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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云就站在离兼竹最近的位置,直面美颜暴击,有些呼吸不畅。
兼竹手持帷帽, 白纱堆在脚下。
江殷瞳孔一震,他旁边的同伴失神喃喃,“果然见不得人……”容易引发事故。
凝滞的众人也慢慢回过神,目光交错:
“前夫…同性道侣?”
“这等容貌还会被抛弃,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听他的意思对方是临远宗的人。可惜给出这种回答,怕是要被逐出试炼了……”
“肃静!”上方一声厉呵,截断了场中所有的议论声。桧庾长老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兼竹一番, “你把我临远宗弟子大选当成什么了?”
兼竹,“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
桧庾深吸一口气还没想好怎么接话,一直未出声的未乙真人突然开口,“你所言当真?”
他面上并无愠色, 两人隔了十来米的距离对上目光。
兼竹坦然, “不敢欺瞒。”
“这不胡闹!”桧庾真人重重哼了一声,“掌门, 还问他这么多做什么。依我看来, 当速速逐出宗门!”
未乙真人摇头轻叹, “桧庾,他不过是痴情罢了。”
兼竹, “……”
桧庾皱眉, “可是——”
“不必再说了, 我临远宗海纳百川, 众生皆有所求,不分贵贱高低。”未乙真人说完拂尘一挥,问兼竹道, “你所寻之人姓甚名谁,我将他叫来。”
兼竹顿了顿。怀妄不认他,他也不能单方面宣称两人就是道侣。不然都不用等怀妄来砍他,在场临远宗众人就能把他给埋了。
他道,“苍誉。”
掌门回头看向掌管弟子名录的洞迎真人,后者细想片刻摇了摇头,“门中并无此人。”
兼竹面露愁色,“看来是马甲。”
掌门心情复杂:……这怕不是被骗了婚。
“罢了,之后的试炼若是能通过,你便留在我宗门内寻人吧。”
“多谢掌门。”
事情就此翻篇,江潮云松了口气,“还好掌门通情达理。”
兼竹低头挽着白纱笑了笑,四周顿时一片抽气声。
江潮云心有余悸,“兄弟你别笑了,我一直男被你笑得心慌。”
兼竹,“……”
江潮云,“而且你想想,说不定你前夫这会儿正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看着你,他看见你对别人笑靥如花……多尴尬。”
兼竹再次叹服江潮云的想象力,“他不会来的。”
话落就收获了一个怜惜的目光。江潮云握住他的肩,“不来算了,待日后进了临远宗,大好青年任你挑,何必在乎那沙雕?”
兼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无知,一腔孤勇。
接下来是测试修为。
场中放置了块测灵璧,随着一道道光柱亮起,每个人的天资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直观的呈现。
轮到兼竹,他上前一步,抬手将灵力注入测灵璧中。
灵力飙升,光柱冲破筑基,周围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叹,报修为的弟子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筑基后期。”
大选年龄限制在25岁以下,能入筑基便算是天才,世家大族的直系靠灵药堆砌,百人中能出一筑基后期已是光耀门楣,更别说无名无籍的普通修士。
兼竹道了声谢,转身退到一旁。
路过江殷跟前时,他在后者狠狠的目光中缓声道,“别生气,侥幸而已。”
江潮云不客气地露出了放荡而没礼貌的奸笑。
测试结果已出,众人分级抽签两两一组准备进行实战对练。
试炼场的场台选用玄冶石打造而成,四方设下五行天垣阵遏制杀招。
比试间场台上剑影交错,符阵尽出,不少新秀崭露头角。
临远宗乃天下第一仙宗,前来求道拜门的弟子资质都不差。更有甚者,放眼三界也能称得上一句“惊才艳艳”。
几场之后轮到兼竹,他站到场中。对面的青年束着袖口,腰配一剑,很干练的模样——这是他抽到的对手傅乘雪。
傅乘雪同他抱拳一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若不是感受到快杵到自己脸上的战意,兼竹差点就信了。他轻振广袖一回礼,“这是自然。”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第三。
比练开始。
傅乘雪周身的灵力倏地充满整个场中、身如流云虚晃了几下,一瞬便至兼竹身前。
“筑基后期!?”台下一片哗然。
兼竹看着一息逼近的傅乘雪,脚下不动,唯有青衫被劲风带得向后翻飞。发间的银色束带坠着红玉,在日光下莹莹流光,落入众人眼中如画一般。
台下江潮云焦急,“别凹造型了,快躲!”
