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十一章 七年后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七年后。

暖风缓缓地驱走严冬,又到了一年春季。清晨,安静了一夜的范府仿佛迎着朝阳活了过来。各院落的下人打扫院落迎奉主人,匆忙地忙碌着。一群人穿过曲径幽廊,走向了正房院落。

院门处的奴仆笑脸相迎:“大小姐来了。”

几个人打起门帘。首先走进来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穿着件紫丁香色的蜀绣锦裙,乌黑头发梳得溜光锃亮,别着三支金云雀的簪子。一扶门帘,白胖手腕上带着两只翠玉镯,一只嵌宝石的金镯。脸白生生的,浓眉大眼,五官分明,气色极好。一身穿金戴银的打扮,活脱脱地像个富态体面的富家太太。她粗壮的身体横在前面,一只手紧紧挽着后面的少女,一同迈进门槛。脸上几乎笑出花。

后面盈盈走进了一个穿浅黄色长裙的少女。个子高挑,肤色白皙。鹅蛋脸,眉飞五彩目若寒星。容貌很秀丽。最特别的是一双英挺的长眉如剑般斜插入鬓,为这张脸增添了分飒爽英姿的英气。秀发堆成了云髻,插着两只镶珍珠的花簪,耳畔垂着两只微放光华的珍珠坠子,衬托得她白皙的面容更蒙上了层光晕。她穿着月白内孺衣,鹅黄色半臂衫,下面配着牡丹枝的深黄八扇裙。嘴角含笑,眼睛略弯,步履从容地进了门。进门后她眼睛一亮,长眉挑起,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意。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粉红衣裙的女孩。雪肤大眼,樱唇桃腮,瓜子脸,大眼睛漆黑闪亮的如繁星。简单得挽着双环髻,只别了两只淡红珊瑚珠花,便衬得肤白赛雪,红唇如樱,赫然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绝色美人。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太出挑了,打扮的很低调。穿着半旧的粉红色衣裙。除了手腕上一只红晶镯子外,没带任何首饰。但是她一双秋波似的大眼睛微微一打转,满室生辉。她机灵地先看清了室内诸人,忙小声提醒前面的少女。

正房里,忠顺候候夫人王玉洁坐在堂前椅上,笑咪咪地看着来人。

这自然便是李氏、明前和丫环小雨了。

范明前一脸喜悦,大大方方地走到正堂中间盈盈下拜,行了个礼。这个大礼施得体态优雅,神色安稳,声音清亮,钗环罗裙也稳丝不动。很优雅完美。王夫人看了笑逐颜开。随口与明前寒暄闲谈,明前均得体地回答了。王夫人很是满意,赞赏地看了一眼旁边陪坐的女先生和云女官。便笑着招了招手。明前大喜,一下子快乐得扑上前,像只轻盈的云雀似的扑到王夫人怀里。露出了少女活泼好动的本性。

云女官微一皱眉,明前立时害羞地向她一笑。忙又站好继续给父亲范勉施礼,而后才规规矩矩地陪坐下首,陪长辈寒喧谈天。

王夫人是来探望范勉的,顺便送给了明前一盒宫里贵人赏赐下的春季宫花。说海外通商的船队带回来的西洋玩意。明前礼仪周全地道谢收下,陪着客人说了会话,就告别父亲和姨母回房去了。

这一番行动,言谈有礼,进退有序,看得王夫人不断点头。——总算没有辜负这七年教养,把范明前彻底得变成了一位礼义周全知书达礼的相国千金了。

***

王夫人回过头,才分别向女先生和云女官询问大小姐最近的状况。

云女官笑着说:“范小姐的礼仪功课学得很好。这是个孰能成巧的活儿,大小姐很能,呃,很能坚持不懈。管事和帐目也很不错,明前小姐好像颇有银钱方面的兴趣,将来理家管财必然不差。”

“整体来说,范大小姐性格恬静心性宽广,很有世家贵女的气度。人也勤勉努力。已经学会了各种礼节和持家之道。以后就是日常生活中常注意,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习惯就行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范小姐学得很不错,即使没有皇宫里的公主贵人们学得十全十美,也算学会了七、八成。”

