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父子决裂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隔壁是一个深长的房间。房间由几大间狭窄房间打通的,显得广阔深森。外面天色很黑,室内点燃着几支短粗的蜡烛,放射出昏黄的光芒。两排座椅末端坐着一人。

这时候一个人大步走进门,椅子坐的人立刻站起,走前几步,屈身跪倒轻声道:“义父,您回来了!崔悯给您见礼了。”

来人相貌青癯,细眉长目,面色白皙身材清瘦,神色有点疲惫,穿着正红色一品大太监官袍,人很是温文儒雅。他望着崔悯就笑了,声音也很温柔敦厚:“快起来吧,好些日子不见,你比离开京城时瘦了。崔悯,这次北行看到了什么?”

崔悯陪着义父伍怀德走到正中座椅坐下,低声汇报了自己在北疆的见闻,最后总结道:“北疆之行使我大开眼界。皇帝和大臣们多居住在京城,对边关详情不知。边关黎民的辛劳和险境,能传到京城的不过十分之一二。鞑靼人兵强马壮,一统了蒙古各游牧部落,经常进关扰民,更怀有进攻内地之心,对大明蠢蠢欲动。目前边关确实是靠梁王父子艰守着。他们的兵力在这些年对敌中已壮大到了可与鞑靼国一战的地步,自然也可与中原的五大营兵马一战。”他迟疑了下说:“所以这次皇上北巡,是很危险的。能否顺利地和亲,撤藩都在模棱两可之间。义父心里早做准备。”

梁王毒发,公主已经逃走了!他忽然压下了这句话没有说了。

房间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映照着两条人影摇摆不定。房屋的影像都在慢慢后退,只剩下了室中心温暖如春的人影和话语。

伍怀德大太监欣慰地笑了:“我知道了。这次北疆行你做得很好。你向来是个有才能的好孩子。不必担心刚才皇上发脾气,有我在,他不会对你怎样的。我来处理这件事。哼,那些清流大臣和刘诲常在背后诋毁皇上任人为亲,用年少的你做二品锦衣卫指挥使。你却用自己的功绩还击了他们。你做得很好。”

无所不知的大太监全知道了。

崔悯有点羞愧得低头:“给义父添麻烦了。”他与伍怀德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过了寻常义父子关系。旁人对权倾天下的掌印大太监,不是谄媚投靠就是恐惧避让,只有他对义父是满心的崇敬仰慕。

坦然而座的伍怀德,相貌青癯,衣着贵气,脊背挺得笔直,一身的清雅文人气息,完全不像个权倾盖天受尽恩宠的当红大太监,反倒像位气质高洁的大儒名士。这位伍大太监是大明元熹年间最声名远播,能力超群之人。从一个小太监爬到了掌印大太监的宝座,二十年来在朝廷和内宫间左右逢源,历经风雨,屹立不倒,早已成了驱动大明皇帝和政局的背后影子了。

他派人找到了行宫里逃跑的崔悯二人,带回了身边。崔悯回到他身旁,心中的重担也减轻了很多。他满腹心事都想与伍太监说,此刻终于问道:“义父,你对这政局怎么看的?有可能会‘翻天覆地’吗?会否有江山变色的那一日?”

房间里盘旋的烛火气消散了,人影和桌椅都变得清晰。伍太监的脸变得冷酷极了。一双睿智的眼睛严厉得看着他,变化莫测:“你怎么会这样问?你在犹豫什么?我们在二十年前就选边站队了,这不像你的疑问。”

“因为天下马上就要剧变了。”崔悯不屈不挠得抬眼看义父,眼里跃动着一股直白诚挚:“皇上要守基业撤藩,藩王必会反击,冲突一触即发,局势岌岌可危。现在已经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了。但是皇上和藩王剧斗,引发战争,又怎么会保护好大明江山和黎民百姓呢。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万一敌国鞑靼人再趁虚而入,不是毁了整个祖宗江山吗?”他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对义父倾吐出来。

