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热气的缘故,婉嫔总算稍稍安静了下来,她微闭着双眼,让凭紫香将芬芳的粉红梅花一瓣一瓣地洒在沐桶里,紫香轻轻地为她揉搓两侧的太阳穴。
“娘娘,这是小青命人调制的药浴,您多泡一会儿,能舒筋活络,舒缓紧张的情绪,以后奴婢每日伺候您多洗药浴吧,而且娘娘,您日常喝的那些药,有了这药浴也是极好的!”
婉嫔闭着眼,只轻轻应了声“嗯”。
陈帝此时与肖公公二人仍在平乐宫里,婉嫔的父母究竟是如何突然之间几天内相距去世的,今天婉嫔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陈帝道:“肖玦!”
肖公公忙应道:“老奴在!”
陈帝朝婉嫔沐浴的方向望了一眼后问道:“你说,就在刚朕要来平乐宫之前,在御书房外的那个小内监,是否已经将有些话一一传给了婉嫔了呢?”
肖公公面带着轻轻的笑容低首小声道:“皇上您要传达的话,小印子自然会一一传达给婉嫔娘娘的。老奴还听说,婉嫔娘娘父母的过世真相,皇后和太后娘娘均是知晓的,可她们却一直瞒着婉嫔……”
陈帝皱了皱眉道:“哦?太后……皇后……”陈帝在平乐宫里来回踱了几步后转身又问向身后的肖公公道:“刚刚紫香的话,你可有听说什么来吗?”
肖公公道:“皇上英明,紫香所要指的,一会儿婉嫔娘娘沐浴后均会事无巨细地传达给皇上您听的。”
陈帝轻叹一声道:“唉,婉嫔身世凄苦,朕又怎能不知呢。只是以前,她与朕之间总有那么多的隔阂,朕也希望她能解开心结,与朕一起携手共进吧!”
肖公公低头喃喃道:“只怕婉嫔娘娘那几年在晋侯爷府过的日子,并不那么如意吧!老奴瞧着,娘娘心思极细,却也是心里藏了太多东西。此番,娘娘当是想通了。”
陈帝点点头,眼神所至,正好看到那只金碗。
陈帝拿起此碗,细细端详着。
碗是如此的精致,那上面所篓刻的花纹只怕内务府的人也未必有这样的功底。
陈帝轻轻摇晃,谁能想到如此清脆悦耳的声音里藏着的会是能让女子不孕的毒药呢。
此时,婉嫔已沐浴梳洗好,方一进来便看到陈帝手中拿着这只碗,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好在刚扑了脂粉。
婉嫔忙俯了身,“皇上,臣妾刚刚失仪了,还请皇上责罚!”
陈帝伸手牵起婉嫔轻笑道:“不碍!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说到此,婉嫔突然泪水又涌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求您为臣妾做主啊!臣妾也才刚刚得知,爹与母亲死的真相,那根本不是噩梦,而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真相啊!”
陈帝立即扶起婉嫔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朕听闻你的父母不是得急病而亡的吗?”
紫香亦是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娘娘的父母根本不是得了什么急病,而是被……而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呀!”
陈帝惊愕地看着不断抽泣的婉嫔晋慧以及跪在下首的紫香,“紫香,你起来吧,事实真相究竟是如何,你一五一十告诉于朕!”
陈帝与婉嫔二人一人一侧坐在贵妃榻的两边,肖公公则站在陈帝一侧,而紫香此时则站在他们两人前面。
婉嫔静静地坐在贵妃榻上,一手撑着额头,那个梦已困扰她多时,可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清晰,梦里的父亲那声声“为我报仇,为你的爹娘报仇,你不能认贼作父!”嗡嗡般时时萦绕在她的耳际,挥之不去。
陈帝见她如此,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婉嫔抬起脸道:“皇上,臣妾直到今日才知真相,可这真相究竟是什么,只有紫香知道。”
紫香终于开口道:“皇上,娘娘。奴婢从小就与父母一起在晋府,娘娘和老爷夫人对奴婢一家的大恩大德,奴婢感念难忘!娘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便会做什么,娘娘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偏离半分!”
婉嫔重重叹了口气道:“皇上,您不知道。虽说,紫香的爹娘在臣妾的爹和母亲过世之前已经离开了府,但是为什么他们在我家好端端地要那么急着离开呢?为什么离开了,却又把紫香这个仅有四五岁的小女孩不带走呢?臣妾想不通,并不是臣妾不愿去想,而是臣妾实在害怕啊,可是紫香你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的对不对?”
紫香踌躇地拧着手中的帕子,看了眼陈帝,又转眼看着婉嫔小声道:“小……小姐……”
半晌,紫香抬起头来,放下手中不断拧着的帕子道:“皇上,小姐,奴婢是知道些,这些都是在进宫前,奴婢的爹娘亲口告诉奴婢的。”
陈帝与婉嫔二人相视一看,婉嫔则是直接问道:“怎么?你说是进宫前?也就是陆伯父和陆伯母他们还活着的是吗?”
