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的话像把钟棰, “铛”地撞在怀妄心头。
他愣了愣,随即想起那日落泉下自己警告兼竹的话。
习惯害人,他们连日以来有过少亲近的举止, 怀妄差点都要习以为常了。现在仔细想想, 竟全是得已而为之。
他心头蓦地像卡了根鱼骨,上下。
兼竹已经揣起了手, “我们就按双人破阵之法来走,道友必担心我拖后腿。”
他有刻压着声音,两人身后远,薛见晓闻言慨,“好朋友,真是专情!”
谌殊点头, “兼竹施主看面相就是长情之人。”
两人的交谈清晰地传入耳中,怀妄开口结束这话题, “便依你。”
他顿了一下说, “觉得你拖后腿。”
兼竹欣, “我就知道, 道友你通情达理。”
怀妄欲多言, 转身踏入石林阵法。
兼竹勾起嘴角跟了上去。
二人过阵同于八人, 人数上补位足, 需要用时差来卡点。怀妄掐着时推演, “天冲震三宫,卯酉却加寅。”
兼竹踏入天冲,时机踩得一瞬差。
石阵瞬息万变,怀妄沉眉冷声,“我坤二,你乾六。”
兼竹闻言从震三回身踏向乾六, 与此同时怀妄也迎面踏来,两人位置调换,在阵中相遇错身。
哗啦……衣摆自脚下旋开,青衫白衣交缠那瞬,兼竹自怀妄身前抬眼。日光怀妄的影子投落在他眼底,暗交错他看见怀妄眼中映着自己。
他笑道,“我走的错吧?”
怀妄“嗯”了一声。下一刻二人身形分开,立阵法两端,脚下稳踩宫位。
怀妄顿了顿,继续推演下去。
随着石阵断变换,青白两道身影交替如行云流水,竟透出一丝默契来。
石林外,谌殊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祥和。
“仙……先生真是厉害。”薛见晓差点说漏嘴,他道,“过兼竹也错,跟先生配合得天衣无缝,这实一点也像是元婴期。”
谌殊盘着念珠回话,薛见晓自顾自地往下说,“兼竹应该是三界之内元婴期的第一人吧?”
“是。”
“还有比他更厉害的元婴?本少主信。”
谌殊笑而语,只道了声“阿弥陀佛”。
旁边青霞门的几人还走,大概是甘心,他们死死盯向石阵中的二人:
“过是运气好,下一步还说定呢。”
“此阵越后面越是凶险,死状定是难看千万倍!”
“他们若侥幸通过,倒也替我们省事了……”
言语之竟还是改先前杀人夺宝的想法。
谌殊从怀里摸了把木鱼锤出来,笑眯眯地转头看去,“几位施主再逼逼两句,贫僧就要原地超度你们了。”
青霞门几人,“……”
石林中,兼竹和怀妄已连破三阵。
奇形怪状的巨石断在四周移动,阵法瞬息万变。怀妄看似轻松写,实则每一步都少了他雄厚精妙的推断。
越是接近最后出口,阵法越是凶险莫测,好几次尖锐的石棱就擦着兼竹耳畔飞过。
怀妄分出神,“当心。”
兼竹道,“事,只是耳旁风大。”
“……”
天覆、地载、风扬、云垂……几阵法层层破解,到了某个点,怀妄停下脚步。
兼竹若有所地望过去,四周的石阵环绕着他们极速运转,带起阵阵旋风搅得衣衫跹翻,呼啦作响。
“准备好。”
怀妄说完往前一踏。
轰隆!一声巨响,四周飞转的巨石停了下来,向两边分开——地面露出一个通向地下的石洞。刹那风止声销,一切归于平静。
令无数修士望而却步的石林阵法就这么被怀妄破解了。
怀妄面色动,“走吧。”
兼竹夸赞,“你好快。”他说完飞速补充,“我是说破阵。”
怀妄皱眉,“呢?”
兼竹催促着他下去,“什么。”
从洞口一路往下,石阶级级下降。通道狭隘只可供一人同行,怀妄走在前面,兼竹跟着他。
前方道路幽深狭长,也知道要通往多深的地下。怀妄哪怕站在下一级石阶身子也高出他一截,兼竹从他肩后微微探头看向通道深处,“你觉得下面会有什么?”
温热的呼吸拂过鬓发,怀妄心头一跳侧头避开,定了定神,“下去就知道了。”
兼竹只看了一眼缩回头,“你这样聊天就思了,生活要有期待~”
“怎么聊天才叫有思。”怀妄突问,“和你讲那些坊传闻就有思?”
兼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投机半句多。”
他眼中映着怀妄的背影,眼角带了点笑,“若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坐着一天说话都有思。”
怀妄抿着薄唇有回话。
他背着兼竹看见后者的神色,只是想到那句“心有所属”就觉得添堵。他想,一天都说话能有什么思?
那人定是无趣至极。
走了好半天终于到了石阶尽头,怀妄那簇火苗凭空燃起,照亮了面前紧闭的石门。
兼竹这串火苗有兴趣,“怎么变出来的?”
“心随动。”
“原来是心火烧。”
“……”
石门缝隙紧紧合在一起,门两侧有看见什么机关,四周石壁凹凸平,怀妄用神识查探了一圈并无发现。
兼竹鼓动他,“以你摧山倒海的实,小小石门在话下。”
言下之,暴.拆除。
怀妄瞥他一眼,“就像你破传送阵那样?”
