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声讥讽之言刚出, 姜见明心头就是一沉,先劈手一把摁住了身旁皇太子的手腕。
再把眼神移去,莱安的脸色果然已经覆了一层森寒, 眼底煞意几乎要作利剑刺出。
“殿。”姜见明倏然压低声音, 同时递去一个眼神。
别的不论, 莱安绝不该在此刻为他出头, 皇太子消失三年后刚刚回归,不能给人落徇私的口实。
“席琳上将,道你刚刚折损了很多优秀的士兵, 难免悲痛。”
出声打破僵局的是谢予夺, 他懒洋洋道, “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和鲍里斯中将一个水平吧?”
鲍里斯怒目圆瞪:“谢予夺!!”
一句话挖苦了两个人,高明啊……唐镇悄悄在旁边给少将递了个赞叹的眼神。
席琳:“谢少将,这里是军方总会。区区一个新任上校,就算是皇太子殿爱的人,也不该胡言乱语扰乱秩序的特权。”
她说着将鄙薄的目光投向年轻的残人类, “当然,如高见,他也可以试着说服。”
全场为之一静。
姜见明皱眉——刚刚那句话不过是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此刻确实没异星物晶乱病症存在联系的证据, 他无意惹。
黑发青年低眉抿唇,随即小幅度地低头, 平静道:“不, 是失礼妄言了。”
“败军之将, ”不料皇太子倏然抬眸,侧脸望向席琳,薄唇间冷哂一声, “嘴上功夫不减,精神可嘉。”
这句话尖锐得能掏心,席琳一张脸猛地青白,转而涨成紫红:“殿!”
“殿。”姜见明也沉声叫他,残人类的眸珠像剔透的玉。
他手上用力更紧,语气里几乎带了严厉的意味,用几近不可闻的嗓音:“不能这样,殿。”
莱安不理,他低低笑了一声,“每一句发言都要字斟句酌,论资排辈……将军以为这里是在聚众写军情报告么?”
他横眉如冷刀,忽然伸手把姜见明往怀里一揽,傲然道:“但的人不是,别惹他。”
席琳不敢置信地死盯着皇太子,牙关咯吱响了半天,到底没敢吭声,恨恨地坐了。
“……”姜见明无奈地将莱安的手扒拉来。
他道对于小殿来说,只讽刺对方两句已是最大限度的忍让了。
“好了。”陈老元帅突然出声,“殿息怒,让会议继续吧。”
路德老中将早被刚刚那剑拔弩张的局势吓出一脑门子冷汗,此刻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对,们继续开会,开会。”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初步判断,熔岩宇盗、晶体教以及这群高智能异星物,三者属于同党贼伙。敌方底细不算明晰,对于帝国构成了一定程度的威胁。”
“尤其是那些异星物,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足够造成全帝国范围的大恐慌,虽然们严密了封锁消息,但……”
老中将唠唠叨叨地做了大约十分钟的总结分析,内容不外乎形势如何危险等等。
很快人没耐心听了,问,那么军方总部和各位将军么想法。
“很简单……谢少将。”
是席琳清了清嗓子,她新将目光在三位银北斗将领间环视一圈,“以及金中将,艾玛少将。”
点的是三位银北斗将领的名字。安静地听着会议的姜见明,忽然了些不妙的预感。
意识地,他和莱安对视。后者似乎心情还不爽快,回过神后恶狠狠蹬了他一眼。
只听席琳道:“希望银北斗星际远征军在今后一段时期内采取防御态势,金日轮一起承担守卫帝国的职责。”
“首先,就从彻查自三异星到帝国境内的宇域开始,如异星物的踪迹,立即清剿,以确保这样的惨剧不会再次发。”
谢予夺罕见地一愣:“你说么?”
“席琳上将,”第二要塞的金中将站起来,面沉似水,“异星距离帝国境内多远你不是不清楚,这是很庞大的工作量。”
“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希望银北斗,尤其是银北斗第一要塞停止远星探索——彻底转为收缩战略?”
嘶……细细的抽气声响起,几位将军低声交头接耳。
姜见明脸色微白,蓦地咬紧了牙关,手上却去按着莱安殿。
席琳点头:“不错,这也是们本次会议上最后一个议题。”
“银北斗的星际远征军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采取的总方针,是进军,还是收缩——”
席琳的话音未落,谢予夺就已经腾地弹起来,指着女将军的鼻子破口大骂:“席琳!!你别给**在这用嘴巴放*!”
