不见人来,便只得坐定,轻轻扶起月灵,双手并在月灵背后为她输送真气。思雅虽修为不高,好在月灵已是凡人之身,救她是绰绰有余了。半个时辰之后,月灵情况稍稍好转,思雅便扶了她回房歇息。
当秋水将月白带回来之时,月灵已经躺在床上熟睡了。思雅晃了晃微微有些发晕的脑袋,这次救月灵真气也着实伤了不少,好在未伤及根本,休息几日便也不碍事,倒是月白对她千恩万谢。
休息了几日,月灵也慢慢恢复,自己也可以下床走动。问及此事时,她也只是三缄其口,只道是那日天气突变,人觉着不舒服,也无大碍。月白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过多追问,就由着她去了。
塞北草原边界,林意寒带着军队驻扎于此,虽说暂时亓贺族不会再次挑起战争,朝廷却未曾有班师回朝的圣旨颁出。魏源对南文宇此番做法颇有微词,“想着我们这帮弟兄,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给他打天下,如今却让驻扎在这草原边界这么些时日,倒着实让人不好笑。”
林意寒忙阻断他的话,“军中慎言,虽说如今陛下对你青眼相加,但自古以来君是君,臣是臣。你我倒也罢了,若让其他将士听了去,虽不至于向陛下禀报,到底也是动摇了军心,你可知其厉害性?”
一番话说得魏源忙低头不语。站在旁边的月白听他们如此言语,也料想着魏源之心怕是从未在军营之中,便更加急切的想要回去。然则冥王朝陛下对林意寒原就有些苛刻,如今久久未有回朝之意也是意料之中了。
月明忙问道:“虽说不知当朝陛下如何想,难不成让我们老死他乡不成?”
魏源对着月明摆了摆手,“那倒也不是,只要亓贺族派出使节随我等一同入朝觐见,回朝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月明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心中便有了主意,忙凑到意寒耳边轻轻说着什么。魏源也听不分明,只看到林意寒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次日,亓贺族皇宫中便流传着一件事,那日突然出现的黑面人原是冥王朝军队中人,如今完成了使命便一股烟似的不见了,正是回了冥王朝的军队。往日里戴着面具就是不想让人日后认出他来。
久而久之,这些话便传入了可汗耳中。这亓贺族可汗人年纪不大,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听闻此事便觉得自己受了屈辱,颜面尽失,也不管其他只叫了流苏前来商讨此事。
流苏虽不喜可汗如此冲动,然而君臣之别唯有服从,便也只得领旨前往冥王朝军营交涉。临走之时,可汗再三嘱咐,定要将黑面人亲自带回交他处置。
林意寒坐于军帐中,月明和鲲鹏立于两侧,三人齐刷刷看着前来交涉的流苏将军。林意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流苏将军前来,怕不是看林某人的伤势的吧?有话直说无妨。”
流苏听林意寒提起伤势之事,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日战事紧张,她着实拿剑刺了他几刀,也未曾料想有朝一日,她还与他相见,一个坐于将军椅上,一个却以谈判者的身份坐在这里。
“林将军如此爽快,我便直说了。交战当日,与我一同作战的黑面人将军可曾见过?”流苏问道。
林意寒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将军这话问得蹊跷,既是与你并肩作战的,只会是亓贺族之人,如今怎么跑到冥王朝来要人?”
流苏还欲说什么,旁边的月明便说话了,“久闻见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别人所说那般‘塞北有流苏,战事绝不输’。月明佩服将军的英气和胆识,可如今亓贺族被可汗所压迫,导致百姓民不聊生,两国贸易中断。月明瞧着将军定是懂百姓疾苦之人,如今又如何忍心再将黑面人带回,引起双方战事?”
流苏抬眼看了看月明,正是那日在皇宫中见到的女子,明艳却又聪明,方才一番话有理有据,倒让她无话可说,又句句说到她的心坎里。自从两国交战以来,大批牧民迁徙,却是民不聊生,便仰头问道:“不知将军和姑娘有何高见?”
月明听她如此说,便知她也是个心系百姓之人,自己的计划也成功了一半,便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冥王朝朝廷之中早有规定,若交战两国其中一国有使节来访,便立即撤兵,从此两国交好。如今只需流苏将军随我们一同回京,自去拜访了冥王朝陛下,便能使两国重归于好。到时候,你们可汗也是被架了上去,便再没有战争的可能了。”
流苏听她如此说,也觉有道理,便点头应许。月明见她答应得爽快,便朝着林意寒眨了眨眼睛。林意寒对着魏源说道:“即刻命众将士收拾妥当,明日一早班师回朝。”
魏源抱拳领命,便出了营帐向众将士传达命令。军帐之外,欢呼之声不绝于耳,身在他乡,又怎么比得上家中的牵挂呢?
夜晚,流苏一人坐在军帐之外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月明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流苏转头看了眼月明,“你可知,在我们亓贺族有一个传说,若在草原之上与自己心爱之人同乘一匹宝马,同赏一片星空,便可一生一世。”
月明看了眼眼前的流苏,她虽素日里是个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但到底是个女人,夜色降临之时,她便可肆无忌惮的抛开所有的束缚,放下所有人的期望,只静静做回女子便好。
流苏往月明身边靠了靠,眨眨眼睛轻声说道:“我从小也没什么朋友,素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不曾有,如今却愿意与你多说几句话,或许知道以后很难相见了吧。人就是这样,跟熟悉的人说谎话,又对陌生人说着真心话。”
月明转头看了眼流苏,小麦色的脸庞上,一双清澈的眸子被星光照得更显明亮,又不知为何,月明却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落寞。万人敬仰的女将军,亓贺族的传说与骄傲,却还是抵挡不住她骨子里淡淡的女儿气息。
最后流苏轻轻说道:“若我生在冥王朝,或许我们能成为挚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