女先生于秀姑是个文雅娴静的中年女子,也含笑道:“范小姐学习诗书也很刻苦。画画画得潇洒飘然,弹琴能通五音知意境,弹起高山流水来能引来院墙外的路人驻足倾听。读书也很下功夫,‘女诫女言女礼’三书和诗词都能倒背如流。这对于五年前只粗通文字的人来说很不容易。而且,我觉得范小姐读书读史,能读出其中的三味儿。她尤其喜欢看历史杂学和山川地理志,喜欢临摹桃渊候的小草字贴。临得很有神韵,比我都强一些。”

“范大姑娘,确实有一些范学士的慧心慧根。恭喜范相,有此佳女。小女子秀姑也很欣赏她。七年来我幸不辱命,教出了个好学生。”

范勉捋须微笑,极为自得。

王夫人却秀眉一皱心里一沉。俗话说“看人看心,听话听音儿”。她不像范勉是个不拘小节的大男人,她是个心细如发的玲珑人。听了这些话,初来欢喜,但细细一琢磨就不是味儿了。这些话可不光是赞美啊。

云女官那里学得七、八成,就是说还没有学到十全十美的贵族小姐模样。女先生于秀姑说得更隐晦、更高明了。范小姐喜爱看历史杂学和山川地理志,就是在‘女言三书’上下的功夫少了。姚渊候是历史上游历天下第一人,是天下有名的清高豪迈名士。他的小草钢筋铁骨,肆意横行。字体硬朗,人也极硬朗狂放……

一位丞相小姐竟然爱临摹他的字。这是什么性情啊……

候夫人按捺心事,继续笑盈盈地跟女先生和云女官寒暄。过了会儿,王夫人请出了女先生,单独留下云女官要商谈下一步的教案。女先生于秀姑微笑而去。

王夫人立刻命令心腹大丫环送上一匣沉甸甸的南海珍珠首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云女官。

云女官人老成精,瞥了眼首饰匣,眼露微笑,肥厚宽大的脸抽触了下,砸砸嘴想了想,才缓缓说:“既然王夫人厚待,那老婆子也就仗着脸皮厚,放胆再说几句了。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请夫人勿怪。”

“哪里话,云女官你是教习过宫里珍贵妃和几位公主的退役女官,还曾经教习过我们王家姐妹,看人无数从无失眼。我这才千求百求得求你上门教导我的外甥女。如何能不信你的话?”

云女官的脸上收了笑意,现出了肃然厉色。她挺直脊背,面色深沉地说:“那我就斗胆说了。……我有点看不透她。”

“范小姐的礼仪已学得十足十。行为稳重,心态沉静,学到最后连我都很难挑出她外貌上的差错。再加上您请了前朝于太师的后人,天下最著名的女才子于秀姑先生来教她读书写字。学识方面也过关了。我也听于先生说过,大小姐读书肯动脑子,善思考,会举一反三,是真正看进去了书,从书里吸收知识,增长了自己见识的。所以现在的范小姐绝对是位外表端庄、内有才华的丞相小姐。范小姐走出去,绝不会给相爷和夫人丢脸的。夫人放心吧。”

王夫人长出一口气。这七年来的功夫没白费,这大笔银子没有白花。但是……她盯着云女官。

“但是,”云女官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画龙画虎难画骨。范小姐外表已过了关。但是,她的身上好像也有一些不常见的习气。很有些吓人。可能是因为她在乡野长大,见识过民间疾苦,也受过欺负吃过苦,所以极有正气。有一次,厨房的费厨娘责骂小丫头,气急了,用簪子扎她的脸。被范小姐看到了。她立刻高声呵斥费厨娘并罚了她两个月例钱。还有一次,她看到二门外的小厮偷偷虐待马匹,就当场命人乱棒打了小厮一顿撵出了范府。”

云女官拿过茶盏喝了口茶,垂下眼睑,徐徐说:“这是做好事。大小姐遇事不退缩,为弱者主持公道,颇有几分侠气和钢骨。但是她的法子用得太硬太钢强了!前者罚了大厨妇,却给了她没脸。后者赶了那小厮,小厮却在街坊上破口大骂相国千金。惹得路人围观。直到府里派人抓住他痛打一顿押出城,才压下事态。”

“从这件事后,我就暗自琢磨过。可能还是范丞相小姐幼年在北方的贫瘠山村长大,在最容易受到外人影响的五岁到十岁的启蒙期间,被乡野农妇教大的。学了一身的草莽义气。从那以后我们就刻意得教她压住性子,用柔软的法子处理家事。要迂回的处罚大厨妇,不能当众触犯了她在厨房的管事权。过些日子再寻个其他因头赶小厮,不能给他当面报复的机会。她也学得极快。”