“……”兼竹定了定神,“虽直接了点,但的确有效。仙尊放心,上次的外会再发生。”
怀妄本是说这操作带来的后果确定性强,就像他们也知道会传到掌门的卧房里。但兼竹这么一提,他便想起那次两人齐齐摔落——他撑在前者上方,衣带尽落。
时隔这么久,官竟微妙地有些同了。
在怀妄走神之,兼竹开口,“有下次,我记着呢。”
怀妄回神,“……”
他压下心头的一丝浮躁,注新放回面前的石门,“这秘境蹊跷,最好要硬闯。”
“有道理。”兼竹打开新思路,“硬闯礼貌,至少得先敲个门。”
怀妄,“……”
兼竹说着伸手在石门上叩了两下,“劳烦开开门,迎接有缘人。”
怀妄启唇,还出声兼竹就瞬戒备,抬手捂住他那张开光嘴,“要自毁前程!”
温热的掌心覆在唇上,怀妄整个怔住。面前那簇火苗跳动了一下,两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轻晃,怀妄淡色的眼底映出跃的火光。
兼竹看他说话了,手收了回来。
等怀妄再说些什么,面前的石门突“咔”地响了一声。兼竹循声看去,就见石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他,“……”
怀妄,“……”
这秘境绝他娘的有问题。
而管有什么蹊跷,路到了跟前还是得继续往前走。
两人相视一眼,抬步踏入门中。
门里是一条幽长的通道,两人进去后石门便在身后关合。
怀妄那簇“心火”映亮了四周石壁,石壁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痕迹,深色的石壁表面并平整,像是经过了人修整。
兼竹走在前面,沿路细细观察壁上留痕,越往前面,痕迹越深。
他指尖抚上,自言自语,“线条下有凹陷,按理说应该是人为留下,但为什么把石壁打磨平整……”
怀妄开口,“都是壁画。”
兼竹敏地转头,“你骂我?”
怀妄,“……有。”
兼竹反应过来,歉道,“误会你了。”
身侧火光亮了几分,视线范围顿时扩大。只见石壁上的图像越发清晰,人物、灵器、灵兽雕刻其上。
兼竹脚步一顿,神色转而凝,“天垸之乱?”
怀妄走在他身侧,“嗯”一声肯定了他的猜测。
千年前的天垸之乱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是另一个时代的起始。曾经的九州灵气充裕,分神合体遍地走,大乘期修士虽罕见但也有十之好几。
而一切终止于天垸年。
兼竹略有耳闻,“传言当年正道、魔道交战祸及三界,万木枯败,生灵涂炭。无数门派覆灭,修士殒落,魔道杀人夺丹,名门正派日暮途穷,倒行逆施,天下无所谓正邪。”
怀妄道,“正邪之本无界限,只是祸乱见人心。”
兼竹思及刚刚青霞门那几人,难赞同怀妄的话。
“天垸之乱的幸存者少之少,无法复原当年的始末,想到会在这里有所留存。”
怀妄,“继续看看。”
他们沿着通道往前走,壁画上已绘过“正道、魔道之战”,后面的内容就是传闻中曾提到的。
——正、魔两道打得两败俱伤后本打算偃旗息鼓,这时忽有一邪灵自混沌而生,横空出世坐收渔翁之利。
自此才是真正的六合荒芜,众生水火。
兼竹边看边道,“一般这时候就会出现一个救世主。”
他话音落下,果就看前方壁画上绘了一人背影,同那邪灵分庭峙。
怀妄,“你怎么知道?”
兼竹,“小话本我熟悉。”
怀妄,“……”
后面的壁画就是说双方如何胶着缠斗,打得是多么天昏地暗,甚至用上了先抑后扬的手法——在三界众生要一起完蛋的时候,救世主以天地为炉、山河铸剑,一剑斩邪灵,并其封印。
至此混战结束,万物复苏。
兼竹好奇,“那邪灵封印在了哪里?”
怀妄示前方,“还有一块壁画看。”
两人走过去,却见那最后一块壁画上并未交代邪灵封印之地,甚至于救世主都消失无踪。
唯有一宗门凭空而出,号“临万境之巅,远众生之途”——称为临远仙宗。
两人,“……”
长达十几息的沉默后,兼竹转头问怀妄,“我们是高仿的吧?”
怀妄瞥他,其中味言而喻。
兼竹沉默良久:原来还真是他们这个“临远”。
他隐约记起当初弟子大选时,未乙掌门好像是说了句“我临远自天垸之乱劈山立门已过千年”……
未乙真人如今过合体,显是开山鼻祖,开山鼻祖想必是那位救世主。
兼竹叹,“幸好青霞门的人破阵进到地下。”
怀妄,“为何?”
兼竹,“只看到临远,他们该有多难过。”
怀妄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一直都这么会替人着想?”
兼竹腼腆,“一直。”
“……”
走道在两人交谈已至尽头。前方是一道石门,这次门侧嵌了个机关,怀妄伸手按下,石门便直接打开。
里面场地空旷,视野开阔。
兼竹跟着怀妄走进去,石门在身后自动关合。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从缓缓合拢的石缝中瞥见那壁画上救世主的背影。
飒踏翩跹,斩雪长剑。
哐!石门彻底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怀妄转头就看见他的目光还在那石壁流连忘返,“你在看什么?”
“什么,看帅哥。”
“……”
空旷的场地中唯有一殿宇矗立前方,七七四十九级台阶通向殿内,整个殿宇的存在就透着一股觉厉。
两人一同朝着大殿的方向走。
兼竹状似无地开口,“了,仙尊是什么时候来宗门的?”
“几百年前,记得了。”
“你怎么想到要去临远?”
怀妄似是回忆了一下,“看上了苍山。”
兼竹懂他看上了苍山哪里,“你是觉得雪下得唯美?”
“……”怀妄,“苍山灵脉充裕,清静无人,适合修道。”
“适合修道。”兼竹品了品,接着侧头看向他,眼角挑起一抹趣,“修你的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