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吹得玉兰树一阵摇晃,阳光如碎片般洒下来。笛声骤停,东诀收起笛子,俯身坐于月明不远处的石凳上,笛子搁于石桌之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方。
月明也不顾有旁人在,只自顾自的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感觉带着玉兰花香的风,将她的脸吹得干,微微有点刺痛。斜眼看看身边,东诀还是一句话不说,如同坐定了一般,纹丝不动。哭累了,便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草叶,准备往回走了。
刚走到石桌旁边,东诀却开口问:“哭好了?”只三个字,倒让月明觉得是自己哭久了产生了幻觉,转身看了看坐着的东诀,东诀抬头看了看她,接着说:“哭好了,就过来喝一杯吧?”说完,长袖在石桌上轻轻一抚,一壶清酒两个杯盏,外加几碟精致的小菜就出现在桌上。
哭久了,本就觉得嗓子干涩,也确是一件耗体力的事情,月明见着桌上的小菜和清酒,先将诸事抛于脑后,日后还可慢慢找月白算账,眼前头等大事就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也不等东诀再发话,月明已经看着小菜虎视眈眈,双手拿起一个鸡腿就啃起来,东诀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顺手斟了杯酒递与她,见她仰头便喝了下去,哭累的嗓子被这醇香的酒滋润,顿时觉得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眼前的美酒美食。
酒足饭饱,月明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才意识到刚才给她斟酒、递食的可是东诀上神,便有些许不好意思起来,刚想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饱嗝给打断了。
东诀见她这副模样,不觉挑了挑眉,月明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巴,脸红的低下了头。东诀仰头喝完了酒杯中的酒,见她已经没事了,就顺势起身准备离开,月明见他要走,壮着酒胆问:“是担心我,所以来劝我的吗?”
晚风吹散了一天的热气,天气突然变得凉爽起来,东诀的长发随风吹得有些凌乱,发丝飘到双眸前,也遮不住他深邃的眼神,低头看着脸色微红的月明,他说:“只是怕明日我这玉榭岛被南海的珍珠给淹没了。”
晚风吹走了最后一丝彩霞,月亮从树梢间露出一弯新眉,吹散了月明的酒气,不禁打了个冷颤,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杯盏,才知道方才觉得之前并不是梦。
被月明眼泪浇灌过的仙草,一棵棵都恢复了生机,夜间发出五颜六色的光亮,最后一株断魂草回生之后,鲲鹏收起了如意瓶,见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月白,就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身上,说:“这事吧,要我说,还是你的错,你明知月明最重感情,又偏偏拿月灵的事情去刺激她,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她一个南海公主,为了让姐姐好好吃饭,自己动手做饭,”月白正要反驳,鲲鹏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本就她一个姑娘,她不做饭还能有谁?若她无心,怎么会想着去抓兔子,说到底,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是不懂她。”
月白望着满园的仙草,也知道自己这次自己做得有些过份了,便说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当日我讲与你听的时候,你何时说过这些?”
鲲鹏也一时语塞,虽说月白的方法确实损了些,但到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被月白这么一说,觉得害月明伤心自己也有份,自己理亏,平日里月明一声声鲲鹏哥哥的叫,他也早把她当成自己妹妹,见她如此伤心,自己也着实心疼。便也蹲下身,与月白一起想怎么向月明赔罪。
