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曾经过, 如果朋友伤心难过,自己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嘴笨讲不出话的时候,那就试着送给一个抱抱。
拥抱或许单调乏味, 远远称不上最优的解法, 但总归能让那人知道,还有朋友陪在自己身边。
她年纪小, 不出宽慰人心的大道理, 一番话稀里糊涂讲完, 学着电视剧里的角色那样抬起手掌,拍了拍谢寻非后背。
背上极瘦,骨有点硌人。
秦萝小大人似的抬,看清的神态, 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谢哥哥的眼尾虽然还是有些红, 好在瞳仁清朗了许,之前那股压抑的暗色消失不, 又变了清潭一样的黑。
出乎意料地, 谢寻非居然轻声笑了笑。
“去湮墟看看吧。”
顿了顿, 语气稍低:“谢。”
秦萝看不出眼底的混沌, 开心, 自己也情不自禁感高兴,欢欢喜喜跳了跳:“嗯嗯嗯!我们一起去湮墟!”
正如姜之瑶所,一千年前的房子,的确与后来的建筑物不大相同。
之前们身在废墟,的房屋要么坍塌大半,要么被风沙侵蚀不成模样,而今来湮墟, 才终于完完整整窥了整座城池。
比起后规整的楼阁,这里的风格更为冗杂繁。建筑似乎并未形成统一的模板,处处可檐角飞翘、塔顶尖尖。
街上人不,衣着打扮也与后来的修士们有着小小的不同,颜色更单调一些,款式保守许。
奇怪的是,们似乎湮墟的事情一无所知,谢寻非询问了不少人,的复千篇一律:从没过“湮墟”这个古怪的名词,这地方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
“谢哥哥。”
秦萝小小声:“这里所有的东,好像全是半透明。”
她开口时戳了戳识海,里面空空荡荡,不伏魔录的影子。
想来它也处于道因果之中,没办法进入湮墟,于是在们两人原地消失的瞬间,从秦萝识海重重摔在了地上。
谢寻非点:“方才那位前辈过,湮墟由执念汇聚而成。修士的意念不可能残存太久,而今一千年过去,湮墟即消散,里面的景物自然也就成了这副模样。”
着看了看四周,眼中仍有警惕之色,紧紧握着剑柄:“而且你看,那前辈一眼认出我们是外来之人,街边这些住户却像察觉不出半点猫腻。”
秦萝用力点。
她与谢哥哥拥有实体,在若隐若现的湮墟里,理应是格外突出。然而打从们进入街道起,居然一直没任何注意,来来往往的人们有有笑,始终忙于自己的事情。
就好像……这座城还没在正邪大战中惨遭摧毁,所有人活好好的。
谢寻非沉声补充:“普通修士的执念不可能存在上千年,我们眼前的这些人,应当也是虚无缥缈的幻术。”
“只有那个穿绿色衣服的前辈不一样。”
秦萝恍然:“那她一定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修士,所以才能留在湮墟这么久!”
谢寻非应了声“嗯”。
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不仅在被后们一忘却,就连曾经葬身于此地的修士们,也逐渐忘记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等湮墟消散,什么都不会留下了吧。
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垂下眼睫,现出自嘲的笑。
譬如,同样也是千年前的余留之物,比起由灵力化成的湮墟,更为浑浊且不堪。
的诞生毫无意义,无异于一切怨念与恨意的凝集体,不被道承认,早就该随着时间一散去。
万幸,哪怕是如这般低劣的存在,也能为了心中想要保护的人,最后再做一点事。
七杀之阵,还剩下一的时间。
……只剩下一的时间。
“好可惜,如果姜之瑶师伯能来这里,一定会别开心。”
秦萝背着手手缓缓踱步,随着身体摇摆,脑袋上的黑发轻轻晃了晃:“谢哥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这是小孩笨拙的照拂,如同一个懂事的小大人,知道身边的朋友伤心难过,下意识迁就又纵容。
谢寻非抿唇笑笑,在秦萝看之前,尽数藏好眼底暗色。
最后一,想要自私一点,一点点就好。
的性子阴沉又古怪,和在一起的时候,秦萝虽然才是年纪更小的那一个,却时时刻刻总在操心——顾及的感受、的伤口、的不讨人喜欢。
倘若今后的秦萝还会偶尔记起,一定满满全是沉重又压抑的忆。
们两人虽然也曾去过金凌城、河镇,但从来都有师门陪在身边。秦萝人缘好,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谢寻非沉默寡言,往往只能看着她和别人笑笑。
想来这一辈子,从没与什么人真真正正、开开心心地过上哪怕一。
……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高兴一。
因为。
“今日在古战场蹉跎已久,想必灵力耗去了大半。这里无甚危险,既然街上的人都不知应该怎样离开湮墟,我们不妨休憩片刻,在街边逛逛。”
谢寻非沉默半晌,低声应她:“我极少在街边闲逛,你决定是——像你和其朋友常做的那些就好。”
她和其朋友常做的那些?
