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萝听见急促的风声。
小师姐笛声没停, 不久前还是高山流水、幽泉嬉月,随曲调骤然扬高,音律越发迅疾,逐渐形成磅礴之势, 有如九天星河迢迢落, 激起浪腾雷鸣。
红雾在狂风里节节退,枝叶沙沙作响, 露出能够望见天空的缝隙。
此正值白天, 候尚早。之前还能见到几缕灿烂阳光, 这会儿一仰头,天边却是浓云汇聚、一片乌乌茫茫。
一道电光急急窜过,裹挟雷鸣的轰隆声响。
……必须速战速决。
楚明筝分神片刻,甫一凝神, 笛声中灵力更浓。
邪龙被击中识海, 疼得长尾乱晃,重重扫去, 便是林木倾颓, 扬起阵阵尘沙。
四面八方皆是杀机, 她却岿然不动, 又是一曲声调起, 惊涛骇浪。
生死之战,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磅礴灵力如山如海,汹汹涌入赤练识海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壁垒遭到此冲撞,断潜藏于深处的那根弦。
紧随其,便是神识的轰然倒塌。
邪龙落地的刹那,发出一道沉沉闷响。秦萝正想上前, 却听伏魔录振声:“,雷劫未至。”
秦萝一呆,从脑子里搜寻与这两个字相关的记忆:“雷劫?”
对了。
在修真界里,为了淬炼心神体魄,从金丹始,每到进阶都会降下天雷——相于毕业考试。
修为越高,承受的天雷就越强。
如果能挺过去,便可扶摇直上,顺利进入下一阶;倘若没办熬过天雷引来的剧痛,就不得不被迫留级,继续停在本阶修炼,直到下一次机缘到来。
想到这里,秦萝忍不住抿了抿嘴。
听说有些天雷狠,有劈死过人的先例。她虽然相信小师姐,可现在的小师姐精疲力竭,是那雷凶——
“放心吧,不过是金丹期的劫雷,还不至于多么人性命。”
伏魔录道:“更何况雷劫重在检验根基与心魄,纵使她身上那么多伤,应该不成问题。你就在此地好好待,不上前给楚明筝捣乱。”
秦萝点头,虽没说话,心中却仍是紧张。
天边乌云盖顶,倏尔划过一道细长白光,自天穹直直落下,恍如九天之剑。
白光照亮葱葱茏茏的密林,映出邪龙猩红如血的庞大身躯,坠向少女纤瘦的身影,向四周轰地爆。
秦萝用力捏了捏拳头。
白芒如雾亦如电,悠悠四散之际,扬起满地风沙。
她望见一束逶迤黑发,往下,是一对清丽无双、流盼生姿的双眼,比曾经所见更加决绝,更为坚定温和。
雷劫消,金丹成。
秦萝咧嘴角,向前奔跑的候,发间穿过一缕呼啦啦的风:“小师姐!”
和所有电影电视剧里的警察一样,长们赶来,赤练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成了条双眼紧闭的死龙。
楚明筝之前被邪气侵入识海,来又与赤练缠斗许久,捱过雷劫,便失了意识沉沉睡去。
好在她所受多为皮肉伤,识海里不过是精疲力竭、没剩下多灵力,未曾遭受重创。在场所有人之中,受伤最重的属白。
他的识海本就破损不堪,今日又被赤练抓住这一处破绽,以龙息大肆入侵,此刻识海大损,连原型没办维持,度化作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狐狸。
小师姐被心魔所困,正因有他挺身出,才护住了另外三人的周全。
秦萝自然明白这一层道理,看雪白皮毛上的涔涔血迹,心里闷闷地难受。
她不懂得多么神通广大的仙,只能匆匆低下脑袋,在储袋中翻找药材。还没搜出个所以然,就冷不防听见一道男音:“这只小狐狸……为何伤得如此之重?”
来人乃苍梧仙宗执长,负责惩戒逾矩弟子、镇压作乱邪祟。
与常笑呵呵的齐薇江逢月相比,这位长生得高大冷肃,晃眼一瞧,如同一块在眼前浮来浮去的冰川,让秦萝跟见到班主任似的,条件反射挺了挺脊背。
“因为——”
眼看小姑娘毫无防备地,伏魔录在心中暗道不好。
虽然它并不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妖族小子,但他毕竟算是秦萝的救命恩人,应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如果他真是一只狐狸就罢了,可一旦秦萝说出他妖族的身份……
以苍梧惯例,对于擅闯宗的外人,一向严惩不贷。
蜷缩在树下的白狐尾巴微微一动,爪子往身下缩了缩。
伏魔录正出言提醒,却见秦萝已经了。
“因为我和它一起从仙鹤上掉了下来,找到它,就已经是这样了——应该是被那些树藤伤到的。”
顶乱蓬蓬鸡窝头的小团一本正经,说加重语气:“长!您一定不知道,这地方全是蛇一样动来动去扭个不停的树,见人就打,我被抽了好几下,还有那些鲜红鲜红的雾——”
伏魔录沉默一瞬。
伏魔录原地鼓掌。
小丫头,看不出来挺聪明啊!嗯嗯,一定是因为跟它在一起久了,雄才大略会人传人嘛!