两人都知道月明年纪小,最喜欢的就是热闹,眼见着在玉榭岛这么些日子,忙东忙西,倒也没时间好好聚聚,抬头见月亮已升至老高,便想着若趁着这皎洁的月光,一齐赏月,观漫天繁星,加上几碟喜欢吃的小菜,一杯清酒,热热闹闹的办一场赏月宴,那就再没有比这更让月明欢喜的了。
两人打定主意,明日便摆上一桌酒席,让月明吃吃喝喝,小馋猫一个,总是耐不住美食的诱惑,只要吃起美食,就算是火烧眉毛,或者怒火中烧,都能让她瞬间平静下来。这个主意月白和鲲鹏都百试不爽,小时候只要是无聊惹得月明哭泣,只要拿上南海的芙蓉酥或者鲲鹏从北冥带来的白玉露,就能让前一刻还在扯着喉咙哭的月明,安安静静下来。
赏月宴自然不能少了美酒,虽说天宫的酒也醇香甘冽,却总觉得过于平淡,没有人间的酒来得起劲,说起民间的美酒,又数凉州城醉仙居的芙蓉醉最为上乘。当日初登玉榭岛,东诀上神便让他俩品尝过,这一喝就再也忘不了酒香入喉,神清气爽的感觉。而玉榭岛上唯一有着芙蓉醉的人就只有东诀上神了。
月白已经盘算好如何让上神拿出好酒,对鲲鹏说:“照理说,东诀上神是东道主,咱们借他的地方办酒席自然是没有不请他的道理。若口头上请倒也无妨,但送帖过去更显庄重,也可注明让他带美酒赴宴,如此倒是一举两得了。”
鲲鹏赞许地点点头,便亲手写了请帖,又亲自送去了。东诀所住之处是玉榭岛最为幽静之地,若有人到访,轻敲门扉定会惊起飞鸟无数,门前两颗巨大的玉兰树,经日月精华酝酿,倒也生出不少灵气,芳香更与别处不同,更为浓郁。庭院正中是一个硕大的石头,经岁月打磨已经成为一张天然的石桌,再抬头望去,月亮如同悬于庭院上空一般,要说赏月的佳处,东诀上神的漪澜阁当属第一。
东诀上神见月色正好,正坐于院中赏月,见鲲鹏来了,便站起身相迎。鲲鹏双手奉上请帖,说道:“虽知上神日里繁忙,又想着说叨扰这么久,也没有好好相聚。今日特邀上神赴宴,一来感谢上神款待之情,二来借小妹月明一事,也想讨得她的谅解,还望上神借贵地一用。”
东诀打开手上的请帖,知是他们对月明之事过意不去,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玉榭岛素来人少,他也是清净了太久,自从月明众人来了之后,倒也乐趣多了许多,便点头答应赴宴。
鲲鹏却没有要走之意,踌躇半天,支支吾吾,东诀知道他还有其他事情,便说:“若还有其他事情,一并说出来才好。”
鲲鹏搓了搓双手,厚着脸皮笑着说:“那日品尝了上神的芙蓉醉,至今还时时回味,若明日上神能再赏赐些给我们,定感激不尽。”
东诀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向他讨酒喝,却不巧昨日最后一壶已经让月明喝得精光,只好说:“事不凑巧,昨日夜间一只小馋猫喝了最后一壶酒,如今我这里是再没有了。”见鲲鹏有些许失望,又说道:“若实在想以此酒助兴,还得劳烦公子亲自去凉州城跑一趟了。”
东诀告诉鲲鹏地点,便看着鲲鹏化身为大鸟,朝着凉州城方向去了。
东方渐白,彩云笼罩着整个玉榭岛,天才刚亮,思雅已经在厨房忙乎起来,擀面、摘菜,忙得不亦乐乎。临近黄昏时,鲲鹏背着两坛子芙蓉醉回了岛。月白在月明房中好说歹说,才哄得月明赴宴,月灵被易水寒扶着也正往漪澜阁去。
众人坐毕,东诀方从房间内出来,坐于月明身边。思雅端上一盘盘精心准备的小菜,月明顺势夹起一块醉玲珑放入嘴中,酥脆可口,便说道:“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却只有思雅的菜合我胃口。”说完又夹起一块放入嘴中。
鲲鹏拿出芙蓉醉,为众人斟酒,笑着说:“只怕以后不能再叫思雅,要改叫嫂嫂了!”原来鲲鹏这次去凉州城,见旁边乐音坊人声鼎沸便也过去凑热闹,才知道月白与思雅的那段洞房之夜,如今也只当是个谈资,说出来玩笑玩笑。
众人才知有这么段往事,月明见思雅端菜过来,忙扯着她玩笑道:“你们倒是沉得住气,我方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嫂嫂!”弄得思雅闹了个大红脸,接着又说:“既是嫂嫂,便也坐下来一起赏月才是。”
思雅看了看月白,月白向她点了点头,算是示意她坐下。早知道月明是这么个心性,便也不与她计较,过几日自然就过去了。
东诀抬头看了眼月亮,周围的云朵也被它照得通透,月光洒在门前两棵玉兰树上,暗香浮动,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美景,光喝酒却是少了点什么,不如作诗如何?”
月明喝了口手中的酒,望着皎洁的月亮,吟道:
玉榭月明花满楼,
暗香浮动醉芙蓉。
若问知音何处觅,
蓦然回首此门中。
又吟了一口酒,夜间风吹过脸庞,有些微微凉意,再斟满酒杯,月明看了眼坐在身旁的东诀,此门之中,愿你是我寻了百年的那个知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