“金日轮几十万人都守不住帝国,你们不想着把金盾上的锈擦一擦,反倒想废掉银矛,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想都别想!!”
全场人都被谢予夺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少将活像被碰了逆鳞的恶龙,红着眼睛咆哮,大半的金日轮将军都被他指着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头唐镇拽都拽不住他:“少将!少将您冷静点儿的少将!”
“谢予夺!”
陈老元帅厉色道,“你给坐!”
“大统帅!!”谢予夺猛地抬头,他激动之粗喘着,脖颈上青筋绽起,“远征舰队已经离晶巢外围很近了,银北斗从没得这么顺利过,这是因为们终于打开了金晓之冕,靠着那些遗留的信息!”
他嗓子都哑了,“……这是当年小殿拿命换来的机会啊大统帅!!”
谢予夺的对面座位上,唐少将神色复杂地开口了:“谢少将,但你要道一件……以不是没人到达过晶巢。”
唐镇怔怔松开拉着谢予夺的手:“爹?”
“从大帝的神圣战役开始,到你们银北斗的无数次远征舰队,那些英勇的战士们中不少人确实突破了晶巢外围……”
唐少将似乎些不忍,但几秒后,还是如实说了出来:“只是,他们在到达晶巢后,都阵亡了……而已。”
席琳淡淡说道:“很大的可能,晶巢里其实么都没,只是宇宙中的一处死地,像个一进去就会被撕碎的黑洞。”
路德叹息一声,喃喃道:“是啊,但帝国是活的,上亿的士兵和平是活的,席琳上将带来的录像中——那两名维修官,还永远等不到儿子回的母亲,都是活在当的人。”
老将军几乎是恳求地望向谢予夺:“……还你的夫人和女儿,谢少将。”
几位将军陆续发言,点头赞同的人也渐多。纵三两人反对,声音也很快被淹没去。
谢予夺佝偻着背站在那儿,红着眼眶喘气,一时竟显出种负隅抵抗的颓然。
纵使银北斗的全名是银北斗星际远征军,然而第二要塞还承担着部分抵御宇盗的压力,第三要塞则以支持黑鲨基地的科研为主。
这么多年来,真意上对远星保持着进击态势的军要塞,只银北斗的第一要塞。
所谓收缩,也是第一要塞的收缩。
看这位素来张扬的年轻将军如此模样,似乎连席琳也觉得不舒服,忍不住劝了句:“这只是暂时的,少将。”
“等智能异星物被清剿完毕,您的银北斗还是剑指远星的银北斗。”
“坐吧。”陈老元帅对谢予夺说道,虽然仍是铁面,声音却放缓了些,“听话。”
谢予夺把眼一闭,仰面长叹一声,咣当坐回座位上,“银北斗不是的,它属于帝国……服从命令。”
姜见明看着少将。
现在他明白了为么谢予夺宁可冒大不韪也要擅自出兵,为么要用那样的语气对他说,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莱安也在看着少将。
曾经,在还是加西亚的时候,他在银北斗第一要塞留了三年,也看了谢予夺三年。
他比谁都清楚地道,远征星海是这个男人的信念。
所以这时,自己应当说话,莱安……亦或说加西亚如此暗想。
他选择了接皇太子的身份,难道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能够说话吗?
但手腕却被姜见明那么用力地压着,这个人苍白的侧脸冷静到极点,好像么都压不垮他。
他明明应该道,如果此后银北斗的战略方针转为收缩,很可能几年、几十年的时间内不会再派出远征舰队。
而一个身患慢性晶乱,病情初期没能得到及时疗养的残人类,是没“几十年”这么长的性命的。
“殿。”姜见明垂眸小声快速说,“任性不能比一次再多了,这回请您不要发表意见。”
自己现在开口容易,加西亚心想。
只不过将军们的质问也将蜂拥而至。
若是要辩论远星际的局面,分析舰队的最佳战略,他无所畏惧。
但倘若问起帝国境内各大军团的形势呢?
倘若问起财政,问起意,问起九座星城的任意一道街角呢?他能对答如流,不露破绽吗?
