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谷的暗阁。
我带了一壶梨花酿,慢慢推开那扇门。许久不见的人还是静静地躺着。光亮透进去,投射在他的身上。一身浅浅的蓝衣,天空一样明净的颜色。他的脸色平和,嘴角仿佛还微微带着笑意。那是一张俊秀的面庞,已经这么多年,我也渐渐在世俗中被仇恨和不甘磨灭了仅剩的单纯,可是他不一样,永远都是记忆里那不染纤尘的少年模样。
我倒了一杯酒慢慢饮尽,目光所落,停留在他紧闭的双眼。那一个瞬间,我突然想起来当年的遇见。那时候,我满心欢喜爱上了一个人,以为从此所有的困难都会结束,却料不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帷幕。赐婚,背弃,欺骗,最后就连顺服于命运乖乖披上嫁衣出嫁,也还是没能被放过。
被逼得跳崖,我只以为从此解脱,便是粉身碎骨也没什么好怕的。可是我偏偏死不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充满草药香气的小茅屋里,心口受伤的地方已经被仔细包扎好。虽则痛楚,却也不是无法忍受。腰间的图兰香竟然还在,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我茫然地看看自己被扯开的胸口,脑袋里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他一看见我醒来,就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声音是很清爽的,并不是温柔如同春风,像是泉水流淌,划过小石头的甘冽。语气中带着不容错听的欢喜。
我抬头望着他,看着他的身量很高,年岁也应该长我一些。可是却又有很秀气的一张脸,满满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和稚气,还有小小的虎牙,很是可爱。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流涌着月牙泉的水,清澈无辜。原本提防的心也慢慢放下去。
“这是哪里?”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话,一张口发出的声音竟是这样沙哑难听。我差点被自己吓一跳。
“这是神医谷,不过我更喜欢叫它梨花谷。”少年放下手里的药汤在我的面前,微微笑着。
“我的伤口是你包扎的?”我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脸色突然就红了,眼神游移不敢看我,半晌才讷讷说道:“我没办法啊,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着,我当时只想着救人,还没有想到男女之别的。对不起......我想我可以对你,嗯,负责。”
我盯着他,面无表情。
“真的,我不是故意要占你的便宜。你要是还是不高兴,我马上娶你好不好?”在我的注视下,他越发窘迫不安。饶是我心情再糟糕,也不禁有了几分轻松。
“你笑了?”他好似惊讶,微微一愣又欢喜着笑,“你真好看。”
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谢宝挚,眼前人的反应和他还真是相似。我喝完药,一饮而尽。“谢谢你救我。”
“不用客气,我去山上采药,在半山上看见你,所以救你回来,只是举手之劳。不过你的伤势很严重,昏迷了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你是不是遇上山匪了?”
“是.......山匪。”如果可以,我宁愿伤我的人是山匪也不原意是他。
我在这里住下来,足足八天我才下床。推开大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目的雪白,幽幽的香气,一树一树的梨花有层次的开着,铺天盖地。难怪那个少年会说他更愿意把这里叫做梨花谷。真是如此啊!走在地上,仿佛踏着雪白尊贵的波斯地毯,一步就是芳香。
“你出来了?”
“是啊,我已经好多了。”这也许就是世外之地。没有世间的喧嚣,安静,只是安静,把所有的爱恨离愁都埋葬。
“你的眉心大约是被石头磕碰,受了伤。如今伤口也结疤脱落了,还有印记去不了,不如我给你文上一朵花吧。你喜欢什么花?”
“梨花,就梨花吧。”我想一想,这样说。
于是后来,眉心的梨花就成了我的标志,独一无二的美丽。
我一直住在梨花谷,渐渐了解了少年,他性子单纯,为人善良,脾气好,几乎从来都不生气的。他有一个师父还有一个小师弟。师父先去,小师弟也离开,梨花谷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当他告诉我名字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谢昭和,那不是我大哥的名字!
“你今年多大?”
“嗯,刚刚是而立之年。”他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梨花谷不出去,也渐渐不记得自己的岁数了。应该是而立吧。”
三十而立,怎么可能有这样年轻的一张脸,这样单纯的性子!疑问卡在喉咙就要出口,我硬生生截住。“我听说云国现在的皇帝有个大哥也叫做谢昭和,你们同一个名字呢。”
“你说三弟啊。”
我的手指在衣袖里收紧。
“怎么了?”
“......没事。”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越来越好。为我做画题诗,为了洗手羹汤,所有的事都做过了。只要我对他一笑,他就高兴得很,我一锁眉头,他也跟着哀声叹气。我曾经爱过人,即使最后得到的是欺骗,可是我也知道付出真心是怎样的感觉。可是他的身份......我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也没有办法回复他的感情,所以只能回避。
他是单纯并不是傻瓜,没有知觉。渐渐地,他也开始沉默。眼神一天比一天黯淡却藏不住热烈。终于有一天,我和他告辞,我以为他从来不知道生气时怎样的。可是那一刻他却勃然大怒,把刚刚捣好的药材一股脑摔在地上。眼睛通红,像是受伤的小兽,他看了我许久,突然一把把我推到墙角。嘴唇用力贴上来,很生涩,只是吮咬着我的嘴唇。不得法门,但是他一直不肯放开我,我禁不住疼,微微*一声,他才放开我。一脚踹门出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沉默。
夜色漆黑,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