“但是,”云女官眼露遗憾,摇摇头说:“这骨子里的性情却不是好改的。一个人外表可以模仿,可以伪装,甚至可以扮演成大家闺秀。但是骨子里的性情却不好改。我只能尽量提醒,我也不敢说她是真改没有改。”

“侠气和钢骨,是好性情!若是男儿,能聚拢人气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若是民间女孩,也能支撑门户帮衬家里,成为一个当家做主的爽利媳妇。但是!”

云女官的眼里透出了森森寒意:“但是,像我们这种大世族出身的千金小姐,将来是要嫁做高官夫人或者大族宗妇的。这种性子可是万万要不得。太钢直,太公道,太黑白分明是要得罪死人的。夫人,你也是忠顺候爵家的少夫人,该知道大家族里有多少糊涂帐没法子算清,是需要女子以柔软姿态处理的。要笑脸迎人,低调理事,八面玲珑,平衡连纵。要忍人所不能忍让人所不能让,在水面下使劲螺丝壳里做道场,才能打理好大家族家事做世家宗妇的。”

“我们这种人家的小姐们需要的是长袖善舞之才。要坚韧婉转,绵里藏针的性格,才能对内处理好家事经济,对外帮助夫君取悦家族和朝廷。是要‘难得糊涂’的糊涂着去做人做事才行的,范大小姐却是这种要命的黑白分明,刚正不阿的性子。”

“所以,我拿了候夫人百倍的束修,也就斗胆地送夫人一句话。”老女官沉吟了下,还是神色坦然地说了:“您请我教习就是想把范小姐教成个合格的相国千金吧,她也尽力地在学习成长。我还是不敢保证她学到了几分能做到几分。她现在外表表现得太好了,我也捉摸不透她了。”

她阴郁地道:“……我还是觉得她不适合做位豪门贵妇。如果有可能,还是让她尽量低嫁给性情文弱的书生,或是家口简单人朴实的军旅将士吧。以范丞相的官位家世撑着,以范小姐的爽朗性格,是可以打理好小家赢得夫君的喜爱,过得好的。”

顿时,王夫人大骇,面上露出了惊骇绝伦的神色。又震惊又薄怒。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失态地扬声道:“可是,可是我家范瑛是要做王妃的!我姐姐的最大心愿,就是要明前光宗耀祖得嫁给皇家做王妃。瑛儿幼年吃了大苦,人却又懂事又乖巧,是个难得的没长歪的好孩子。这样老天厚待的孩子,凭什么就得下嫁给柔弱的穷书生和粗俗军卒?!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而且我们江南世范和汝南王家,两大士族的小姐们,也从来没有低嫁过。如果瑛儿低嫁岂不是让外人更说三道四?人们还会以为范瑛出了什么差错,才不得不下嫁寒门。满京城满天下都会看我们两家的笑话。”

范勉也大为震惊。他神色愕然,眉头紧皱,一时间脸上表情变幻,似乎在强忍着心头忿怒。

云女官眼里精光闪动,长叹一声,摇头说:“夫人,我也听说了范小姐从小就结了门显赫的好亲事。是封岜在北疆甘陕两州的皇上的亲叔叔梁亲王的世子——小梁王吧?天子弟媳,藩王王妃,难怪夫人和相爷都抱以厚望。但是,说句诛心的话,范大小姐与别家千金不同。被拐六年,这种污点怎么也盖不住的。如果她低嫁点就没人敢挑剔这被拐数年,高嫁的话……”

“名门千金很多!即使是家世清白,姿容绝美,也不是人人都能做藩王王妃的。”

王夫人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神色悲戚,眼泪像珍珠般的纷纷落下,发作了:“不行。不行!我不会同意退婚的。瑛儿吃够了苦头必有后福。而且梁亲王九千岁在瑛儿被劫走时,也从未说过要退婚啊。现在瑛儿回家,一切大好,凭什么我们要跟藩王家退婚?我不愿意。”

屋内鸦雀无声,气氛紧绷。

半响,范勉长叹一声,面孔黑紫。他先压住心中忿怒放下心事,劝解道:“你们勿急,我平时对这门婚事也多有考量。”