加西亚的眼瞳深处冰冷地暗来,他的牙尖竟在过分克制的怒焰微抖,但他没说话。
他不能说话……
他还没成为真的莱安殿。
姜见明忽然站了起来。
“抱歉,可以说话吗?”清透沉静的嗓音回荡,年轻军官看向上首的陈老元帅,“只几句。”
陈老元帅笑了笑,这是会议上他第一次笑:“当然。”
“晶巢非从未过还者。”
姜见明淡然道:“因为一些私,仔细查阅过神圣战役相关的史料。第四次神圣战役,大帝很可能突破了晶巢外围。”
“后来的诸位应当都道了,大帝反常地以‘守护帝国’的金日轮替代‘征战远星’的银北斗,率领二十万精锐向晶巢进发,最后全部牺牲在那里。”
姜见明坐,“以上,的话说完了。”
……咦?
说完姜见明自己忽然一怔,后后觉地,他发现这放在一起怎么微妙地对上了,好像两个能咬合的齿轮。
凯奥斯大帝在第四次神圣战役中疑似进入了晶巢,几年后他毫无理由地突然带了二十万金日轮再度向晶巢进军,一去不复返。
而大帝“唯一的孩子”——当然,在看过黑鲨基地的秘密后这个“孩子”也要先打个问号——莱安.凯奥斯也在某日突然要去晶巢,不肯透露理由,同样一去不复返。
沉默,在会议的虚拟空间内持续了一段时间。
众人沉默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姜见明说那一小段话语所用的时间。
片刻后,银北斗的艾玛将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气息不稳地开口:“你想……想说么?”
姜见明坦然道:“补充史料,严谨一点好。”
沉默第二次弥漫。
当然不会人信么补充史料的鬼话。
陈老元帅的目光越来越深沉复杂,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谢予夺皱眉,试探性地说道:“佐证资料呢,证据呢?”
姜见明:“少将,未提得本次会议的议题。但当初查阅的资料都印象,请给些许时间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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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钟后,姜见明扯了他的终端贴片,闭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面的还是军方总部某间干净的会议室,通讯用的仪器依旧闪着小绿灯。
军方总会结束了。
开这种会议的压力其实很大,五感虚拟,高强度精神集中……种种疲惫漫上来,现在弄得他一阵胸闷气短。
最后的结果,陈老元帅令金日轮军全体进入战时状态,全力调查清剿帝国境内外可能存在的高智能异星物。
其次则是提防熔岩宇盗作乱,继续追捕晶体教。
允许谢予夺的远征舰队到晶巢外围宇域,但不得深入,即刻撤回。
而银北斗的战略方针,未定。
姜见明缓过那一阵疲倦,转头看向身旁的皇子殿:“算是不错的结果了,感觉陈老元帅自己也在犹豫,或许是要过问陛那边的意……”
他故意轻松地笑了笑,“那反倒好办,感觉陛的进军意向还是挺明显的。”
……加西亚却没看他,而是保持沉默,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么喜怒哀乐。
姜见明却意识到这朵金玫瑰的精神状态蔫了,如果这里床和被子,殿或许会瘫在里面。
他道为么,所以没问。
而是温声道:“殿,先回吧?”
加西亚回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姜见明,眼瞳干净得像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泉水。
“以,人欺负你,”他很缓慢地说道,“看到了,立刻用真晶刺穿他的手臂,你记得吗。”
姜见明回忆了半天,想起来一个人。在银北斗做适应期军官的时候,他那个小队里个青年,乔.布朗。
“记得的,”他说,“您真的待很好。”
“但今天,”加西亚沙哑道,“人在面欺负你,对你轻慢无礼,只是轻飘飘地斥责两句。”
姜见明心虚了:“抱歉,对不起。”
“为么是你道歉?”
加西亚说着招手,“过来……想抱你。”
面黑发青年的清瘦的身体果然贴上来了,皇子殿叹息着将额头抵在对方肩上。
“以的他也是这样?囿于么皇太子的身份,根本无法真保护你吗?”
姜见明好笑,暗想:这子,从“”变成“他”了?
口上却说:“为么非要他保护呢,殿。都是平等的爱人,怎么就不能保护自——”
这句话没说完,他却忽然发不出音了,气管仿佛抽搐了起来,转眼间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困难。
五脏六腑泛起奇异的疼痛,姜见明疼的眼一子涣散开来。他微张了张嘴,双腿却先发软,迅速地没了力气,一子栽进了加西亚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