兼竹:……
他没有,他只是腰痛不想动。
锐利的剑气直指面门,近身一寸前,兼竹脚下一旋,衣摆散若青莲,剑气便好似冰雪消融。
一个回还后又如流沙散聚,原封不动地打了回去——呲!剑气撕开上好的绸缎,傅乘雪捂着肩头迅速退开几尺,神色讶然。
剑气入体,霜寒彻骨。
兼竹立于原地,位置分毫未变。
……
场中不过几息便已分出胜负。
傅乘雪跌坐在场台边缘,大口喘息。兼竹仍是上场时的样子,衣衫未乱,丝毫看不出有过打斗的痕迹。
傅乘雪起身,“是我输了。”
兼竹友好,“没关系,友谊第一。”
傅乘雪,“……”
坐席间,未乙真人看向那道施施然走下场台的身影,眉间沟壑深了几分。
形无胜有,道法自然,两招一式间蕴含着与之修为不相匹配的天地法则。
而且,他总觉得这道法在哪里见过……
实战结束,近一半试炼者被淘汰出局。
兼竹和江潮云都留下了,今夜同其余人一道在临远宗留宿,待明日再进行最后一场试炼。
用过晚膳,落日沉金,天色向晚。
宗门内六堂八院亮起点点灯火,穿着苍色长袍的内门弟子三两结伴走过石子路。
兼竹和江潮云并肩往回走,迎面遇到不少内门弟子,见到兼竹纷纷传递热情:
“加油啊小师弟,争取留在宗门,师姐罩你!”
“能留下就来予徽峰找师兄玩!”
“还是来滇莱峰吧,帅气的师兄可多~”
语调带着荡漾的小波浪,仿佛在拉客。
兼竹,“……”
道谢过后分别。晚风拂面,吹起他鬓边一缕长发,远处的落日余晖在他侧脸轮廓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江潮云羡慕,“看你还没入门就声名大噪。”
兼竹了然,“没办法,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江潮云,“……”
他感慨,“江殷被你噎红眼睛不是没有原因。”
回到东院,有部分试炼者三两聚在院中探讨修行。兼竹看江殷也在院中,他没多停留径直回了自己屋里。
客房是两人一间,兼竹同江潮云一块儿,回屋后他理了理床铺,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
“听说山后面有天然浴池。”
江潮云来了精神,再度祭出坊间传闻,“泡澡好、泡澡好,临远宗的浴池都是从灵脉流出的灵泉!一泡提神醒脑,二泡青春永葆,三泡长生不老。”
兼竹不知道他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你的意思是掌门长老都是干洗。”
“……”江潮云忖了片刻,谣言不攻自破。
说话间外面的天色比晚膳时又暗了不少,院中一片昏黄。唯有院门口两名守院的内门弟子提了两盏灯笼,不少人都站在院门附近。
兼竹看江潮云还在收拾,便起身出了门。
他走向院门口那两名弟子,“师兄,前山能否随处走动?”
一名弟子道,“当然不行,你们还没正式拜入宗门,能去的地方也就膳堂、住处,还有后山的浴池,其他地方没事别乱闯。”
兼竹道,“晚上吃多了,想随便走走。”
“诶你就忍忍。”那弟子说完又看了眼兼竹,暖色的灯光映得人温润明丽,他没忍住解释,“不是我们不通情达理,这几天风声鹤唳的,前不久才有不明身份的人擅闯我宗门,就连仙尊都……”
“籍岚!”另一名弟子出声打断他。
籍岚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多了,赶紧挥挥手让兼竹回去,“好了好了,别问了。”
他说完又看向周围,“你们就当没听到啊!”
“知道了师兄!”周围几人应下,江殷也跟着应了声,若有所思。
兼竹没得到四处乱窜的应允,转头回了屋,还没进门便迎上江潮云。后者抱了衣服,发出谴责,“说好一起去泡澡,你却背着我偷跑!”
