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年关。因为人多,宋家这边过年会非常热闹,年初的饭局总安排得满满的。
年后叶展秋抽不出空来到南京给大伯和奶奶拜年,所以她和宋城阙总会在年前过去一趟。
要送的礼品,叶展秋都已经准备好了。
宋城阙当天早上得去公司交代几件事情,叶展秋跟他一起开车过去,就在公司外面的路边等着他。
车里有点闷,她站在车外徘徊,想起来又开了后备箱,数数里面的东西有没有都带齐。
宋城阙从公司出来时,就见叶展秋站在车边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那男人说话很积极,很热情。叶展秋却一脸无奈。
等走近了,他隐约听到那男人在抱怨这附近的路怎么样怎么样难找,简直像个迷宫,有时候明明记得走了很远,最后发现还在原地转圈儿。
叶展秋只好说:“你顺着一个方向走就不会了。”
那男人却说:“会的,不认识路的人,就算顺着一个方向走,都能绕回来。你可能会不信,可我确实在这个地方绕了两圈了。”
宋城阙听着,忍不住好笑,走过去问叶展秋,“怎么了?”
叶展秋见他过来,暗松了口气,说:“这位先生在问路。”她把地址告诉了宋城阙。
原来是个离这边不算远的地方。
宋城阙向那男人大概地指了个方向,又说:“教你一个不绕圈的方法……把你的手机导航打开。”那男人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不小心碰亮了,页面上就显示着一个导航软件。
其实刚才在看到宋城阙从远处走来时,男人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他本来看叶展秋一个人在路边,一会儿盯着车子看,一会儿又翻后备箱,还以为这女孩子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兴匆匆地跑上来搭讪。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在等人。
男人轻咳一声,缩缩脖子,冲宋城阙说:“谢谢啊,我……我现在知道怎么走了,谢谢。”
等人走远了,宋城阙把车钥匙要过来,对叶展秋说:“上车吧。”
叶展秋绕过去,坐进副驾驶。
宋城阙边启动车子,边侧头看了看叶展秋。她正低头系安全带,披在肩上的长发垂了一缕在胸前。仔细看看,她长得确实很漂亮,没有浓妆艳抹,清清爽爽的,还更显年轻。她这种长相,站在路边会有人来搭讪也很正常。
车子开在路上,叶展秋向宋城阙说了奶奶的情况。她说,如果情况好的话应该还能挨两年。
宋城阙皱了皱眉,“已经这么严重了吗?你之前就应该跟我说的。”
叶展秋说:“奶奶不想让大家都围着她转,她病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以前也都是平常心对待。再说,南京医院那边你已经安排得很妥当了,至于照顾的事,有大伯母在,不用太担心。”
宋城阙沉默起来,他觉得叶展秋的这个态度有点过于冷淡了。
到南京后,叶展秋他们先去了大伯家一趟。
叶苗已经放假回来了,他在四楼听到动静,欢天喜地地跑下来帮忙拎东西,特别积极地喊着,“小秋姐,城阙哥,你们可来啦。”
叶展秋看到他也非常高兴,说:“哎呦,你又长高啦?”
叶苗好像被提及了伤心事,顿时泄了气,摆着个投降的姿势说:“姐,饶了我吧,能别跟我提身高的事情吗?快上来,快上来。”
大伯母也已经跟在后面下了楼,走到一楼拐弯处正好和叶展秋碰上。她忙帮叶展秋拿走了手上一半的东西,又跟后面的宋城阙热情地打了招呼。大概刚才下楼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楼下的说话声了。于是边往楼上走,她边盯着前面叶苗的背影,对叶展秋痛心疾首地说:“嘿,你们说,这小子到底要长到什么程度去?这都两米多了,可急死我了。我当年给他起这么个名字叫叶苗,他还真就当自己是根苗,一直长一直长,停不下来了。”
“妈。”叶苗怨凄凄地回头看了大家一眼,脚底下一跨三级台阶地往上走,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大伯母在后面骂:“你个死小子就不能慢点走啊。”
叶苗在上头回答:“我去开门。”
门根本就用不着叶苗去开,大伯正站在门口等着呢,他腿脚不方便,所以没跑下来接人。
叶展秋走过去,伸手要扶他。大伯摆摆手说,“不用扶,不用扶,我走路是稳的,就是看起来有点瘸。”
叶展秋特意跟在他后面留意了一下,确实有点瘸。
宋城阙也盯着他的腿在看,皱眉说:“不是说做过那几次手术后,有可能恢复正常吗?”
大伯说:“医生也只是说有可能恢复,不能保证。没事,我已经看开了。人啊,不能要求太高。那一枪要是打在我脑门上,别说在这屋里走来走去了,就是躺我也没办法在这儿躺啊。”
大伯母都听不下去了,说:“你能别恶心人吗?”
