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在某个路口停下。
……
“小姐,到了。”
出租车司机升起打表器,透过后视镜看着后车厢兀自出神的美丽女子。
叶斯羽眨眨眼,眼中有了焦距,前方,水光倒影下,是熟悉的建筑。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入口袋的手从里面拿出钱递给前头的司机,利索的打开车门,扯带着雨伞下了车。
司机接过钱,拿出找零的部分。再抬头……
“诶……小姐,你的钱!”
他的声音止于雨帘中,不远处,一抹欣长的身影隐入淅淅沥沥的雨幕帘中,难得孤寂。
*
叶斯羽沿着路边径直往前走,雨势加大,啪嗒啪嗒的打在雨伞顶端,她一手揣在口袋里,一只手握着伞柄,险些撑不住。
十分钟后,她走进一栋建筑楼,熟悉的情愫在她心底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前方是条鹅卵石小路,她走在上面,视线落在尽头的别墅小院中,脚步稍滞,仅一会儿,又继续向前走。
她推开木栅栏,路过小院子,终于在门口站定,神色淡漠的举起伞,按下门铃。
门内隐约有了脚步声,几秒之后,门从里面打开。
“小……小姐?”
来人显然有些不相信,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叶斯羽站在门外,雨伞垂直的撑着,遮住她半张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漠然到无言。
良久,佣人总算反应过来。慌忙的撤开半个身体,让出门口的位置。
“小姐,请……请进。”佣人恭敬的开口,声音小心翼翼的。
叶斯羽脚步松动了下,作势去收手里的伞,佣人眼尖,忙的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伞。
进屋。
佣人神情紧张的扫了眼她的背影,拉着门把,把门关上。
客厅。
叶斯羽静默的坐在软皮沙发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佣人端来一杯温水,递给她。
“小姐,请喝茶。”
她抬眸,静静的凝视她一眼,继而接过她手里的水。
佣人见手里的茶杯被接过,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离开。
“等一下!”
她出声,喊住欲离开的佣人。
佣人面色一慌,扭头俯身等着叶斯羽发话。
她慌张的脸色尽管很快被掩去,但还是有部分泄出来,被叶斯羽收进眼底。
喝了口水,她放下杯子,浅浅出声:“家里有人在吗?”
她话里的‘人’指的是叶炳华和楚文楠。
佣人立刻反应过来,“先生和夫人都去……医院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这也是佣人在这里看到叶斯羽十分震惊的原因,叶宅的人对叶梦羽生病的事都有耳闻,叶斯羽之前出走一事,对叶宅的人来说都不是秘密,也知道她们大小姐的命,要小姐来救,而在她们的眼里,小姐因为不想救大小姐的命,所以才逃离了三个月。这次被找回来,是不得不救大小姐的命。
他们只听闻叶梦羽在明天要手术了,并不清楚救叶梦羽的人不是叶斯羽。
这会儿她出现在这里,对他们来说压力十分大,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准备再逃,大小姐可是明天就要手术了,在这个节骨眼出了问题,还是被他们看到了,必定是吃不了兜了走的。
叶斯羽垂首,状似了解的点点头。
佣人站在那,手里紧张的都是汗。
“你先下去吧。”
“……是。”
佣人如获大赦,紧蹙的步伐,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叶斯羽凉薄的一笑,她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家里的佣人每次见到她,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离她远远的,这明明是她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她扫视着四周,企望能寻求到一丝温暖,没有那种相敬如宾的疏离。
她上了楼。
叶宅一共有四个楼层。
二楼最大的一间卧房是叶炳华和楚文楠的卧室,采光最好的一间卧房则是叶梦羽的。原本叶梦羽旁边的那间卧房是留给她的,可她却在他们布置前直接拒绝了。她选了三楼某间房间做了她的卧室,就连设计师在设计的时候,都十分的不解,她选的那个房间,既不宽敞,采光也不好。而这层楼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居住,整个楼层显得死气沉沉的,毫无人气。
……
叶斯羽一口气上楼,她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去,而是一直往四楼走。