兼竹回屋拿了件外衫出来,“我只是去探路。”
江潮云看了眼连院门都没出的路,狐疑地跟上兼竹的脚步。
出了院门沿着小道一路上山,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林木矮丛,石阶不规整地嵌在泥里。
走出半里便听到水声,空气也变得潮湿。兼竹沿着山阶又朝里走了几百米,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大片温热的水潭。
白色的热气腾出水面,氤氲了一片。潭中已坐了两三人,苍色的外袍搭在池边,是临远宗的内门弟子。
几人聊天的声音停下,在抬头看到兼竹的容貌时不约而同地怔住。
江潮云三两下除了外袍,扑通下水,渐起一圈水花。动响引起几人的注意力,他们回过神来,移开了视线。
外袍叠在脚下,兼竹着一中衣下了池水。白色的底衫浸了水贴在身上,江潮云瞥了一眼,暗自庆幸自己直得不行。
他没忘记兼竹喜欢同性,出言提醒,“你衣服是不是有点薄……”
兼竹缓缓道,“我总不能全副武装地泡澡。”
江潮云倔强,“为什么不能?”
兼竹,“那不叫泡澡,叫落水。”
江潮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顿时深觉有理。
两人在池中泡了没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交谈声和脚步声。随着声音靠近,江潮云面色沉了下来。
果然,不出片刻就见江殷几人转过弯出现在池边。
江殷看到两人并不意外,和同伴除去外袍也一起下了水。
几人间挨得很近,大概顾忌着还有内门弟子在场,江殷没有出言挑衅,只轻蔑地瞥了眼江潮云,又转头跟同伴聊天。
聊天的内容无外乎是“世家直系的社交”、“天之骄子的修炼”等等。
池子里热意缭绕,兼竹听了会儿就昏昏欲睡。旁边响起水声,他睁眼,只见江潮云上岸套了外衫,“我先不泡了,不知道谁在水面上放屁,把我熏的。”
江殷话头一止,冷嘲一句,“泡不来灵泉还找这么些借口,山猪吃不来细糠。”
“你……”
“那我也一起回吧。”兼竹出声中断两人的对呛,哗啦从水中起身。
他双手撑在岸边,水珠顺势滚落在池岸,留下点点深色水痕。
江殷身旁一名直系耳根有些红,看了一眼飞快低下头。江殷在心底“啧”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浮出水面的人。
兼竹的身材并不纤瘦,薄薄的中衣贴着身躯,有种流畅匀称的美感。虽然知道他有名同性道侣,此刻也无法把他当女人来看。
江殷正待收回目光,突然瞥见那半透的衣料底下,腰腹一侧似乎透出一道血红的伤痕。
他愣住。
哗——外衫罩在肩头,遮挡了他探究的视线。
兼竹系了衣带往来时的山路走,“回吧。”
江潮云同他一前一后离开了浴池边。两人走出几百米远,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未干的底衫有些凉意。
江潮云咬牙,“泡个澡都能遇上,真是晦气!”
兼竹揣着袖子走在前面,“人生相遇,十有八九是缘分。”
江潮云抗拒,“呸,孽缘!”
兼竹笑了笑,走下几级石阶,道两旁林木稀疏,露出上空的星辰天幕。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外衫在行走间翻动。
江潮云还在纠结那不该存在的缘分,“我们肯定是那剩下一二。剩下一二是什么?”