伍怀德太监仔细得观察着义子的脸,脸上变幻着各种表情。从惊疑、愤怒、恐怖到忧虑、沉思、平静、漠然……最后他笑了。他满脸疼爱地看着爱子:“问得好,崔悯。能心怀这种问题,还隐隐知道庶民为重皇嗣为轻,你已经长大了。你不负你父期望,长成了一个悲天悯人、宅心仁厚的人。我可以与你说些更深的知心话了。”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爱子:“——战争有什么重要?谁做皇上对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个世间有它自然发展的规矩,该来的大改变总会来的。你再关心江山黎民也没有用。因为你没有办法。如果你再成熟些就能看明白了。”

“而我这一生辗转宫廷、朝廷的经验告诉我‘谁对谁错没有关系,万事真假也没有关系,哪个龙子龙孙做皇上坐江山也没有关系。这个世间只有实力最重要!’”他目光咄咄得看着崔悯,幽幽地道:“梁藩王与皇上争皇位,谁的实力大,谁就能赢,就能做正统皇帝。我等百官世人也只能坦然接受。因为在世人眼里能爬上皇帝高位的人都是天赐神眷之人,都是统治臣民的。谁做皇上对我们这些蝼蚁没关系。因为我们太弱了,左右不了时局。”

“至于将来‘双龙争位’引发的战争。只能说是时代的悲哀,所有人都得默默接受毫无办法。如果你想要阻止这场藩王和皇上的争位战争,就要先赢了所有对手再说。你得比皇上和梁亲王更强大才行。”

他伸手抚摸着崔悯的肩膀:“慈世,我知道你心怀怜悯,不忍见天下苍生生灵涂炭。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梁王父子与皇上争位,比拼的是各方面的实力。不止比兵力,还有比民意、清流大臣们的支持和各种士族平民阶级的帮助……而现在,我认为梁藩王即使联合了全部兵力和北疆力量,也很难赢过皇上和虎视眈眈的鞑靼人。他腹背受敌,小梁王还中了剧毒命在旦息。所以,皇上朱元熹的实力还是压倒性得占上风。他如果强要撤藩,全天下的郡守、将军、士族百姓们还是支持他的!除非他犯下什么不可逆转的大错误。他会赢过梁王的!这就是冷酷无情的事实。”

伍太监的脸在烛光里跳跃着,一明一暗,看起来又红润又枯槁:“慈世,你牢牢地记住这句话,皇上会赢,我们也会帮他。”

崔悯忽然觉得他的话是正确的,他没法反驳。

红彤彤的烛火使文人气的伍怀德变得意气风发:“我此生是个太监,早已绝了人生的想念。这二十年里我苦心经营得往上爬,都是为了你啊。清流大臣和刘诲大太监都把我当做敌人,我也不在乎他们的轻蔑和敌视。但是你不同,慈世,你出身高贵,才华出众,心地纯厚又人缘好,也能笼络住手下人和上司,你会位极人臣的!所以,为了家族为了你自己,你都要丢掉些不可能的悲情主义,少做白费劲得反叛,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友谊和感情,努力地拿回爵位,站到最高峰。那时侯……”

掌印大太监的温煦笑容不见了,神色变得异常恐怖:“到那时,你就能推行你想要的‘慈悲天下’了!文武百官甚至连皇帝都不敢阻挡你。现在,你改变不了任何事,空谈正义和慈悲为怀是没用的,只会带来麻烦。”

他在敲打他。不准他与皇上反目。

崔悯紧锁长眉,目光藏着深深地悲哀。半晌,才黯然摇头:“义父,我知道你的话是至理明言。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哪怕将来会失败会身死名裂,也不后悔。我要向你告别,去另外的地方看看。不回头了。”

伍怀德面目抽搐,大为惊疑:“崔悯,你竟然要离开我和皇上,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你变了。”

