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干什么呢?姜见明心想。
轻视、戏谑、污言秽语。因为经历过太多, 又或许单纯因为累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怎么愿意会。
在繁华的帝国首都,任何股力量都轻易出头之鸟碾碎。他不想取灭亡, 也不想成为大人物手中的刀剑, 好尽可地低调, 希望顺利完成学业就好了。
但世上还有别的人会替他不平。唐镇是这样, 莱安殿也是。
所以有的候,他也会被这样的外在力量推着,忍不住露出丝许锋芒。
“我想……”
姜见明含笑说, “想跳到机甲上, 我的好舍友拽出来, 己坐进去。”
莱安以为他在胡说,要么就是气昏头了。于是伸手又捏了捏残人类的后颈,嗓音柔软地哄他:“次给你坐我的机甲。”
“我现在觉,”姜见明感叹道,来到亚斯兰, 还是好比坏多吧。”
莱安:“嗯。”
他们就这么在观众席上又坐了会儿,感受着夜风拂面。
直到机甲场上方的灯光熄灭,唐镇走上来了,远远地叫了他声:“小姜!”
韦弗尔已经麻利圆润地溜了, 唐镇心里头也七上八的,脸色僵不行。
他不敢贸然靠近——遮蔽器近距离会失效, 凑近等于是罪对方;但更不敢就这么扔姜见明走了, 他怕己这舍友惹了什么大人物而不知, 日后招致祸患。
“那什么,”唐镇还是硬着头皮又上前两步,“对不起啊小姜, 你牵扯进来。间不早了,回宿舍吧——哎对,晚上你吃过没有,我请你。”
姜见明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舍友担心己。他握住旁边莱安的手十指相扣,举起来给人看:“没关系,是我朋友。你先回去吧。”
唐镇大大松了口气,但很快再次警惕。这回他始怕姜见明不知道帝都水深,和个小绵羊似的被人骗了拐了……
最后强调了好几声让他记宵禁、今晚必须回宿舍等等等等,这才步三回头地走了。
莱安轻哼了声,随意捏着姜见明的指尖:“他倒是很关心你。”
姜见明正想应声,却见小殿在夜色里转过翠绿的眼睛来,握着他的手说:“但他照顾好你吗?连刚刚那些人都无法摆平,如果我来再晚些,他眼睁睁看着你跳去。”
姜见明眨眼,心说“可是谁也没有白白来照顾我的义务啊”,听莱安又道:“难道这种结局才是你追求的安全感?”
——刚刚在餐厅里残人类的那句没有安全感,似乎对皇太子造成了很沉重的打击。
姜见明忍俊不禁,想再伸手挼他顺顺毛,结果被莱安撇头躲了。
“你看你,我专程赶过来……你都不说谢谢我。”
说着说着,少年储君贯冷的语气居然还微妙地委屈起来,“惦记点的菜怎么样了。”
他随后又扯了几句远星际战场的形势,板着脸说“如果明异星生物大举攻进亚斯兰,谁保护你”之类的话。
“……小殿,请注意言辞。你可是皇太子,哪有这么咒己帝国的?”
“我在认真假设,未来什么都有可发生。所以你的回答呢?”
姜见明没有答,眉眼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被这样柔软地望着,莱安很快闭嘴了,片刻后他在对视中败阵来:“……不说了,你饿不饿?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
姜见明却摇了摇头。他站起,手指从莱安掌心中抽离来。
随后残人类转过身,背后是灰色的铁栏杆与阔的机甲斗场,还有淡云初散的夜空和风。
“莱安,”姜见明望向方的机甲场,温声说,“可以陪我玩局机甲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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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
五分钟后,刺眼的白光照四面雪白。姜见明站在灯柱面,手从操纵器上收回来——他拧亮了头顶的灯。
夜空被刚刚的秋雨洗净,薄云间碎星初现,积水的水面反射着蔚蓝色的机甲。
姜见明选的是s-冰甲02,小型人形机,两具机械臂都配备了长度60cm的新晶械刀刃,爆发力量,但极度脆皮,是在同等级对操作要求极的危险型号。
莱安则坐在刚刚韦弗尔选过的s-激流x的驾驶舱内,紫色机甲的舱门还没有合上。
“姜,我们还是次。”莱安的脸色很难看,其他在看到姜见明选这种机型就已经始后悔不迭了。
“嘀嘟嘟——滴滴!”