兼竹薄唇启张。夜风穿林,枝叶沙沙作响,开口的两个字便揉碎在晚风中,消散在夜色里。
风停树止,他的身影已走出五六米远,江潮云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翌日晨,晓光破云。
兼竹穿好外衫推开房门,正对日出的方向,面上映着薄薄一层晨光。
江潮云边笼袖子边出门,抬眼就被前者的侧颜晃了一下。
他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总觉得他这道友今日格外光彩夺目,像是要去会一段旧情。
兼竹半靠着床头,忍着没有喊痛,只运转灵力试探那处伤口。灵力刚一调转,青紫色的面积瞬间扩展。
怀妄一把握住他的小腿,钳住伤势延伸的方向,“不能运转灵力,以免侵入四肢百骸。”
“那怎么办。”兼竹看着腿上的青紫发愁,“像挤腊肠那样一点点挤出来?”他说着拿手挤了挤小腿,伤处立马渗出一丝淤血。
怀妄,“好像可以。”
就是效果差了点,按这进度估计得挤一夜。
兼竹畅想,“我的嘴要是跟灵鹤一样长就好了,自己就能把淤血吸出来。”
怀妄,“……”
兼竹遗憾之情溢于言表,“长岔了。”
怀妄顿了片刻,忽然抬起他的小腿俯下身去——在兼竹怔神之间,温热的唇贴上了他的伤处。
兼竹只觉腿上一痛,带了瘀毒的血便被怀妄吸了出来。他轻颤了一下要抽回来,“怀妄。”
接着小腿又被拉了回去。怀妄的唇还贴在他腿骨上,唇边沾了殷红。他抬眼看来,“别乱动,不然你腿就废了。”
兼竹立马不动了。
怀妄的银发在埋首间扫落,拂过他的小腿,有点凉又有点痒。兼竹看着他,后者沉眉垂眼,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没想到怀妄会亲自帮他吸出来。
十来下之后,大部分淤血被清理干净,怀妄擦了擦嘴角,“剩下的已经侵入经脉骨髓。”
兼竹补充,“药石无医。”
“不要瞎说。”怀妄皱眉,“伤势暂时不会蔓延,短时间内没有危险。”
兼竹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情况没他想的那么糟糕,“今晚来的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
“我也不知道。”怀妄细细看过他的伤势,“但潜在的危险没有根除,得及时寻医。”
兼竹的心又重新提起来,“要是废了怎么办,以后是不是就要和你的灵鹤一起单脚独立?”
怀妄,“不会。”
兼竹敷衍,“我信了。”
细风从窗缝间吹入,两人的影子随烛火摇曳晃动了一下。怀妄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什么要拉我一把?”
兼竹对上他的眼神,明跃的火光偏折落入他眼底,里面有很复杂的情绪。
他勾唇,“我日行一善。”
怀妄闻言沉默地坐在榻前,半晌,他道,“谎话连篇。”
这人嘴里就没一句话是真的。虽然如此,但怀妄想,兼竹却从未害过他半分。
“你先休息一晚,药宗就在瀛洲,明日一早我们离开鲛州去拜访药宗。”
兼竹确实有点困了,他打着哈欠,“鲛州的事办好了吗?”
“差不多了。”
“那就好。”
兼竹放下袴角。尽管自己暂时无性命之忧,但在鲛州城内用不了灵力还会有别的危险。这种情况不明的伤口,还是越早处理越安心。
怀妄说,“你睡吧。”
“夜安。”兼竹没有客气,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怀妄的榻上倒头睡了过去。
夜凉如水,烛火幽微。
怀妄在榻边坐了一宿直到天明。
翌日晨,兼竹被怀妄叫醒准备上路。
他现在灵力无法调动,只能由怀妄带着他出去。
兼竹翻下床榻,一只脚在地上蹦了两下,“我是不是得跳着去瀛洲?”
怀妄看人蹦来蹦去,额角一跳拉住他,转过身道,“上来吧。”
兼竹不蹦了,“上哪里?”
怀妄侧头,“你说呢。”
兼竹愣了愣,随即笑了,“兄长怎么突然这么好?”
“别耽误时辰。”怀妄问他,“你是要背,还是要扛?”
这还用得着选?兼竹趁着人没反悔,赶紧用健在的脚一蹬,趴上了怀妄的后背。
从客房一路出了客栈,怀妄背着他穿过人潮,两人身姿出众,引得路人行人纷纷侧目。
兼竹趴在怀妄宽厚的背上,稍稍低头过去,“兄长,你会不会觉得羞赧?”
长发扫到怀妄颊旁,他偏头避开,“素不相识之人,何必在意他的感受。”
兼竹把着他的肩,“我就欣赏你这种坚不可摧的心态。”
怀妄皱眉,总觉得听着不像好话。
他没过多纠结,将人背出了城门。出城后,两人不用再顾忌其他,怀妄直接带着兼竹飞身赶往瀛洲药宗。
迎面的风在耳旁呼呼刮着,兼竹向怀妄打听药宗的情况,“药宗大概是什么实力?”
“药王谢清邈,医术独步天下,妙手回春。传闻修为已至合体中期,手下没有他救不回的人。”怀妄道,“在东瀛,天阙、药宗、万佛三宗鼎立。天阙宗和药宗关系更为紧密,万佛也通些药理,和药宗隐隐形成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