崔悯微楞,伸手抚抚脸。是他改变了吗?是的,这一路北行所有人都经历很多,都在改变了。原本心底深藏的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也改变了。比如他,比如她,在公主逃走的最后关头,她猛然拦截住他,不准他杀小梁王。为他愤怒到极点的情绪泼了盆冷水。后来事态发展,小梁王中毒,皇帝北巡,鞑靼人异动的消息纷至沓来。他才猛然发觉险些走错了路。他才了解她的做法才是大漩涡中的稳定之举。虽然最后又变成了小梁王中毒的严重局面,虽然她护住他令他心情很沮丧落寞,但是……

崔悯定定神,神色郑重地对义父说:“是的,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皇上并不是完全无错的,梁王父子也不是罪不容恕。这里面包涵了太多的叔侄恩怨和家国天下,我们也不能不随之改变。我想尽力得和平解决这事。”

“你是说我们静观其变,然后支持可能获胜的一方?”伍怀德摇头:“不可能。这个天下很大也很小,大到能包容下亿万的黎民百姓。小到也容不下一个臣子的左右摇摆。皇上不会允许你背叛他,你必须现在就选边投靠。”

崔悯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又变得坚毅起来:“我不是左右摇摆准备压注。我谁也不投靠。我想在这个混乱时局中寻找一条对国对民最有利的道路。在这个开战险境里救臣民百姓于水火之间。请义父理解我,并尽量拖延皇上宣布撤藩开战的日期。”

伍怀德大太监注目望着他,神色没有震怒,也没有失意。只是脸色目光很复杂。他问他:“你知道你这样做选择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吗?小候爷。”

这一声小候爷叫得崔悯痛苦极了。他疾步走上前,跪倒在地,深深地跪下去,额头抵在伍怀德放在膝盖的手上,痛不欲生地说:“我不是小候爷了!义父也不再是我的义父了,你是我真正的父亲。所以别这样称呼我了。我们父子二人是世间最亲的亲人,我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无紧要,是义父你付出又失去太多了。为了我家能得回爵位洗清冤屈做到这一步,我好生对不起你!”

“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只图谋清河崔氏的爵位冤情了。一旦皇上与梁亲王撤藩开战,国外的鞑靼人将趁虚而入,挥兵入关!那时候整个天下都完了!大明朝也完了。我们都将成为大明的千古罪人。这个罪过比祖父被冤杀的罪过还大!我对不起祖父和义父的执念,但在这种环境下,我们的仇不报也罢,这个冤情不洗也罢!”他几乎是一字字血泪交加地说出来。痛苦得欲死。

伍怀德终于动容了。他面目扭曲,狰狞恐惧得看着崔悯。足足瞪了他半天:“崔悯,如果你不洗清这冤情,转而帮助他们平稳地撤藩或渡过风险。你祖父就算白死了,我也算白进宫了,将来不管是元熹帝赢,还是梁王父子赢了天下,他们都不会感激你的作为的。你想清楚了!”

他死死得瞪着崔悯,咬牙道:“我少年时入宫为宦,终生不会有家有子了。我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也一直在为你打算。”

“以前,我与你父亲在北疆大漠相识,并结为好友。我本来是个科考失败的进士,满腔才华与傲气,被现实无情地打击了。自我放逐到大漠,却偶然遇到了你父亲这位另类的候门公子。并结为知己。连我自己都很惊奇。后来他家门生变,从北疆千里归明,要为父鸣冤。我拼命得阻拦他,我说他现在这种关头回京去告状喊冤就是在送死!战争狂潮下,先皇和朝廷需要一个鼓舞士气,杀鸡骇猴的契机,需要一个前线失利的替罪羊。他们不会在乎杀错了人,崔盈都得死。他不会被平冤昭雪的。”

“你那位天真率直的候门公子父亲没有听我的,一意孤行地逃回了关内。他带着证据求见先皇。盼望皇上能拨乱反正,洗清崔盈之冤。这个纯白少年终究还是小看了政治的丑恶和先皇的执拗,他们明白了崔盈是被冤死的,却不敢自认其错还他一个清白。只饶恕了你父亲的活命,你父亲失望悲愤而死。临终时,把你托负给我。可惜我也只是一个两袖清风,空有才华的书生,如何能洗得清冠军候崔盈的冤案,能推翻压在崔氏身上的罪名?我处处碰壁后,对先皇也绝望了,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入宫做太监。我想着不能指望先皇,那么总能在后宫的诸多皇子里,寻找一个品性不错的下任皇帝,辅佐他登上皇位,替我们崔家平冤昭雪。”

