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不到十分钟内, 也在郑越恍惚的目光下,姜见快速交代了所知的况,顺便把前几天布兰登家仗势欺人的况也告了个状。
投影对面的元帅面容始终沉稳, 而姜见则挂着耳麦, 这让郑越听不到们交流了什么。
能听见这位银北斗中尉在一连串“对”、“没有”、“好的”、“我白了”之类简短的答话之后, 向投影致礼道, 挂了通讯转过来。
姜见:“陈元帅说会派人彻查这件事,放心吧。”
郑越干笑了笑,脸上的肌肉显在抽筋。这个男人连连摆手:“, 小哥, 咱说实话。你不会是我死党我这几天太消沉, 请的亚斯兰首席魔术大师——”
姜见:“不是。”
郑越脸上五彩缤纷,崩溃道:“或者我婆对我怨恨难消,请了个黑客来整我!?你那个投影是假的吧,啊,假的吧?”
“……先生, 您的想象力太丰富。”
姜见走向窗口,唰地拉开挂着的窗帘:“来这是哪。”
郑越晕头转向地探头一,到一片精致错落的白色建筑。
“这是哪啊?”
“仔细。”
郑越茫然道:“这怎么那么像白翡翠宫啊。”
姜见淡定道:“是白翡翠宫啊。”
“……”
郑越僵直了几秒,眼珠子一翻。
姜见连忙道:“晕!你晕了我搬不动你。”
可怜郑越能再把眼珠子翻回来, 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脸都煞白煞白的, 欲哭无泪道:“阁下!您到底是……”
姜见忍不住勾了勾唇, 没说这是故皇太子过的房间, 说要带郑越换个地方住,让跟自己出去。
其实么,故意在郑越面前和陈元帅打通讯告状, 头另有心思。
虽然从那个九死一生的局面来,姜见已有八成确信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但留个心眼是必要的。
故意当着这个大叔面前义愤填膺地给元帅打电话,就是想的反应。通讯挂着耳麦,是了防止元帅那边的决策被郑越直接听见。
但是,现在这位郑大叔这个反应嘛……
姜见忍俊不禁,暗想:如果真是来演的,这演技也浮夸到超凡脱俗的地步了吧。
很快,两个人走出了这栋宫廷建筑,姜见带着郑越在雕刻精美的走廊上步行,廊下是未化的积雪,玫瑰花香若远若近,偶尔会有带有两片翅膀的智能机器人从们边漂浮过去。
对于郑越来说,本来一辈子也不见得有机会踏入白翡翠宫的宫内深处,最多也就是在外围巡逻而已。
所以如坠梦中,愣愣地了许久才道:“这皇宫怎么……怎么都没什么人呐?”
姜见顺手拍了拍过的小机器人,温声道:“白翡翠宫装潢古典,但面几乎实现了全智能化。活人越少,歹徒潜伏进来的可能性越小。”
说到这,想起来一个人,“不然什么说没人见过那位深宫中的西尔芙皇太后呢,就是皇宫几乎不需要人的。”
郑越被安置进了侧殿的客房内。这候间已不早了,姜见道:“你先住这吧,天跟我一起行动,我们去查你说的问题。”
郑越惶恐,讪讪地摸着鼻子:“阁下,真的让我住白翡翠宫吗。就算您份尊贵,这也不……不太妥当吧。”
“没什么不妥当,房间建起来就是让人居住的,无论它建在哪也改变不了它的这个本质。”
姜见淡淡说着,的权限开了房间的门和附近的监控,“皇宫占地那么大,一年有三百天都空着大半,本来就不合理。”
回头,神秘地冲郑越温和一笑:“不过深宫内秘密多。如果往后你到什么不科学的事……我是指,比如,什么你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记得告诉自己问题不大,不要太慌张。”
……
把郑越大叔藏好之后,姜见也没来得及再歇口吃点东西,顶着开始转凉的风在白翡翠宫转了起来。
中途,军校的那个少年凯文给发了通讯,问怎么不在宿舍。
姜见说自己有点事,暂不能给们讲课了,附赠几包文件发送过去,让们当作业写着玩。
收好腕机,拢着外衣轻轻咳嗽两下,目光放空。
西边的残晖正向地平线另一端沉下去。天色渐昏,间永远不等人,未解决的难题一桩接一桩,可是今天又要入夜了。
又一个多小后,姜见到加西亚站在廊下尽头。那有一根建得高高的喷泉柱,水流潺潺地在顶端流转,而那道背影正倚在白色的柱子上。
姜见走过去,在几步远处站定。
这候冬季的天空彻底黑了,白翡翠宫的智能感应灯光从很远的地方依次亮了起来。
加西亚不回头,也不。声音很冷:“很晚了,你来干什么。”
“太多事打岔,才拖到这么晚。”姜见眯了一下眼,从这,远处的灯光像朦胧的一片萤火虫。
“你我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
加西亚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间喷泉柱的水声压过了两人的呼吸声。直到再次开口:“放下你的执念吧,这是我最后的劝告。”
姜见道:“能轻易放下的执念,叫执念吗?”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加西亚的语调变得更加低沉,“你在白翡翠宫的权限,其实早就被帝国强制关停了。我给你重启的。”
“……”
姜见沉默了两秒,道:“是吗。”
又说,“那……谢谢您。”
加西亚转过,姜见这才到的手中把玩着一个悬浮机器人,此刻一松手,那个小东西就飞走了。
“不谢我,我是怜悯你。”
加西亚的眼尾挂着刺眼又冰冷的讥讽之色:“姓陈的不死也好,谢予夺这前线的将军也好,黑鲨基地的首领也好,包括居高位的贵族、大臣……面上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小阁下,实际上呢,谁给过你真正的皇太子遗孀的待遇?”
