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远在万花丛中打滚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看到他就要躲的仙人球,当下有点愕然地盯着范晓鸥,说:“你就这么走了啊?不听我讲收藏的故事啦?”
范晓鸥站住了脚,停顿了片刻才转过身去,说:“有什么好故事么?”手心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当场就给欧阳明远劈头一拳。欧阳明远果然就是那个骗子!骗了她邮票不说,还把这件事当做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范晓鸥咬着牙极力地在忍耐着,可惜欧阳明远一心流连于范晓鸥的美貌和独特气质之中,没听见她粗鲁地把牙关咬得咯咯的响声。
“当然有了,”欧阳明远摩拳擦掌,正准备开说以前的糗事,桌上的电话却叮铃铃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即兴演说。他只好先返身回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聂梓涵:“小舅舅,讲什么呢这么高兴?我这边都听到你哈哈的笑声……”
“你能听得到么?”欧阳明远纳闷地看着被范晓鸥关上的房门,那可是用一等一的隔音材料做成的红木门呢。
“嗯,”聂梓涵应了一声,然后淡然地说:“人资部那边找前台小姐,是不是跑你那去了?赶紧放人哈,注意点影响……”
欧阳明远虽然善喜猎艳,但也懂得这么快就要吃窝边草的影响确实不好,只好朝范晓鸥挥挥手,说:“你先出去吧,等有空我再给你说说……”
“你打算再给她说什么呢?”聂梓涵在电话那头皮笑肉不笑地问着欧阳明远。
“嗄,这个……没说啥,没说啥,”欧阳明远连忙打哈哈,赶紧敷衍过去。真是的,臭小子好好地来打什么岔啊,坏他好事!害得他这个风一样的男子,关键时刻被窦娥附体,还要带着大海一样深刻的幽怨。
范晓鸥僵硬地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聂梓涵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着,她这一出去,整个人的身影都落入了聂梓涵如鹰隼一般的眼睛里。
范晓鸥连忙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贴着墙边尽量蹑手蹑脚地龟速前行,就怕体积太大目标太明显而被聂梓涵察觉。可是晚了,她的眼尾已能感觉到聂梓涵的视线一直尾随着她,她忍不住朝他门里望去,正好看到聂梓涵微微上翘的眼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嘴角却不笑。
范晓鸥心里一慌,再顾不上暴露目标,连忙顺着墙根一路小跑着回前台去了。
因为满怀愤懑,加上心事重重,这天范晓鸥下班耽搁得很晚。等她从电脑前那个装模作样的打字姿势中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公司里的人都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她正低着头,耳边传来了脚步声。“你还没下班么?”聂梓涵带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范晓鸥收拾的动作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可她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情绪有些低落的她,在没人面前不想对聂梓涵讲礼貌。她是下意识的,甚至是故意的。
“还没吃饭吧?一起?”聂梓涵盯着范晓鸥看。
“不用了,您赶紧回家吧,别耽误您了。”范晓鸥说着话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已婚的男人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聂梓涵见范晓鸥态度如此生疏,倒也不好再表示亲近,毕竟两人的关系与以前已有天壤之别,于是说:“那我先走了。”说着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不再回头。
范晓鸥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聂梓涵挺拔洒脱的背影,她咬着唇半晌都没有收回视线,最后随着她按熄灭办公室的灯,她眼底残余的一点光彩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夜晚的风很冷,已经入冬了,范晓鸥随着人群在公交车站等车。翘首以盼公交车还是不来,听喧闹的候车人群说公交汽车在前面车站出了小车祸,估计不会这么快来。焦躁地等待了半晌,天空渐渐下起了小雨,雨势越来越密,夹杂着寒风直往单薄的衣衫里灌,范晓鸥弯着腰将下巴藏在衣领里,全身冷得都有点微颤。
公交车没有来,一辆黑亮的奔驰越野却径直开到了她的面前,停在公交车站的不远处,车玻璃悄无声息地摇下了,探出聂梓涵的脑袋来:“晓鸥,上车!”
范晓鸥愣怔住了,本来想不理会聂梓涵,但经不起公交车站上的众目睽睽,于是便一路小跑到了车前,然后打开车门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聂梓涵见范晓鸥上车来,出声提醒她。范晓鸥依言系好了安全带,然后抖抖潮湿的头发,只是一言不发。聂梓涵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顺手开了车里的暖气,而后淡定地开着自己的车。
范晓鸥觉得车子里的气氛有些局促,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头转向车窗外,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车子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车河里,范晓鸥愣愣地坐了很久的车,才想起来还没和聂梓涵说自己住哪。
眼看前面就是一个岔路口,范晓鸥正要出声,却看到聂梓涵轻车熟路地将车子拐了上去,然后直奔她所住的地方。范晓鸥心里一惊,情不自禁地侧头看着聂梓涵,只见他专注地开着车,英俊的侧脸如雕琢斧刻一般,范晓鸥咬了唇,将嘴边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坐公交车要很久,但聂梓涵开着私家车却很快就将范晓鸥送到了她所住的地下室附近。不过还没到地方,范晓鸥终于忍不住问聂梓涵:“你……你知道我住这里么?”
聂梓涵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范晓鸥说:“你一直都知道?知道我住地下室?知道我住几号?”两年了,原来她一直在明处,而他却在暗处注视着她,她竟然全都不晓得。
那么她这两年的一举一动,他全都收入眼中了?包括她的狼狈和可怜的窘态?范晓鸥觉得一股羞辱夹杂着愤怒的情绪顿时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聂梓涵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说:“难道我不该知道吗?我说过了,我会把你当妹妹看待,所以关心你也是我分内的事。”
范晓鸥哑声,半晌突然间对聂梓涵说:“停车!”
聂梓涵侧转脸看她:“还没到你住的地方呢……”
“不用送了,”范晓鸥生硬地说道。
“你这倔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聂梓涵挑起浓眉有些不悦地说道。
“我的脾气改不掉,也不想改!你放我下车!”范晓鸥咬着唇,直着脊梁对聂梓涵说道。
聂梓涵瞧了瞧范晓鸥,见她还是那么倔强,便把车缓缓沿着路边停下。刚一停下,范晓鸥就打开车门下车。外面还下着密集的雨,范晓鸥“嘭”地关上车门转身就走。
“晓鸥……”聂梓涵探出头想叫住她,范晓鸥却蓦地转头对他说:“我说过了,聂梓涵,我不想做你妹妹,所以请你取消对我的注意。我一个人会过得好好的,你不用同情我,不用怜悯我,也不要对我好奇,更不要窥探我的生活,OK?”
聂梓涵沉默了,半晌他缩回了头,车玻璃慢慢地摇上了。范晓鸥转身就走,冰冷的雨滴不时滴落在她的发上、脸上和身上,她却不再有冷的感觉。
卑微的人也会有自尊,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两年来她为情所困,为情痴狂,却可以做到隔岸观火,置身事外,那么她也不想要聂梓涵廉价的惦念。
他何必如此假惺惺的呢?拿肉麻当有趣么?范晓鸥边走边冷笑,雨水迅速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脸上冰凉一片,全身冷得直打颤,眼眶很涩,她却不想再因为这个男人而流泪。
她本是怕被伤害的人,所以全力地付出,不想让爱受到挫折。可是,爱就像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圈,而她却成了绕着这个圈不断爬行的蚂蚁,怕被伤害却一直被伤害。
直到今晚,曾经桀骜不驯的范晓鸥才算真正肯承认,原来青春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原来,一直都怕被伤害,却又站在受伤的地方固执地等待……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