但是……

“这其中的种种艰难波折都不必再提了,我费尽心机,久历生死,才在宫里从小太监做到了掌印大太监的位置。我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辅助了最心善的朱元熹登位就会达到目的。没想到‘收之桑榆,失之东隅’,选了个最文弱最好控制的皇上,也最懦弱不成器。他完全不敢为冠军侯崔盈平反,令我们父子大失所望。当年相濡以沫,我拼死卖命得扶他往上爬的恩情,比不过他的优柔寡断瞻前怕后。怕青史留罪名,怕清流大臣们反对,怕再也控制不住我们父子。他委实令人失望。”

“他太令我失望了。”伍怀德收起了温厚脸色,眼神变得肃杀冷厉,厉声道:“这次刘诲鼓动皇上北巡,来北疆耀武扬威得撤藩。明显不妥当,我也没有劝阻一句。他太自大狂妄了,以为自己是天降皇帝天佑必胜。刘诲也是自以为权势胜天,敢劝皇上与梁王面对面得交锋。他以为他在京城争权夺利的小把戏,能侥幸赢了在疆场战场历练过的梁亲王与鞑靼人。”

“我认为他会输。输得很惨。”伍怀德挑起眉眼,阴风煞煞地说:“我就等着这一刻。刘诲倒行逆施必是死路,元熹帝也会撞得头破血流的。我们父子帮他登上皇位,也就能看着他摔下来摔死。对于这样一个不知恩图报的皇上,我忍耐得够了!”

“我打算利用这次机会。让他吃尽苦头,知道天子之力不是万能万胜的。等到他走投无路时自然会回头找我们,送给我们父子想要的东西了。这场戏,刘诲与清流大臣们争锋,皇上是被利用的刀,梁藩王是注定要死的牺牲品。我就是推波助澜的看客。最后他们两面俱伤时,我收拾残局。我也能掌控好大局。我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静静得看着他们相互厮杀好了。你却要现在与朱元熹决裂,仅仅因为他要与梁王撤藩开战。”

“我方才就说了!谁的军队最强大,谁的支持力最多,谁就能打败敌人做皇上。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伍怀德这辈子的最大愿望只想报答崔公子的知遇之恩知己之情。让崔公子的血脉我的爱子成为人间至尊的武神冠军侯。再说了,我认为小梁王是打不过元熹帝的。他谋权篡位,义理名份不对,得不到内地省郡臣民的支持,光凭着打仗他赢不了的。朱元熹虽然懦弱混帐,出身却占着正统,各省郡的根基也深,全天下的臣民都认为他是王道,我们父子还依附保护了他二十年。他比小梁王的胜算更高!最后的结果是他会赢了梁亲王,但他滥信刘诲也会在战争中吃个大苦头。我会救他。然后取代刘诲的位置控制住他。也等于控制了全天下。”

“事情已到了紧迫关头。我这二十年进宫做太监,你这位小候爷做锦衣卫都是为了这个。如果你现在与皇帝决裂,我们的所做所为就全白费了。你就等于抛弃了祖宗爵位,抛弃了我们进宫的初心,全盘否定了我们的计划,也使我们这二十年的筹谋都成了泡影!”

他冷冷地抬首看向了大屋深处的隔断后:“是为了一个女人吗?你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改变的,才要推翻这一切的?”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信息全知者玄尘道途五胡之血时代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绝对一番盖世双谐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
相邻小说
逼入洞房公子留步,这个龙女很多情你好,仙妖恋将军,别挡路这个医生很危险当游戏接通现实情倾天下一枝梨花弄清影沧海明珠严少的坏坏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