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少将他家夫人的爱恨情仇, 姜明还是稍微点的。
简单来说,谢家是平民起家的新贵族,祖上是干贸易的富豪, 除了有钱啥都没有。而赛克特家则是归降帝国的旧贵族, 可惜纵使先祖名誉赫赫, 却因后辈青黄不接, 这几十来没落的速度活像坐了星舰。
谢予夺与唐娜在还不懂事的小屁孩纪,就在双方的父母主张之下定了娃娃亲,青梅竹马块儿长, 自幼就对方将是自的另半。
按理来说, 接下来就应当是如古往今来的政治联姻那样, 或恩恩爱爱或相敬如宾地凑合完这么辈子。
问题出就出在谢予夺这个人身上。
谁都不谢少将对军事的天赋、对星海的追求与对帝国的忠诚究竟是从他祖辈的哪个基因里头突变出来的。
这个人跳级上完凯奥斯军校,以院首席的成绩毕业,又在金日轮干了两之后,终毫不留恋地投身银北斗,踏步走向远星际的最前线。
……留下尚且轻的唐娜小姐, 与她怀中刚诞下的小婴儿。
而唐娜.冯.赛克特是再传统不过的旧贵族女子,喜好珠宝鲜花,向往浪漫爱情,希望能有位英俊绅士、会在晚宴上挽着她的手臂的丈夫, 与谢予夺显然不是路人。
谢予夺常驻扎远星际,埋头要塞事务的候甚至能整整连个通讯都不家里打, 搞得不少轻新兵都以少将至今单身。
唐娜则日复日复地独守空闺, 独自抚养女儿, 她无忍受磋磨青春,无忍受那种随都有可能收到丈夫死讯的精神折磨。
或许最初,她只是用胡作非把谢予夺气回来, 或者至少多在乎家庭点。
只可惜,直到把爱磨成恨,这对夫妻之间也依旧没能达成个解。
在音乐起伏中,唐娜翩跹步入中央舞厅,随意地与几位上前邀舞的男子分别跳了几圈,最后搭上了劳伦的肩膀。
两人随着音乐旋舞起来,唐娜的黑色卷发飞舞,珠宝灯光下闪光。
姜明远远看着,侧头与奥德利低声说话:“所以,赛克特夫人在亚斯兰……咳,沾花惹草的事,少将本人也是的?”
奥德利抿了口红酒:“应该是默许的吧,不然军部那边也不可能放着这种事不管。”
姜明:“都……这样了,怎么不离婚呢。”
“姜,我又不可能连别人家的私事都桩桩件件了解清楚。”
奥德利苦笑着,“可能是因家族层面的原因……也可能是了孩子吧。他这个情况,谢少将又是银北斗将军的身份,如果离婚,小爱蜜莉雅概率要判谢家,但唐娜夫人舍不得女儿。反正谢少将不管她,就这样了。”
“……”姜明盯着唐娜夫人昂贵的高定舞裙浑身上下的珠宝,暗:早少将阔绰到这个地步,他该多讹点报销的。
在上次的星城激战中损坏的雪鸠经送到金日轮那边去修了,再加上能源弹药之类的补充购置,他再次穷了。
间渐渐推移,很快奥德利被唐娜夫人找上来攀谈,姜明就识趣儿地回避在旁,耐心地等待着将会发生在自身上的事。
但直到晚餐结束,劳伦也只是在中途过来,邀请他到安静的走廊边上聊了片刻而。
而谈话的内容,还真就信件中写的那样,七八成都是关帝国形势以及无晶人种该何去何从等严肃话题。
幸而姜明心内有数,谨慎地挑着不会出错的措辞与他聊了聊。
这段谈话持续了不到个小就结束了,因宅院外开始放烟花。
当漫天的烟火照亮夜幕的候,劳伦微笑着转身:“太子妃阁下。怎么样?这些烟花。每我都会放满个小,家总是很喜欢。”
“我说过的,我经不是太子妃了。”姜明温地说。
劳伦摇了摇头:“在下任储君被选定之前,莱安殿下依旧是皇太子,您也依然是太子妃。”
姜明坚持:“我从来也不是真正意上的太子妃,私下订婚只是少无之举,首相阁下放过我吧。”
劳伦呵呵笑了几声,转而又以深沉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轻人:“……皇室与帝国欠了您许多,我确实没有立场劝您放下心结。”
首相摊开只手,眼底似乎也倒映着闪灭的烟花:“但是太子妃阁下,您要,无论是个个体,还是个帝国,乃至是个物种……不舍弃些东西,是无往进步的方向演化的。”
姜明礼貌地笑了笑:“您要舍弃什么呢,像我这样的,所谓被淘汰的残人类吗?”
