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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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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 你太不厚道了!就算不让我死, 也至少给我个失忆的机会吧?

还要在古代再活一遍,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我要疯了,可十三阿哥比我更疯。

他屈膝上床扯住我, 嘴里说了一大通话,我忙乱地想要挣脱他, 忽然听到“十八阿哥”几个字,怔了一怔, 因仔细听他到底在说什么:“……皇阿玛今日寅时已命降谕随扈诸大臣:自十八阿哥患病以来, 上冀其痊愈,昼夜疗治,今又变症, 谅已无济……”

十八阿哥的病情再度恶化, 而且病势凶猛异常,生命垂危, 已无法救治?

我别转眼, 看到床头一名嬷嬷正在低头抹泪,我想起她就是康熙从京城召来的外科大夫妈妈赫希,她不在十八阿哥处伺候,跑我这里干吗?

“现在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我一开口,声音涩哑, 自己也吓了一跳,十三阿哥一面接过小太监递上的一盏药茶送给我润嗓,一面道:“九月初二, 卯时。”

也就是说,我已经昏迷了至少两天,而康熙一个时辰前刚刚降谕说十八阿哥不治?

开什么玩笑?

十八阿哥的病不是都快好了?怎么现在说不治就不治?

但是后帐内这些人的表情又让我无从怀疑,十三阿哥也不可能这么咒自己亲弟弟。

我不自觉泼翻了手中茶,淅沥一地,十三阿哥全不理会,只扳住我肩膀,直视我道:“小莹子,老十八快不成了,你醒一醒,不要这个样子,好好随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瞧瞧他,又瞅瞅四阿哥,一阵突如其来的战栗击穿了我:“不会的,十八阿哥不会有事。我、我要去看看——”

在十八阿哥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的我,即使将圣谕摆在我面前,我也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么荒谬的事!

赫希嬷嬷取过衣鞋给我,我匆匆穿戴好,连帽子也不及拿,四阿哥、十三阿哥便带着我向前头康熙宿帐疾步奔走而去。

头痛、胸闷、气短、脚步虚浮,一切就好像高原反应缠上身来,但至少我还能够站着——站着看到被康熙搂在怀里的十八阿哥。

我只朝十八阿哥脸上看了一眼,我就知道,他要死了。

我陪伴他日日夜夜,他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只看了一眼,就让我心中充满黑暗的恐惧。

当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由于日落时的光线反射,天空会短时间发亮,然后迅速进入黑暗。

当香油灯里的油即将燃尽时,也会突然一亮,然后熄灭。

我宁愿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十八阿哥,不愿意看到现在这个“容光焕发”的他。

“小莹子,你来了?”

十八阿哥对我抬了抬手,还算镇定的康熙示意我上榻挨着他们坐下。

我不想十八阿哥看出我难过,寻思着要说些什么才好:“奴才……”

十八阿哥忽然好像很轻快地举起剪刀手在我眼前一晃,清晰道:“vic-to-ry,我拚的对不对?”

这个单词我不知教了他几遍,他总是耍赖,不肯好好学,要么就故意发出怪音来气我玩儿,我没想到我的教学成果第一次在康熙面前展示竟是这样一个局面。

十八阿哥以那一种希翼的眼神看着我,我很明白他是像以前一样要我笑给他看,但是我要怎么才能做到?

我闭了一闭眼,在眼帘遮暗的内壁掩饰下,我极力抗拒着自心底传来的彻骨寒冷,那是一种能穿透一切的寒冷的力量,我发觉我无法去掉这种可怕的寒冷——因为它的源泉是由于我心底冰冷的哀伤,我就要失去他了。

天际灿烂群星仍会翩然下降,黑色的夜空会变成了蓝色,随着又成了蔚蓝,温暖的阳光也会从某处上空射下来,但他不会再看到。

尽管我的胃翻腾得像在狂风中飘荡的风筝,我还是控制住了我颤抖的手。

我从十八阿哥腰带上解下他那块老虎玉牌,把它交握在我的手心和十八阿哥小小手掌的中间,然后慢慢悬移出榻上方。

我的手在下面,我松手,十八阿哥是只有一点点握力而已。

老虎玉牌几乎是在瞬时滑落下地,“啪”的一声,玉牌碎成齑粉。

我很知道玉碎的声音是可以如此清洌、激扬、决绝,我也领教过那干脆的无法手握的一响,是如何像尖利的玻璃,碎在人的心头,但这一次,我眼也不眨地看好玉碎的全过程,那些碎片,晶莹光芒,深深炽痛我,唯有如此,才能让我残存一丝清明。

——紫禁城东墙下太医院待诊处,十八阿哥晃一晃小脑袋,笑眯眯地望着我:“小莹子,皇阿玛说要把你赏给我了!皇阿玛说了,明年八月出塞围猎我要是打到一只大老虎,就把你赏给我!……重阳节怎可不配茱萸囊,我赐你的!可以避灾!”