紫香低声道:“是!奴婢爹娘这几年来,隐姓瞒名,深居深山之中,仍活于世,若不是因为奴婢要随小姐一同进宫,只怕奴婢也以为爹娘早就死了。”
原来,也不知道紫香的爹娘是从何处得知紫香要随晋慧一起入宫的,一入宫门再出宫门便难了,不要说她是随晋慧陪嫁进宫的丫鬟,若没有指定了夫家是万不可能出宫的。何况,这满陈国上下,有晋麒的把控,当今皇后和太后又兼是晋家中人,只怕这宫中才是最会凶险之地了,一个不小心,也许身就会死宫中。
所以辗转几人,终于与紫香在郊外一处民房处相见。
紫香说出种种,对陈帝的冲击何止是大,而婉嫔晋慧只觉得天旋地转,哽咽在喉的泪生生地都吞进了肚子里。
陈帝他万万没想到,表面上道貌岸然的侯爷,首辅大臣,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晋麒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虽然那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此时此刻,他却能深切地感受到婉嫔心中的痛。
陈帝看着紫香道:“婉嫔的父亲乃是他的亲弟弟,他竟也能下得了手吗?”
紫香哽咽道:“是,晋侯爷当年贪恋夫人的美色,为了得到她,竟想了种种手段,设计想把夫人抢到他自己身边,却没想到被小姐的父亲撞见。晋侯爷他表面上承认自己错了,也承诺今后绝不再犯。却没想到,他为了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事后竟设计毒害自己的亲弟弟。奴婢的父亲告诉过奴婢,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晋侯爷他拎着一壶酒进府,与老爷一起饮用,谁能想到,那酒里没毒,毒却在他的手上,他趁着为老爷倒酒时,手指上的毒已经擦在了杯沿。”
陈帝轻叹道:“那是他的兄长,他又怎会想到,晋麒竟能丧心病狂到亲手下毒杀自己的亲兄弟!”
婉嫔擦了擦泪道:“皇上,臣妾的父亲和他晋麒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与太后才是一母同胞。臣妾的父亲是妾室所生,可是爷爷他却一直以来宠爱臣妾父亲的生母,又皆父亲从小聪慧,甚得爷爷的心。臣妾母亲入府后不久,晋麒他便已经贪恋上了母亲的美色。从紫香父母的口中臣妾才得知,原来他们之间的矛盾存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肖公公低叹道:“唉,虽非嫡亲兄弟,可也是兄弟啊!没想到晋侯爷手段如此毒辣,老奴实是心惊不已,心惊不已啊!”
婉嫔看了一眼陈帝,轻声道:“臣妾听闻,十三年前,诸皇子之乱之时,他们亦是要杀了皇上,看来原本这世上便没有交心交底的情谊!”
陈帝道:“婉嫔,并非人人人如此!你看到的只是太过阴暗的那面罢了,朕的生母亦是被太后所逼而死,可是朕毅然相信,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热血男儿的。比如现在的禁军统领祁步君,比如太医院的院判周荣,再比如护国大将军祁云山,尚书令张元以及吏部侍郎章俊铭等等!你想信朕,总有一天,恶人终会得到惩罚!”
婉嫔默默点了点头。
紫香接着又说道:“事后晋侯爷非但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而是立即想到要把夫人抢到手,却没想到刚烈的夫人因老爷的身亡已是痛不欲生,为了自己的清白悬梁自尽。”
婉嫔接着道:“当父亲一口饮进自己兄长递过来的酒时,当看到兄长脸上荡起的那丝邪笑之时,他终于明白,什么所谓的以后绝不再犯,什么亲兄弟如手足,万万断不得之类的话,全都不顾是唬人罢了,任何亲情都敌不过自己的私欲。所以父亲踉踉跄跄地回房,忍着胸口的巨痛,立即着手让自己的心腹管家也就是紫香的父亲带着紫香母女二人离开,可紫香的父亲对臣妾的父亲忠心耿耿,在这危难之际怎肯独自离开,而那时臣妾已经被他们接到了军侯府,他的本意想挟持我让母亲就犯,却没想到偏偏母亲如此硬气。”
陈帝道:“他未杀你,总还算是有那么一丝良知在!”
婉嫔流泪摇了摇头道:“错了,皇上,他怎会如此好心!当时臣妾虽只有五岁,可也是继承了我母亲的美貌,他是看在我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留着给他当垫脚石的。所以他才会在皇后几年不能生养后,立即将臣妾送进了宫,他想要的是什么,臣妾太清楚,太清楚了!”
紫香接着道:“奴婢的父亲终竟怎么样都拗不过老爷。又因小姐被他控制着,百般无奈之下,奴婢父亲提出必须让奴婢留下与小姐一起进入军侯府,当时情况十分迫急,只得如此,而对外只说奴婢的父母亲突然暴毙。昔日鼎盛的晋府在那一天,彻底从京城的地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