“你们看,她嫌恶心。所以说,要是真那样,她肯定早把我扔出去了。”
大伯是军人,有着看淡生死的习性和与生俱来的幽默感,听他说话很有意思。他招呼叶展秋和宋城阙到沙发上坐。
因为事先知道他们今天过来,茶几上准备了很多东西,糖果花生这些吃的不用说。大伯还在边上摆了副象棋,明显是在等宋城阙过来,要跟他厮杀一把。
其实大伯认识宋城阙要比叶展秋认识宋城阙早好几年,两个人是在宋家老二家遇到的。第一眼看到他,大伯就对这个年轻人很满意……做事有度,说话稳重,这简直是当下年轻人中的异类。弟弟和弟妹走得早,大伯几乎把叶展秋当亲女儿看待,能促成这门婚事,大概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满意的一件事了。
在沙发上坐着喝了杯茶,两个男人果然开厮了。
大伯边盯着棋盘,边问宋城阙,“老爷子、老太太身体怎么样啊?”
宋城阙说:“两位老人都精神着呢。”
大伯说:“宋老爷子是我偶像。要不是宋老爷子,我才不跟你二叔深交呢,刚进军营的时候他连打架都没力气,长得嘛又特别白。我那时候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宋城阙笑笑说:“那时您一定不会想到,将来会跟他成为生死之交。”
“那是,谁想得到。”
叶展秋在边上坐了会儿,见大伯母进了厨房,看看时间也快做午饭了,就起了身说:“你们下棋,我去厨房打下手。”
大伯也不客气,说:“去吧,多做两个菜,正好想尝尝你手艺了。”
叶展秋走后,旁边观棋的人就剩下叶苗。他也不找地方坐下来,而是伸长脖子站在边上,跟个落地台灯似的看着他爹和宋城阙的棋盘。
大伯忍了好久,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问叶苗,“你干嘛呢?”
叶苗无辜地说:“我在看你们下棋。”
大伯说:“你这么大的个儿往这儿一杵,阳光全被你挡住了,我和你哥连棋子儿在哪都看不到。”
叶苗委屈啊,他扁着嘴往后退,人都退到墙角了,大伯还在瞪他。叶苗只好说:“我也去厨房看看。”
厨房门框稍微有点矮。叶苗走别的门都要弓着背,进厨房简直要弯腰。
大伯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子真是基因突变来的,我本来还指望他去战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就他这个子要是真上了战场,也就只能放在远处给战友们当靶子练练枪了。”他走了步棋,又补充,“还不能放近处呢,太挡视线。”
叶苗站在厨房门口,抱着门框,把脖子伸出来说:“爸,我都听到了,你在说我坏话。”
大伯问:“你有意见?”
叶苗退回厨房,冲他妈抱怨,“妈,你看,他这么淘汰你儿子。”
大伯母属于,自己儿子自己怎么说都行,别人不能说,于是她又开始念叨大伯,“也不看看自己,又老又残。我跟你说,你可别把你儿子惹急了,小心他哪天把你拎到窗口扔下去。就他这个头,肯定一点都不费力。”
大伯表示,他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不说了。
叶苗正得意,大伯母又把话头指向他,“你爸说的也没错啊,你除了会长个儿你还会干嘛?没看到你姐手上东西都拿不下了吗?就不会帮一把?”
叶苗忙走过去帮叶展秋拿东西,边说:“姐,你看啊,我在这个家活了这么多年容易吗?他们既不让我吃饱,又不让我穿暖,还老是对我人格侮辱、精神攻击。”
叶展秋笑着在他小腿上蹬了一脚。
叶苗还说家里人不让他吃饱,简直瞎说。他中午吃了三大碗米饭,夹着这口菜,说:“这是姐做的?好吃好吃!”夹着那口菜,说:“这是我妈做的?好吃好吃!”他什么都好吃。
大伯等到他吃饱了放下筷子,终于说道:“你一个人吃的,比我们其他四个人加起来都要多。”
大伯母阴阳怪气地接话,“人家正长个儿呢,怎么能不吃?”
“……”叶苗。
下午,五个人一起去医院看奶奶。
本来一车五个位置,后排坐三个也不奇怪。
叶展秋站在车外看到他们一家三口都坐在后排,怕会挤,于是提议,“要不,让叶苗坐前面,我坐后面吧。”
大伯母觉得这个提议特别好,她正想跟叶展秋坐一块说说话,于是对另一边的叶苗说:“对,你块头太大了,挤得慌,赶紧下去,让你姐坐我旁边。”
叶苗说:“那是你心理作用,这车空间这么大,怎么可能挤?我只是个子高,又不是胖。”
大伯母懒得跟他废话,伸手拧他胳膊,“给我下去,下去。”
叶苗为了自己的最后一点点尊严,誓死不从,宁可被大伯母赶得整个人贴在车玻璃上,也坚持不下车,“我不,我就不。”
叶展秋看他们一家在车里闹,都快笑死了。
宋城阙站在她旁边,忍不住说:“叶苗还挺好玩儿的,你大伯一家都挺好玩的。”
“是啊。”叶展秋笑得合不拢嘴,点头说,“我们家以前也这样,大概是叶家的传统,就爱吵吵闹闹,互相调侃。”
宋城阙顿时收了笑意,说:“上车吧,车大,他们坐后面应该也不是很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