“就连这点面上的恭敬和爱护,也是你三年的隐忍与识趣换来的。你不争不抢,们才能留给你一点怜惜。等到帝国发觉你的僭越,谁能保护你?没有人。”
机器人飞过边,姜见到屏幕上显示着追踪的红点。
立刻意识到那是自己的位置,在这座宏伟的智能化皇宫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轻易地被更高权限的拥有者监视着。
姜见闭了闭眼,像被沉重的东西压住了脊梁,轻喘着哑声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
加西亚烦躁地抿了抿唇,突然说:“你……”
姜见:“什么?”
加西亚喉结动了动,阴沉地皱着眉,似乎把什么话咽回了嗓子。
“你放弃吧,今晚回屋去睡一觉,天离开白翡翠宫……离开我。也不要回银北斗了。”
“莱安这个存在已确实消散于世。我不可能你退让我的立场,所谓真相更不是你这残人类配接触的东西。”
姜见:“……我不配吗。”
加西亚着姜见苍白的面容,白自己要说的是多么伤人的话语。曾亲眼到姜见了超越天生人的束缚,是怎样呕心沥血一路走过来的。这一切都是了莱安太子。
而现在,要顶着这张莱安的脸孔,将这一颗伤痕累累的炽热的心——从掌中摔下,再踩在地上。
远处的天际似乎更黑暗,云层不施舍一点月光。加西亚转过头不再多姜见一眼,长发在吹来的风中舒卷。
“你心应该白一件事。”
启唇,吐字很慢,是残忍的凌迟,“当初你能够提前脱离适应期军官,作正式的银北斗中尉活动,是我要走了你。”
加西亚抚着手腕上的斩彗星,这个动作是在暗示对方,你连自己仅存的a级机甲雪鸠也丢在河底了。
如果找不回来,姜见以后有那架银北斗最基础的m-激电18可。
“后来,你之所以能破解宇盗的阴谋,力挽狂澜救了几百人,首先也是我有能力带着一个残人类上战场。除了我,要塞不会再有另一个人有这个信心。”
喷泉水柱近在咫尺的潺潺声似乎远去了,姜见叹道:“……是的。”
“所以你,你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有本事,接下来我不再照顾你,银北斗就没你的位置了。”
加西亚说道,“对于被所有人抛弃的局面,你有什么办法。”
姜见说:“我没有办法。”
“那坚持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回到军队,你也会把自己消耗到死而已。”
加西亚垂下了睫毛,随着这个动作,周的冰冷、残忍的攻击性被收敛了大半:“够了,我的告诫到此止,你该走了。”
说罢就紧紧闭上了嘴,虽然让姜见走,自己首先掉头迈开了脚步。
姜见到加西亚向自己走来,两个人很快擦肩而过,衣料之间发出很细的摩擦声。皇子没有停下。
“原本。”
姜见忽然开口。
“我哪怕军功不被要塞承认,也可以作适应期军官,继续留在银北斗至少一年,”
姜见深吸一口,清冷的声音有点发涩,“是您在那个晚上说,跟我走好吗,我才跟您走的。”
加西亚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轻飘飘的话语似乎有着特殊的力道,像一把雪亮亮的刀子割开血肉,轻而易举地胜过了姜见酝酿了大半天的嘲讽与侮辱。
加西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咬牙开了眼。
“如果现在您丢下我,坦白说,我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姜见说了下去,语调那点涩意渐渐转化成颤音,“能像三年前一样,再接受一次来自命运的嘲笑,品尝由同一个人亲手捅进我上的刀子。”
加西亚倏然回头:“你在说什么!?”