他扭头向王夫人神情肯切地说:“妻妹,我想,这桩亲事也可能不成了。”

“一是,瑛儿被拐这事,名崩誉毁。二是皇家婚事,也不是我们想不退婚就不退的。北疆甘陕州的梁亲王是个天底下最重信重义的人,可能是不想当背信弃义之人,兼之认为我女儿已死,就没有提出退婚之事。那样显得太凉薄了。谁知道瑛儿又找到了,还在乡野劫匪家养了五六年,满朝尽知。梁王殿下肯定也听到了风声,所以才静默数年,没有音讯,就是想等我们先提出退亲吧。我们也不能不识抬举,不给藩王台阶下。本来,这门亲事就是玉贞强行高攀的,现在更是人言可畏。罢了!都是我当初疏忽没照顾好瑛儿。是我对不起瑛儿。”

“云女官慧眼识人,说得都是大实话,是真心为瑛儿算计的。你说得对,无福之人强求福,是会害死人的。我明白云女官的好意了,我们会好好考虑的。退婚也罢,我的学生里也有很多好孩子,能娶瑛儿的。”

王夫人心如绞痛,掩面抽泣。如果只是普通的退婚也不算什么,大可以另找如意郎君。但是对被拐多年的范瑛,被藩王退婚,就像是大厦倾塌了吧。往后还有哪个名门会求娶天子家的弃女呢?

云女官施了个礼,准备退下。她看着难过的王夫人暗叹口气。犹豫了下,张了张口,又咽下了心里话。她心里也很复杂。这种性情问题总归是她自己猜测的,总是心中感觉,不是白纸黑字那么清晰。万一她看错了,范小姐不是那种性情,或者已完全改好了。那她不就是拆了这件美满显赫的亲事吗。这年头,多少婚姻,名不当户不对的,夫妻怨怼相对的,不也凑合着过了?也不差范明前和小梁王这一对。

但是,她细小的眼睛里露出阴冷的精光……还是范明前运气不好啊,那被拐六年是铁板定钉隐盖不住的。这种被拐走过,声名狼藉,还性情不定的小姑娘,确实不适合嫁皇族。还是嫁个同样出身的乡野村夫能活得更逍遥自在些。

民间美女嫁王子,平民状元娶公主。从来都只是话本小说,是哄小老百姓庶民们高兴的。要不怎么会被记载进史书成了传奇呢。真要信了是会害死人的!

她心乱如麻,反复思量。最终还是摇摇头走了。

王夫人颓唐地坐下,范勉低声地安慰着她。

王夫人满脸虚弱,浑身无力,仿佛被击垮了。她含着泪对范勉说:“大哥,想个办法吧!一定有办法让范瑛嫁给藩王的。我尽心尽力得代姐姐教养外甥女儿七年,不是想让她嫁个平民百姓丢人现眼的。我不甘心。”

慢慢的,她长吸了口气,收敛了悲容,镇定了下。恢复了汝南王氏和京城候夫人的本色。算计着说:“即然瑛儿名声不好,就不要让她在京中亮相了,不给人们评头论足的机会。我们就悄无声息得打发她北嫁。京城跟北方甘陕两州,相隔千里,闲言碎语也少些。她直接嫁过去,就自然是实打实的封疆王王妃,坐拥北疆,食禄两省。”

“事在人为。人做事,即要顺势而为,又要敢于拼抢。这桩婚事的成与不成,我看也在模棱两可之间吧。我们不试试,到底心不甘。只要咱们能看准时机,抢了先机,也许就能顺顺当当地嫁给藩王吧。”

“云女官说得对。我们大不了就为瑛儿多准备些嫁妆。只要梁亲王九千岁这段时间不提出退婚,我们就全当做不知道。把范瑛直接嫁到北方藩地做王妃!瑛儿这么聪明机灵,一定能与小藩王好好相处婚姻和睦的。”

范勉看着她满面坚决和憧憬。与亡妻一般样的争强好胜。忍不住心里难过。世事难料,很难天遂人愿,只可能会变得更糟。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信息全知者玄尘道途五胡之血时代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绝对一番盖世双谐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
相邻小说
逼入洞房公子留步,这个龙女很多情你好,仙妖恋将军,别挡路这个医生很危险当游戏接通现实情倾天下一枝梨花弄清影沧海明珠严少的坏坏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