裁判机器人滑了过来,发出请驾驶员入舱、准备战斗的指令。
“您刚刚都答应了。”姜见明走回来,弯腰裁判机器人的模式调了,让闭嘴,“不计分,打由局吧。”
转眼间,残人类已经利落地登上了机甲驾驶舱,关上舱门:“我可以始了。”
莱安:“次定陪你,我选场地。这种放性机甲场不会有专门针对残人类的的防护措施,租借的机型也很低级,太危险了。”
姜见明给己系上安全带,“您不担心,那些最基本的机甲操纵技术、包括突发情况的救方法,我都知道的。”
“不行!”莱安有些急了,“你可确精通机甲方面的知识,但论和战完全是两回,你根本不知道……”
姜见明打断他,“——我知道。”
驾驶舱内,黑发少年抚摸着机甲内部的冰冷合金。
他晶骨操纵系统更改为手动操纵,逐数值调整到己适应的范畴,最后拉了视角屏幕。
“不知道的是你,皇太子殿。”
姜见明缓慢说道:“殿还不够了解我,还有……”
切格式都被调整好了,他操纵杆往前推,“我的机甲。”
顿,m-冰甲02滑行冲刺,蔚蓝机身化作残影,机械足接连踏过机甲场上的积水,飞溅了路水花。
莱安神色骤变,本间来及驾驶舱门摔上。秒,冰甲的臂刀已经递到了眼前,刀刃反射出刺目的光!
锵——……
声悠长的脆响,机甲m-激流x侧身,紫黑色的肩盾堪堪架住了m-冰甲02的刀。
然而刀尖嗤地顺势往滑,露出对面年轻驾驶员漆黑凛冽的双眼。冰甲猛地俯冲,刀背卡紧了紫色机甲的机颈!
砰!
旋地转。机甲激流直接被对面的机械臂擒拿住关节,抡起,沉重地砸上了格斗场的地表。
尘埃散去后,蔚蓝色的人形机甲压制在的身上,双臂刀交叉,虚虚点在机身源槽的位置。
“……”
几滴水珠飞溅在驾驶舱前的玻璃合金上,莱安仰面朝,怔怔睁着眼,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视野中,坐在冰甲内的黑发少年眸色深邃地俯视着他,口:“您轻敌了,所以这不算。”
姜见明操纵机甲松压制的力量,随即后退,拉段距离,“重新来。”
间,空旷的机甲斗场寂静着。
这次,莱安没有多说。
他的面容恢复了冷肃与郑重,操纵机甲站起,调整好态势冲了上去。
两架钢铁机甲在夜色中搏斗起来。
s-激流x和s-冰甲都是军机甲中最低的d级机甲,两个人的操作完全覆盖了机,很快就变成了和战术的比拼。
五分钟后,姜见明率先被迫了第炮,莱安还击,之后整个场地就始光束满飞了。虽然机甲斗场出租的机甲都不会配备真正具备杀伤力的机甲炮,但光看架势也已足够震撼,回声更是连绵不绝。
某刻,两人同对轰了记,冲击波两架机甲推段距离。
蔚蓝机甲内,姜见明的面容被照雪白。他轻轻地喘息着笑说:“小殿,我是不是比您想象要更强些?”