——太子毓庆宫练武房,十八阿哥眨巴着眼睛,指着我的补服道:“皇阿玛,这是几品的补服?为何儿臣在宫里没见人穿过?”

——康熙的乾清宫冬暖阁奔出个着正黄旗服色铠甲盔帽的小子来,一推额前遮眉,双手叉腰挺肚分脚而立,得意道:“小莹子,你看我英武吗?”

——还是东暖阁,十八阿哥脆声道:“小莹子在太医院那么久了,一定学到很多本事,能治烧伤吗?”

——热河山庄环碧岛澄光室,只穿睡衣的十八阿哥把手中那支荷花递给我:“你昨儿请假休息,没跟我去玩,十三阿哥从瑶池西王母那儿讨来了一株荷花送我,我现在赏给你!”

——双松书房,十八阿哥刚带了人举步欲行,又转过头来朝我招招手,响亮道:“小莹子,你也去!瞧我打猎!”

——万树园猎鹿场,十八阿哥将手中尚盛着小半碗鹿血的青花釉里红碗向我递来,神气道:“赏你喝!”

——和十四阿哥比完□□当晚,十八阿哥翻身坐起,对我展开小臂膀,咕哝道:“小莹子?我刚梦到你打枪走火了!”

——篝火唱晚灯儿会上,十八阿哥响亮道:“谢皇阿玛!可是,儿子还想看小年子唱歌。”

——十八阿哥眼珠骨碌碌一转,拖我到一旁,按我坐在长凳上,站我身前笑道:“你把眼睛闭起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猎熊险境中,十八阿哥极力大叫:“十三阿哥杀了熊!十四阿哥来了!小年子快跑!”

——“小年子!”十八阿哥一把上来搂住我脖子,贴耳说给我一人听,“你不用怕!等我很快长大,我保护你!我也能像十三阿哥一样只用拳头就捶死一只大老虎!”

——凌晨被方公公叫醒,十八阿哥曲腿在榻上滚来滚去,一张小脸疼的变了形,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小莹子!小莹子!”

——换药时,十八阿哥小手拍床含糊道:“阿玛……我不要他……我要小莹子……”

——十八阿哥咯咯笑着,伸一对小肉掌接过花冠,又示意我把头低下来,亲手把金灿灿花冠给我套上。

我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从来不好好学本事,只会混日子,可是,十八阿哥,你叫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在你身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贪睡,不会再昏迷,分分秒秒我都要看着你容颜,直到你痊愈。

我抬起头,注视着十八阿哥的眼睛,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一样,我可以看到我的脸映在他瞳孔里,从未见过的清澈透明眼瞳,眼眶内的蓝色是仿佛正在拉开的纯蓝色天幕。

唯一不同的是他正在发出一个微笑:“老虎……打碎了……”

他的眉毛弯弯,眼睛弯弯,该一刹那,就好像所有病魔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我拚尽余生,向他回以一笑。

整个人群沉寂了片刻,倾听他垂死的呼吸。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我肩头,久久凝在固定一点上。

要等上一会儿,我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治亭上来验了十八阿哥的脉搏、心跳,跪地“咚”的给康熙重重磕了个头,高呼:“十八阿哥殡天,万岁爷节哀!”

帐内所有阿哥、诸王、大臣、侍卫及太监、嬷嬷、宫女,全体翻身跪倒,泪呼:“十八阿哥殡天,皇上保重龙体!”

康熙迟迟无语。

十八阿哥的眼睛还没合上,孙治亭大着胆子起来,要将手蒙上十八阿哥的脸,康熙陡然大喝道:“滚开!”