“怎么可能?”
劳伦用手指了指身后:“您看。”
姜明回头,走廊空旷,开始他没有明白劳伦让他看什么。
但随着他将视线上移,就看到块用暗金边框裱着的画像悬在尽头。
那是……开国帝与皇太后西尔芙的合影。
姜明第眼先看到了凯奥斯帝。
这位传奇帝刚登基的候仅二十五岁,轻的帝王眉眼深邃冷硬,每寸都美貌得挑不出瑕疵。他头戴冠冕,手持权杖,白金卷发垂在肩头的猩红厚袍上,又路蜿蜒至腰间。
而在他身侧,尚少女的西尔芙皇太后银发蓝眸,冰肌玉骨。她身裹白色织金长裙,淡粉的唇角含笑,手捧象征纯洁的白百合花束,如壁画中走出来的圣女。
姜明到唐娜夫人,不禁感慨对比。
当,帝与西尔芙皇后也是政治联姻。
那是旧帝国历的第62,从蓝母星发起的反抗军经攻到紫丝绸星城之前,距离当的旧帝国首都——永乐园只差临门脚。
然而艰苦的战争经持续多,反抗军方无论是人还是物资,都经到达了极限。
别说紫丝绸攻不下来,永乐园星城的人工防御要塞、宇宙炮台与驻扎的旧帝国舰队还在前方等着他力竭咽气,局势至绝境。
就在此,当最的反旧帝国暴/政武装组织——白鸽赤叶会,做出了个关键性的决定。
以“有条件归顺”的方式加入反抗军。
其中最主要的两条条件,是在帝国境内划分专门的自治领,即后来的光荣自治领……
二是联姻,将白鸽赤叶会总执政官的小女儿,刚成的西尔芙.松嫁帝妻。新帝国建立后,她将被封唯的皇后。
条件很快被接纳,得到了物资支持的反抗军与白鸽赤叶会的援军两下夹击,鼓作气攻破紫丝绸星城。
很快,永乐园的批旧贵族势去,选择了投降以保全身家性命,反抗军只付出了很少的流血代价,就踏入了这座旧帝国的首都星。
可以说,这场联姻成了决胜的颗棋子。
难得的是,虽然看上去是局势下迫不得的选择,但帝夫妻始终恩爱相敬……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在帝夫妻的画像下,劳伦微微笑着仰起脸。
“我真心地爱着这个帝国,爱着这三座星系上每个活生生的人民。”
他望着身侧的姜明缓慢说着,“帝带领这片星系上的人类走出了黑暗的泥淖,但这不够,远远不够……不公与肮脏依旧存在。”
“我曾向位智者询问原因,智者告诉我:因恶不是泥淖,是甩不脱的影子。”
“我希望开创个不样的纪元……那会是个所有人都能永远拥有真正光明的新世界。”
“而了家带来美好的未来,我愿意在这过程中,帮助家舍弃某些不必要的累赘。”
劳伦侧眉,他低声说:“就像鱼舍弃了鳍,才拥有了广阔的陆地。太子妃阁下,您……能理解我吗?”
姜明安静地听劳伦说完了,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心里其实有点走神。
太像了。
凯奥斯帝莱安……或者说,加西亚。
或许正是因太像,他看着帝陛下皇太后陛下的合影,心中就微妙地不舒服。
不会吧,姜明眼角跳了跳。他茫然地暗,我居然也会吃这么低级的醋么?