四楼是半个小阁楼,叶炳华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上这层楼,所以叶宅的所有佣人都只到三楼楼梯口就止步了,从没有人上去过,他们只以为这四楼是个储存室……
她一步一个阶梯,她很少向叶炳华提过要求,这是叶斯羽向他提的第一个要求。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所认为的储存阁楼,对她来说,藏着她最深最远,想握住,却抓不牢的记忆。
她上了楼,轻按下阁楼的门把,很久没开过这扇门,门锁有点木讷,她使了劲,推开门。
视线里,入眼都是一片纯白,所有家具都被套上了白色的防尘布,叶斯羽走过去,将上面套着的防尘布里里外外的掀开。
最后一块防尘布被掀落,她一眼都不敢眨动的环视着房间内的装扮,小到连摆设品都不放过。
这个房间,所有的配置摆设,都是原封不动的从二楼移动到阁楼上来。
楚文楠进叶宅,成为名正言顺的叶家夫人。那么她的妈妈呢?放在她身上的头衔只是‘已逝的叶夫人’。
新人固然不想用死者用过的东西,都觉得不吉利,而她私心的不想楚文楠触碰妈妈的东西,纵然那个时候,她还很小,脑海里却早早有了这个意识。
房内的装扮都很简单干净,从家具的摆设中可以看出一份怡然,叶斯羽轻步走过去,在床·沿边上坐下楼,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是妈妈的房间,她想要通过用力的呼吸来汲取来自母亲的气味,即使她从来都没闻过郁欢身上的味道。
可吸进她肺里的除了阁楼里的灰尘,只剩下桌木的腐朽味,这里常年没有光照,再好的桌木在这潮冷阴湿的环境里,都会有损坏,更合况,这些家具已经数十年之久。
她坐落的一旁,一个手臂的距离,是个床头柜,上面摆放着瓷白的空花瓶,叶斯羽想,她的妈妈应该是一个很淡漠茹素的人,宁静安然,她每天都会在床头柜上放上一束新鲜的花束,供养着。然而现在,花瓶里没有花束,瓷白的玻璃瓶身上落下一层灰蒙蒙的灰尘,她伸手,小心的捧过花瓶,伸手在瓶身上触摸,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即使是盖了防尘布,时间一长,新的灰尘又开始从里面滋生。
叶斯羽将花瓶擦拭干净,虽不至于洁白发光,瓶身还是清亮了些。她小心的放回原位。
着手拉开床头柜底下的抽屉,抽屉里面,平放着郁欢唯一一张完好无损的照片。叶斯羽拿出来,相框照里,郁欢放大的笑脸,很美!可见,叶斯羽的美貌,是继承了郁欢的。她仅靠着这张照片,来寄托她对郁欢所有的记忆,可见这其中的沉重。嫁给慕愠彦以前,她本是想将这张照片一起带走的,可事情到了后面,她却犹豫了,她想,妈妈应该会想留在自己的家里,这里有她多年的回忆。她最终,没有带走郁欢的照片。
触摸的手指在即将碰上相框玻璃之前,顿时停住,她伸手,将双手在裤子上摩擦,试图擦掉刚才花瓶上的灰尘,直到她以为手指干净了,再三确定,才摸上照片上,郁欢的脸,冰冷的玻璃随着指尖的移动滑过,她双眸深邃的似乎有许多话语,眼眶微红。
一张照片,她来来回回的摸了好长时间,一直没停止,仿佛永远都摸不够。
其实郁欢生前不止拍了这张照片,还有不少的照片,现在,就存放在下一个抽屉里,可叶斯羽却没有勇气去打开。
它就像是失去了魔法的潘多拉盒子,打开它不仅没有惊喜,有可能随之而来的是沉痛的回忆。
……
叶斯羽不清楚自己在阁楼里待了多久,下楼时,偌大的客厅,找不到一个佣人,安静的很,隐隐的,有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她循着声音,缓步走过去,脚步声很轻,在交谈的佣人压根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抑或是,她们交谈的太激烈来不及顾忌。
“刚才可吓死我了!”
叶斯羽记得,说话的这个佣人就是刚才给她端茶送水的佣人;她微拧着眉。
“还好吗?”
那人拍拍胸脯,“还好还好,我再出去的时候,小姐已经不在了。”
“那她人呢,回房间了?”
她摇头,“我刚刚去小姐房间看过了,她不在,想来,应该是走了吧。”
两人私语着。
发出疑问:“大小姐不是明天的手术吗?小姐怎么现在回来了?”
惊惶的摇着头,“我也不清楚。”
越交流越慌乱。
“那我们,要不要给先生和夫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小姐刚刚回家了?”
毕竟,如果叶斯羽再不见,她们担不起这个重大的责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蠢蠢欲动的,脚步已经向外面移动。
叶斯羽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就这样勾着,看不出她什么表情,抬着步子,走过去。
恰好和准备出来的佣人迎面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