“——我是想要告诉您,三年前,莱安.凯奥斯赴死之前曾亲自与我诀,承认自己毁坏了我的人生。要了某个目的,将我也作牺牲品。”
加西亚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来不及反驳姜见的那句“同一个人”,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姜见:“有什么不可能。”
“你爱。”加西亚冷声道,“你的性格不可能爱上一个会那样对你的人。”
“那您觉得,我现在站在这是干什么?”
这笃定的语调让姜见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连带着眼前都阵阵发黑。咳嗽了两声,含怒冷笑起来:
“我在这,加西亚殿下。你掐我脖子扯我戒指,释放晶骨威吓我,言辞贬低我侮辱我,说要抛弃我,可我现在站在这,跟你一句句从头掰扯这些,是什么?”
“你是……够了,今晚我不想再听你说话。”加西亚突然烦躁起来,“你给我回屋去。”
姜见也被惹火了,冷冷道:“凯奥斯,你现在没有立场管我。你可以离开,但是不能不让我说话。”
就这样说了下去,不带感的陈述性语言,从与莱安的相识相爱讲起,再讲那场突如其来的离与死亡。
前者寥寥几句话带过,后者详尽到压抑的地步。
加西亚的脸色越来越难,几次开口试图打断,姜见充耳不闻。转想走,姜见固执地跟着,一直落后三步的距离。
皇子被迫听完了这段令人窒息的故事,最后姜见居然沙哑的嗓子来了句嘲讽:
“说到底,你这么抵触又是什么?毕竟,你又不是莱安,又不再爱惜我了。”
加西亚的手指被捏得骨节轻响,站住,毫无征兆地怒道:“闭嘴!吵了。”
姜见:“是你一直在吵,什么烂脾。”
“我让你闭嘴……”加西亚倏然转迈了两步,两人之间的空间距离被抹消了。
神色暴戾恐怖,一把握住姜见的一条手臂,声音沙哑得吓人:“你在发烧。”
“……”
姜见懵了一下,“……什么?”
半晌才慢吞吞地皱眉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加西亚抓着的手很凉。
“我说,你发烧了,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吗?姜见,你是个靠自己就活不下去的生物吗!?”
加西亚好像彻底被点燃了绪,眼底赤红,溃不成军地低吼道:“是说,你这手段来逼我?你已狼狈到剩下这么卑劣的办法了吗!?”
“……”姜见脑子嗡嗡作响,一间没能想出该说什么话。
眼前有点晕,有点喘不上,一直被加西亚扯着,听见后者颤声说:“听着,姜见,到此止。”
不,姜见摇头,心想绝不会到此止。又听加西亚说:“我们做个交易,我让你满意。”
“我会去晶巢,我去和帝国撕咬,我去找莱安的下落和你要的真相。这个人是生是死,我和到底是什么东西,三年之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作交换,你必须答应我。”加西亚手腕紧绷,定定地着姜见,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衣,力裹紧了。
这像极了一个温柔的拥抱——纵使皇子的眼底冰冷如铁。
“你留在这,不要再上前线。”
姜见惊悸地仰起了脸。
“不要涉险,不要发疯,停下你折腾的一切。让生活回归到你遇见莱安.凯奥斯之前的正常轨迹上来。”
加西亚顿了顿,忽然指尖蹭去姜见额角的冷汗,“就是这样,很简单的要求。”
姜见没有给出回答,的型在殿下的怀显得更单薄了,似乎就要溶解在这片夜色。
就这么怔怔着加西亚的眉眼,忽然又开始急促咳嗽,颤抖着向对方胸口安静地靠了过去,眼底涌出抹不开的哀伤。
加西亚这回没有推开,而是给拍了拍背,低声问道:“你什么这么难过。”
姜见闭眼摇头,沙哑道:“我没有,殿下。”
加西亚道:“不要叫我殿下,说过了。”
姜见不说话了,躯的颤抖变得越来越厉害,压抑的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好似在承受一崩溃。
加西亚沉默了两秒,道:“算了,你随意吧。”
反正等去了银北斗,们不会再见面了。
姜见没有再叫那声“殿下”,是安静地伏在加西亚的怀。半晌,伸手将这人散乱的长发顺了顺,拨到耳后去。
说没有难过,可自己知道是谎言。
事实就是,忽然被莫大的悲伤击中了,就算最初发现加西亚不再认得的候,就算加西亚对冷言冷语的候,都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悲伤。
突如其来,又无法抗拒的悲伤。
晚了。姜见闭着眼,万般酸涩地暗想。
已此点燃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无论怎样都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