康熙就像最护犊的野兽一样瞪着孙治亭,孙治亭吓得仰后一跌跌倒,又赶忙爬起来连珠价磕头,一众御医、包括向日服侍十八阿哥的人等一起跟着磕头,连周围哭声也被这磕头声压下去,侍卫忙着把这些人驾出去,虽然乱了一通,但平静下来,反而比什么时候都安静,像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除了康熙沉重的呼吸,没有人做出任何移动,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是八阿哥头一个起身,苍白着脸色走过来,在榻前站定,沉痛道:“请皇阿玛节哀,见到皇阿玛这样,儿子们实在有如万箭攒心……”

一时连太子在内,众阿哥们都默默噙泪垂首聚拢过来,但谁也不先出手触碰由康熙紧紧搂在怀里的十八阿哥。

只有我一直待在原处没有动弹过,我是离康熙和十八阿哥最近的人。

我看着康熙,一夜之间,他像多走过十年。

——“十八阿哥殡天”。

以天为证,这几个字胜过世上最快的利刃,已在一瞬间将我的身体四分五裂。

我也很奇怪我怎么还能伸手到十八阿哥脸上,抹过他的眉眼,替他合上双目。

他的眼帘睫毛在我掌心下温润滑过,隐约颤动。

我终于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帐门被风吹卷半面,远方红日已然跃出地平线。

天地清明。

无憎无怖。

老虎……打碎了……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谢谢你,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十八阿哥薨逝的邸报于九月初二当天发往京城报闻。

胤|终于夭亡,这对于年已五十五岁的康熙皇帝,无疑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

因在塞外,十八阿哥的一应寿衣、寿棺都无法置办,其他如安排和尚、道士和喇嘛念经等各方面执掌就更难,八阿哥在京时掌的是礼部,太子又管着内务府的头头,他们两个联手操办,忙的焦头烂额,总算勉强收拾起摊子。

也许是和十八阿哥年纪相差二十多岁的缘故,这一向以来,太子对幼弟胤|之病,面上从来都是淡淡的,到他死了,也并不比别人多洒一滴眼泪,虽领命操办后事,只管有一搭没一搭,顾头不顾尾,光拣轻便讨巧活儿,却连督促十八阿哥生前随身伺候的太监或仆妇们,为其洗脸、洗手、洗脚,剃头留后、穿衣殓服这等最基本小事都出了纰漏:十八阿哥应该足穿朝靴,底绘莲花,太子忘了叫人绘上莲花,若非十三阿哥发现提醒,被康熙见到,还不知找哪个替罪羊掉脑袋。

是以不论大小事宜,但凡康熙问起首尾,倒七桩有六桩是八阿哥经手操持的。

八阿哥遇事还给太子留着体面,亦不居功,但康熙多么明眼人,尽管悲痛,心里就跟镜子似的,对太子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且愈不掩饰,别人都看出几分眉目,唯独太子一丝不察,进出如常。

上次太子惊马,四阿哥和我一个伤到手、一个伤到头,那日我昏迷前所见那么多血就是从他手上流出,但不知用了什么灵药,看不出他行动有多大不便。

而我没有什么外伤,但因为常时头痛,戴帽子太闷气,索性换回女装,梳了两条发辫垂下,穿旗装,不过不踩花盆底鞋,仍穿平地软鞋。

自十八阿哥死后,我不哭则已,一哭就是哭得背过气去,往往惹得康熙也是老泪纵横,别的王公大臣进灵帐吊丧也哭,但没有谁能够像我这样和康熙同哭同止,的确,他们有谁尝过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从死亡线拉回的宝贝突然间就坠入无底深渊并且救无可救的滋味?

同生过、却恨不能同死的心情就这样奇妙地通过十八阿哥的死把我和康熙联系了起来。

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和康熙的情绪波动最一致的人。

某些方面,我甚至觉得他对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依赖:他要求我时刻留在他的视线内,我不能背着他一个人哭泣,压抑也好,发泄也好,我的所有激动或者不激动,他统统要看到。

而这一切又反过来促成我心灵上的对他的贴近,我开始学会在他面前放松自己,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时时提防他的审视,我不再惧怕他身上那份洞悉人心的力量。

我乐意被他看透,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填补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十八阿哥形状的空洞。

我自己的悲伤悲伤着我,幸好有他的悲伤缓解着我。

作为康熙身边新晋的一等侍卫,作为众人尊称的“玉格格”,我迅速的沉默下去,即使是侍立在康熙身后看着他和众阿哥们一起用膳的时候——由于康熙的悲痛,他总是尽可能把阿哥们集合起来和他待在一起——我也没有多少吭气的机会,他们彼此间说的都是满语,我就像一个安静的气泡漂浮在喧闹的海面上。

康熙需要什么,他眼睛一动,我就知道走过去替他取,这样的直觉让李德全也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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