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殁坠本拈起一块樱花蛋糕,目光细凝,似未觉语已止。观望已久,他终是送至唇边,浅尝一口,细嚼,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蹙起,表情认真。待嚼完,他又望了一眼指尖捏着的糕点,似染上浅浅忧郁的潭眸中有什么漾开,又瞬间消失不见。
他利落的将整个投入口中,动作迅速得令对面一直凝视着他的人讶异起来,只见他表情从容平静地又迅速拈起糕点,往嘴里一投,动作却出奇的优雅高贵,仿佛这种糕点原本就该这么吃。两下功夫,一盘熬点便被消灭掉了,他终是动容了些,抬手给自己喂了一口清茶,舌尖不经意间探出,拭去残留在唇角的碎屑,眸中一丝满足熠熠生辉。
佴钤殃不觉看得双颊绯红,痴迷地在心底念着他:原来他还有顽皮贪吃的一面!
被两人无视许久的顾夏终于从感伤中走出,有些诧异,也有些窘迫,清咳出声:“三王子殿下,允许我恳求您一件事,可否?”
千殁坠喝完一杯清茶,缓过气来,面容重新变得冷峻,平淡地侧首望去,说道:“告诉我名字,我会帮你找。”
得到承诺,顾夏又惊又喜,惶恐地颤抖着弱躯,应道:“秦顾英,她叫秦顾英。”
千殁坠沉吟片刻,忽然起身,对着顾夏的位置微微倾身,沉稳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晰的传入耳中:“顾夏老园主,很抱歉十年前伤害了您和令爱。我知道这一句歉意改变不了什么,但以后,我会尽己所能去赎罪,完成您的心愿。”
他很诚恳地弓着身,屹然不动,他的身影仍是这般高贵,不染尘埃,却低下了头,恳请一个丧失女儿的母亲的原谅。
见顾夏呆愣着,不为所动,他身子微摇,竟单膝跪地,又沉声道:“请您原谅。”
膝盖猛然磕碰石质地板的声音很沉,震醒了呆滞的灵魂。
佴钤殃首先尖叫了起来,忍不住靠过去,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内心难受着,哽咽:“千殁坠……”
顾夏眼眶通红,嘴唇微颤着,心里似乎有一股洪流冲刷通过,洗去了多年积郁的丧女之痛。她终是动容,声音仍带颤,连声应到:“我原谅,原谅了。王子殿下,快起来,我受不起……”
千殁坠又深深地望了顾夏一眼,才自行起身,冷峻的面容丝毫不改,浅声道一句:“告辞。”径自转身向外行去。
为什么一直有一种被无视的感觉呢?佴钤殃如是想着,匆忙回头向顾夏告辞。
顾夏已经恢复常态,用丝帕一拭眼角,挤出一抹笑,语气亲和:“圣灵女一直如此唤他?”
“是不是,不妥?”佴钤殃正准备追上远去的人,听她如是说,又止住了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实话说:“他让我如此直接唤他的名字的,我难以违抗。
“圣灵女可曾听过别人如此唤他?”
“除了他的父王,不曾。”
见佴钤殃纳闷着,顾夏欣然一笑,愁云解散,又是语重心长:“好好把握呀,实在不易。他应已在殿前等你了,快去吧。”
小脸微红,佴钤殃急急应了,小心提起裙角便跑,师傅生怕顾夏会吃了她,戳穿她的心事,小女生心性暴露无遗。
待她离去,小青悄然现身,面有难色:“大人,这般做是否不太好?”
顾夏抬手,解下半边面纱,清丽容颜上绽出妖冶笑意,尤为慑人,冷语道:“我自然把握得好。三王子千殁坠·索尔维特,我会令你有来无回!”
*
“千殁坠!千殁坠你等等!喂——”
听着身后气喘吁吁却仍坚持着追上来的玲玲女声,他没有止步,反而加快了步伐,似乎又想逗逗那女孩。
可刚走了几分钟,他忽觉身后已无声。诧异地回头,却见一只藕白手臂兀自搂住他的脖子,随即觉得脖子一沉,目光落在那张沾满香汗而精神十足的少女秀颜上,撞入她那一双透彻的天真樱眸中,泛出少许顽皮的光彩。
女孩粗气尚未喘够,潮湿炙热的气息拂过极近的他的脸颊,犹是挑眉咧嘴一笑:“怎么样?追上了吧!呼呼哈哈……”
他的眸中却变得深沉、暗淡,令日月无光,洪湖平息,低声道:“佴钤殃,你在挑战我的底线。你知不知道,我受不了你的眼睛,尤其是以这种距离。”只要轻轻一低头,便可唇齿相依。然而,这对他们而言,不是个合适的距离。
佴钤殃本就不是放得开的性子,便很乖巧的松开了他,有些窘迫的转移话题:“那个,我看到了,你的吃相不成体统!”
王室之人,向来注重礼仪,这个把柄被她抓住了!
可千殁坠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为所动:“我一直都知道,你,一直盯着我。自从我们相处以来,一直如此。原来这边是圣灵女信守的律令。”
“那个,我开玩笑的啦,别介意。”佴钤殃自知理亏,又转移话题,“你很喜欢樱花蛋糕吗?”她浅尝过,只觉得淡淡清香顺着蛋糕的甜腻绵软滑入喉中,谈不上太喜欢。
“姐姐很喜欢。小时候,每次御厨做了,她都会送来陪我一起吃。蛋糕通常是不加奶油的,狼吞虎咽是她的吃法,很可爱。不过渐渐长大了,姐姐再也不来了,我却记住了她的吃法。想来,不算过分吧,只对这一种食物而已。”
“噢,是长公主殿下。听说她近来越发的贪玩,喜欢待在人界,倒是逍遥自在。”她面露小小的遗憾。
他轻柔地执起她的手,颇为认真地说道:“若日后偷得半日闲,定也带你去人界一游。”
她微愣,随即轻巧地点点头,浅樱眼眸笑意满满。
当是时,却闻一女声突然响起:“不,不好了!西园正在下陷!快来人呀!”
佴钤殃还没从方才的温情中回神,只觉得手上力度突增,抓得她生疼。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西园……与我们并无多大关系。顾陵梓园本身便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时有地震发生实属常态,不必忧虑。”
他解释着,手劲松了些,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对了,再过些时日便是五年一度的盛节,我们得提前准备。我对你说过,盛节的景象很美,你一定喜欢。若我没记错,这些天是要戒斋、静心、安坐的,难得休息一回,你便不要乱跑,省得我好找。”
“嗯,知道了。”羞红的脸颊绽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