不,他不可能那么幼稚。
必然是被加西亚缠久了的缘故。
姜明暗恼自的奇怪情绪,心情自然略略有些不好。
他对自“在心情不好的候说话就会变得很毒舌”的毛病并无自觉,所以坦然张口,第句就是:“您说错了,劳伦阁下。”
远处,彩色的烟花炸响,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来了孩童的笑声。
姜明平静:“不是鱼舍弃了鳍才拥有了辽阔的陆地,是鱼的鱼鳍进化成了可供爬的肢体,鱼才走上了陆地。”
“看来阁下在生物学方面,识还有些欠缺。”
他温吞地笑了下,“还好远古代您没有帮鱼把鳍切掉,不然好可怕。”
“……”
沉默弥漫在黑夜里。
走廊上,两个人的影子淡淡地拖长,仿佛某种对峙。
不何,儒雅的笑意经从劳伦的眼神中褪去。他用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扫视着姜明,从头到脚。
姜明清了清嗓子:“抱歉,开了个玩笑。”
劳伦终收回目光,爽朗地笑了笑:“哪里的话……阁下说的对,是我识浅薄,受教了。”
他的谈话就此中止,劳伦向姜明抚胸礼后,转身走到民众欢聚的院子里去了。
姜明则独自在这里站了很久,他吹着凉凉的夜风,眼神放空地望着那张美丽而般配的帝后画像。
他那不是由画师完全自由发挥的画作,而是临摹的张照片,据说原片保存在白翡翠宫里。许多把帝当做信仰的人喜欢买张临摹画挂在墙上,或是把照片的复制片做成电子投影。
恍惚间,姜明生出种错觉,那画上的帝与皇太后的眼眸仿佛在遥遥地看着自。
他不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或许每个仰望帝后像的人民都会升出这种心绪……他不。
“嘀嘀……”
突然响起的腕机音,把神游天外的姜明唤了回来。
是他自设的定,用来提醒自查看短信,及安抚被他关在家里的小殿下。
现阶段可以推测劳伦身上多少有点问题,而自坚持个人来赴宴,又让加西亚恼了很久。
但没办,无论是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了避免引起规模民众骚动,加西亚都不适合跟着他过来。
这事加西亚自也清楚,所以最后只是强调了要及回讯息,如果超不回,那么皇子殿下就要亲自杀过来了。
姜明立刻点开腕机准备回复,但很快,他意外地发现……除了好几条来自加西亚的短信之外,还有条军方的来讯。
发讯者是陈老元帅,内容没有文字,只是附上了个视频文件。
姜明精神振,寄希望是真晶矿有线索了。他边确认周围没有人也没有监控,边挂上耳麦,用手指点开了视频。
腕机将视频投影出个小窗口,出现在对面的将军身穿银北斗军装,英俊眉眼中交织着本应矛盾的刚毅与风流,居然是久违不的谢予夺谢少将。
“小阁下,是我,我是谢予夺。”
谢少将姿态懒洋洋地坐在座椅上,条腿叠着另条腿,看眼睛却很有精神。
他身后的背景有些奇怪,不是要塞内也不是在野外,而像是什么舰体的操纵室。
“我用军方的跨星际联络器留的这通讯息,您殿下应该在块儿吧,我就不再额外唠叨遍了。”
“可能有点突然,不吓着您,但……”
人群的欢呼声飘飘渺渺地在远处,谢予夺的声音淹没其中。
投影上,少将眉眼间的笑意也被夜空中升起的线白光照亮了,他唇瓣张合:
“我现在坐在银北斗的星舰里,星舰在去晶巢的路上。”
砰……
烟花绽放,绚烂如白昼。
姜明被这阵光晃得脑片空白。
世界在欢腾,而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膜内被拉长、放,这导致他没有听清……或者说怀疑自没有听清谢予夺的话。
姜明将讯息的进度条往前调了点点,是这回清楚地听了。
谢予夺说,“……星舰在去晶巢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