“不,是强很多。”莱安纠正道。
姜见明在驾驶舱中仰起脸,剧烈的体力消耗已经让他的后背被汗湿透,他望着己身处的合金空间。
手指在操纵台上扫弹,不知疲倦的钢铁机器完美地服从了指令,亮出臂刀向前奔跑。
这就是……机甲。
机甲对于姜见明的意义,其远比旁人想象要重要多。
不仅是兴趣,也不仅是擅长,更不止步于“追悼养父”之类情怀感性的意义。
如果硬要比喻,或许类似于蓝母星纪元的太古期,弱小的古人类曾面对野兽的獠牙,举起了第束火。
身为残人类,机甲是这个中唯让他有可与新人类并肩的武器。
是他的力量,他的倚仗,他的……希望。
冰甲的臂刀险险擦着紫色的驾驶舱门刮了去。
电光石火间,机甲激流拧身反踢,炮口顶在冰甲的机身与机械足的关节处连三记。驾驶舱内的数据顿全部飙红了。
莱安动容:“漂亮的刀。如果砍了,我的驾驶舱现在或许已经被卸去了。”
“您不哄我。”
消耗的机甲战斗,让姜见明的嗓音带了点沙哑,他有点无奈地苦笑,“……其我知道。”
“我在殿面前坚持这么久,是因为我们的机甲等级都太低,二是因为您控制着晶骨,没有晶粒子的力量来伤害我。”
“纵使如此,现在我已经始体力不支、精神疲惫,很快就会无法维持精确的操纵。本来选择‘冰甲’是想试试速战速决……”
果然,在莱安小殿面前想要迅速取胜,几乎是不可的。
这还是人家已经在让着己呢,黑发少年抬起脸,神色却十分干净旷达。
“我知道这局是要输的,也知道生的人种差距很难跨越。”
“但就算如此,我也希望……”
白皙精瘦的手臂绷起细细的青筋,姜见明敛容,猛地操纵冰甲跃起——
“己拥有不必依赖别人,乃至可以保护别人的本领。”
“我明白了。”莱安轻声说。他抬头,见到冰甲那庞大的阴影打在面前的玻璃上,机甲炮口正快速聚光。
“我明白你……和你的机甲了。”
穿过炮火,两架机甲再次碰撞。们像莽莽荒原上两头粗暴的野兽,利爪尖牙撕咬着对面的胴体。
猛烈的冲击震动驾驶舱,两位驾驶员都承受着这份力量。也正是在这种疯狂的碰撞中,他们似乎触碰到了从对方灵魂最深处涌出的泉水,某些无形的东西交融在处。
姜见明咬牙忍耐着晕眩与躯体上传来的酸痛,度集中的精神令脑血管突突乱跳,逐渐在耳畔化作尖锐的鸣声。
“莱安,”他吃力地说,“谢谢你……愿意赶来保护我。”
“但是,假如明异星生物真的攻进亚斯兰星城,我……”
——我不想被别人保护着,照顾着,成为柔弱的累赘。
如果可的话,我更想和你起坐在机甲里,起掠过滚烫的硝烟,为身后的星城与人民而战斗。
姜见明确是这样想的。
然而这样的话语,对于个年仅十五六岁的残人类来说,在太狂妄,太不知地厚了。
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始至终,他是黑色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年少的储君,就像此刻吹起的清凛劲风。
当两架机甲擦身而过,机械臂在半空中击起火花相撞的那刻,姜见明轻轻:“你真的明白吗。”
这么轻软的嗓音,当然被刺耳的巨响淹没了。
两架机甲都在场地里拖出了深深的凹陷,以背对背的姿势保持了几秒钟的静止。
几秒后,深紫色的m-激流x缓慢地转过身。
驾驶舱门打了,白色的投射灯光照在皇太子殿轮廓优美的眉眼间。
莱安沉声说:“我明白。”
——咣当!
m-冰甲02倒了去,砸在地上。
“姜!!”
莱安吓魂都飞了,但紧接着就看到手臂推驾驶舱。姜见明己从倒塌的机甲里面□□,狼狈地滚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莱安冲过去,他抱起来搂进己怀里,紧张地抚着对方汗湿的额头:“你怎么样,受伤了吗,身体哪里难受!?”
姜见明头昏脑胀,断断续续道:“没,人没。但您怎么……怎么机甲给,咳咳……给打坏了……”
他回头望向那架蔚蓝机甲,然后沉默。呵,条腿已经报废了。
“真的没?还站起来吗?”莱安惊魂未定,现在冷静来后背都凉了,简直不敢相信己面对个残人类居然打那么狠。
他也不和姜见明多说,人扶起来就往外走。
裁判机器人滴溜溜跑过来,伸出小爪子拦住前路,罚金的数字显示在屏幕上。
姜见明闭眼不愿看,头埋进莱安肩上。后者觉地弯腰付了赔款,拍了拍他:“可以了。”
“先在场休息会儿,然后去吃晚饭吧。”
后来,他们坐在无人的机甲斗场观众席上,草率地吃了打包来的饭菜。夜色浓如墨,莱安外衣裹在姜见明身上,给他指着远处的星座。
“我知道该送你什么了,”莱安说,“次从军部给你拿架折叠机甲玩,要吗?”
“……不。我会被逮去坐牢的,小殿。”
再后来的情,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姜见明甚至不记清这晚上己究竟有没有按回宿舍。
记阔却有两人凝视的机甲斗场,场地上的积水与凌乱的沟壑,以及头顶刚被雨洗过的星空。
那片如少年们的想般,美丽而遥远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