秦萝眨眨眼睛,努力这句话消化完毕,很快扬唇笑开。
她懂了!谢哥哥是在隐晦地她,也想在湮墟里玩一玩逛一逛。
想来也是,刚从别人口中知了自己的身,那不是么美好的来由,难免让人觉难过。
这种时候,就应该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全部抛在脑后,随心所欲放松心情。她作为谢哥哥的朋友,理应陪在身边。
轻飘飘,显然觉不好意思,非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吧看吧,被她抓住小尾巴,发觉真正的心思了吧。
女孩意洋洋扬了扬下巴:“好啊!谢哥哥,你想吃零食还是闲逛还是去看衣服法宝?唔……不过湮墟和别的地方不同,好像没办法买东。”
秦萝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她看中了什么衣裙首饰,却无论如何只能碰一层若有若无的雾,那她一定会心梗至极。
还有零食也是。
千年前的食物,肯定有她闻所未闻所未的色菜。要是她有幸遇上,结果只能看不能吃,想想就叫人觉难受。
小朋友决定这些不靠谱的计划全部删掉。
“让我想想,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
秦萝偏偏脑袋,目光一晃:“谢哥哥你看,那边有猫咪!”
谢寻非循着她的视线抬。
们置身于街道中央,向右侧望去,能一条幽寂无人的小巷。
湮墟上空挂了一轮惨白太阳,比起真正的阳光,更像是一盏白炽灯。暗淡光晕随风而下,透过树枝间的缝隙落在地面,化作一缕缕跃动的光点。
而在光点与阴影的交错之间,悠长的巷道深处,有几只黄白相间的猫。
秦萝一拉过衣袖:“快来快来!”
她跑轻盈且快,谢寻非猝不及防被往前一拉,随她迈开脚步,耳边掠过一道清凉的风。
像是匆匆经过胸腔,让心口倏地跳了跳。
湮墟里的猫咪也是半透明,被喂肥肥胖胖,懒洋洋趴在大树的阴影下。
许是被街上的人们投喂了太次,一只只大毛团神态惬意,们居然不躲,而是抬起眼皮慢慢悠悠地一睨,皱起小脸开始打哈欠。
秦萝踌躇满志,勾了勾嘴角。
上次在沧州的商铺里,有只猫咪所有人都爱搭不理,唯独谢寻非,欢欢喜喜跳了身上。
毛茸茸的小动物最能安抚人心,如果能和这些猫猫玩上一遭,的心情一定能好转不少。
“我记谢哥哥很讨猫猫喜欢,和它们玩就很开心啦。”
秦萝拽着袖口没松手,引找了个阴影蹲下:“只不过看它们这种样子,应该吃不了东。”
谢寻非学着她的动作放松下来,迟疑开口:“你们会给它们投喂食物吗?”
“嗯嗯!”
秦萝手松开,托住自己腮帮子,微微侧过脑袋:“猫猫狗狗都很常,在街上流浪的也有很,全都聚在这种小巷子里。我们通常会买些吃的,让它们不饿肚子。当然也有专门用来摸猫的铺子,只要从老板那里买一袋猫粮,就会有十几只猫咪围在身边。”
巷子里的猫,几个抱着食物的小孩。
谢寻非静静她讲,看着女孩眼睛里跃动的光,在脑海中细细勾勒未曾经历过的景象。
“猫咪一般不怕人,吃东的时候会摇尾巴。”
秦萝着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猫咪的耳朵:“你如果有兴趣,等这次百门大比结束,我们就一起去河镇试一试。”
谢寻非默了须臾,低低她一声“好”。
出乎意料的是,湮墟里的猫咪并非一团看摸不着的雾气,当指尖落在半透明的耳朵上,能清楚感受细细软软的绒毛。
秦萝惊喜仰起脑袋,朝眨眨眼睛,为了不猫咪吓跑,声音压很低:“可以摸耶!”
她罢松开右手,向旁侧退开一步,黑漆漆的杏眼直勾勾盯着瞧,满满当当盛着期待和喜悦,就差写上几个大字:快来快来!
谢寻非喉结上下动了动,没话,不甚熟练地伸手。
这是第二次接触猫咪,在往常更的时候,这种生物于而言,和路边的杂草差不。
脆弱,随处可,与毫无关系,仿佛一碰就会死掉。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谢寻非力道极轻,几乎堪堪触耳朵,就僵硬着一动不动。
身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笑。
紧随其后,是突然靠近的淡淡花香。
“不是这里,猫猫最喜欢被摸脖子。”
秦萝按住手背,牵引着少年手心往下:“你力气太小,像在挠痒痒,用力一点也没关系的。我它们没办法自己碰脖子和后背,如果有人摸一摸,会觉很舒服。”
谢寻非一动不动,被猫咪脖子上的细密绒毛蹭过掌心,生出若有若无的痒,让脊背发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的手握过剑揍过人也染过血,而今却乖乖凭一个女孩的牵引,陷进柔软的、透着阳光气息的绒毛里。
白茫茫的阳光像水一样溢开,雾气缭绕其间。巷子里祥和静谧,仿佛恼人的喧嚣全被挡在外,树影斑驳,微风和煦,牵引出几声低不可闻的绵长呼吸。
一种莫名的安心。
秦萝带着一点点上下抚摸,等后者逐渐熟悉,这才心满意足松开右手。
胖胖的大猫晃了晃尾巴,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寻非飞快看向秦萝,破荒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无措。
“咕噜咕噜叫,是因为它觉很开心。”
她轻轻站起身子,小声解释:“摇尾巴也是。”
这里猫咪不少,这团大球球缩在谢寻非手下,秦萝兴冲冲走向下一只。
就是下一只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她靠近的猫咪通体雪白,乍一看去像极了圆滚滚的雪球。秦萝习惯性伸出右手,被它喵呜一声弓起身子,迅速退开角落。
谢寻非想要起身,她摆了摆手。
这是不用的意思,习惯了打打杀杀的小少年蹙起眉,猜不出她会如何去做。
秦萝今穿了条浅粉色的襦裙,步子很轻,在地面荡开一袭薄薄的影。
谢寻非看她朝着白猫靠近一步。
然后又是一步。
小小的影子倏然蹲下,朝着角落伸出右手,它停在与猫咪近在咫尺的半空,食指勾了勾。
秦萝声线带着笑,稚嫩又真:“别怕别怕,喵喵喵喵。”
女孩的喵喵尚未落下,她的右手缓缓向前。
这次的动作更轻更小心,是食指柔柔点了点,再有整只手掌慢慢覆下,罩住猫咪后颈。
谢寻非认真看着她的背影。
一眨眼,秦萝已经白猫抱了起来。
这些猫咪被养圆圆胖胖,白猫比她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秦萝像风一样跑过来,蹲在谢寻非身边:“谢哥哥谢哥哥,这只好大好软,毛也很舒服,你要不要摸摸它!”
这是她的好意,自然无从拒绝。
少年安静点,试探性往前伸出食指。
坏脾气的大白猫喵呜喵呜,察觉的意图,弓身往秦萝怀中猛地一缩。
“它好像不太喜欢被人碰。”
秦萝赶紧拍了拍大猫的后背,杏眼里瞳仁转了转:“要是学一学猫咪的叫声,不定能和它们变成好朋友哦!我之前试过了,小鸟就叽叽,遇小狗就汪汪,猫咪只需要喵喵喵——这样的话,它们就会以为你也是小鸟小狗小猫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想出来的古怪理论,显而易不通。
谢寻非有点担心她以后被坏人骗。
而且……让学着猫咪喵喵叫这种事,绝绝不可能发生。
秦萝满心期待看着,手里的猫咪高高举起,让它与身边的小少年四目相。
谢寻非默然不语,大白猫眼神犀利。
秦萝被猫咪遮住了脸,双手抱着它悠悠一晃,模仿出猫咪的语气:“我的毛毛超软超软哦,抱一抱也很舒服,大哥哥想试试吗想试试吗喵喵。”
谢寻非:……
好奇怪,耳朵里生出的痒像是蒲公英,一直蔓延心口上。
秦萝着探出脑袋:“试一次嘛试一次嘛,一下下就好,不定它很喜欢你呢。”
她的语气如此轻快,让谢寻非生出一种莫名的错觉,或许秦萝真实的用意,只是为了学一声猫叫。
身边的女孩嘟嘟囔囔:“手酸了。”
她略有失望地垂下脑袋,打算上举的双手收,毫无征兆地,忽然耳边涌来一瞬沉沉的风。
少年的声音又低又哑,尾音轻像是羽毛,快要没办法:“喵。”
秦萝倏地挺直身子。
谢寻非耳根发热,下意识别开目光,抿唇定了定,又重新看向近在咫尺的大白猫。
耳朵上红潮散开,犹豫着伸出右手,碰了碰毛茸茸的脖子:“……喵喵。”
猫咪眨眨眼睛。
猫咪挥动软绵绵的肉爪,啪叽砸在鼻尖。
谢寻非没有防备,被直接拍脑袋向后一仰,侧脸瞬间涌上浓郁绯红。秦萝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小没良心。
下意识捏住自己通红的耳朵,开口毫无底气:“……不许笑。”
抱着猫猫的女孩点点,尝试嘴唇抿成直直一条线,结果以失败告终。
秦萝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笑意,最终像河豚一样鼓起腮帮子,只留下一双弯弯的眼睛:“唔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