她说得绘声绘色,狐狸体内又寻不出妖丹的痕迹,很难叫人生出怀疑。
执长显然不是擅长应付小孩的性子,没听一会儿便连连点头,始敷衍大:“嗯嗯嗯好好好,我知道了。”
“那长长,”女孩眨眨眼睛,轻轻拉一拉他衣袖,“大家都受了伤,您能不能带他们去医馆看看呀?我灵力不够,没办御器飞行。”
执长:……
执长别视线:“嗯。”
苍梧仙宗地广人稀,大多山谷丛林人迹罕至,加之那片丛林十足偏僻,因赤练蛰伏许久,始终未被发现。
“可是,”好不容易到了医馆,秦萝坐在楚明筝床边,两只手撑腮帮子,“我们派不是处处设有符咒阵吗?如果有别的东西闯进来,应该会被长们知道才对。”
“此番进入苍梧的,一是那狐妖小子,是赤练龙。”
伏魔录耐心解释:“他们皆是身受重伤,之前应该经历过一场剧烈打斗。前者虽是妖族,却不知为何没有妖丹,不会被阵察觉;至于赤练,龙本身并非邪,不被划分在需警惕的对象里,所以没有触发警报。”
它顿了顿:“不是它今日放出那么浓的邪气,恐怕仍旧没办被发现。”
秦萝又不懂了:“可它为什么对我们下手?这里是苍梧仙宗,只暴露踪迹,不就被长们抓住了吗?”
“赤练灵智未,在它的认知里,恐怕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伏魔录耸肩:“虽说万有灵,但灵兽与人终究有所差别。它前段间受了重伤,不得不收敛气息、不让任何生察觉;今日恢复大半,又恰巧遇上你们几个倒霉蛋,一兴起,就把你们拽了下去。”
它说罢忖稍许,又笑了笑:“更大的可能性,是它感应到了那只狐狸的气息,想把死对头斩草除根——你们这群小朋友,算是让它更心的下酒菜。”
“好有道理!伏伏你真聪明!”
秦萝听得认真,嘴巴张成圆圆○型,细细想了会儿,又在识海里悄悄出声:“那岂不是很不公平?像龙啊凤凰啊灵兽啊,一生下来就是笨笨的。它们修炼很久很久,才能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灵智吧。”
许是组织语句,伏魔录沉默了半晌。
“的确很不公平。”
它笑了笑:“但与此同,天道又极为公平,三界轮回永世不休,所得所获皆为因果。世间本是‘无我’,此生为人,下辈子便偿还更多的孽债,入轮回之间,这便是无数人想得道升仙、永驻长生的原因——你是不是快听不懂了?”
小朋友鼓一张圆乎乎的脸,轻轻点头。
“总言之,就是多做好事,万万不心存恶念。”
伏魔录摇头笑笑,不过须臾,忽地把语气压低:“嘘,快看。”
秦萝猜出它的意,端端正正把身子挺直,安静低下脑袋。
正午的阳光明朗和煦,透过窗户涌进来,落在眼前人白皙的侧脸和鼻尖上。少女纤长的睫毛原是一动不动,这会儿无声一颤,洒下点点细碎金光。
她不敢出声,浑身上下没有动作,只呆呆看长睫轻动,像小扇子那样缓缓打,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秦萝心噗噗跳,嘴角忍不住上翘,连带眼尾弯出小小的弧度:“小师姐。”
惺忪睡意尚未散去,在朦朦胧胧的意识里,楚明筝费力睁眼睛。
她方才梦见了秦萝,如今睁双眼,不知自究竟身处现实还是梦境,恍惚皱了皱眉。
床前的女孩凑近一些:“小师姐,你还有哪里难受吗?身上还痛不痛?我——”
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兀地往前倾去。
秦萝瞳孔震了震,想说的话一股脑缩回肚子里头。
猝不及防被抱住,好在这样的姿势并不叫人难受。
小师姐胸很热,散柔柔淡淡的香,因为力道很轻,秦萝像是整个人坠进了热腾腾的棉花,
楚明筝的嗓音有些哑:“……萝萝?”
怀里毛茸茸的圆球点点头。
她停顿片刻,咬了咬牙:“那条龙——”
“它已经被小师姐除掉啦。”
秦萝笨拙抬起右手,身为年纪更小的一方,安抚般摸了摸她背:“小师姐保护了我们所有人,超厉害的!对了,医修姐姐说,你的毒已经全部解啦。小师姐,你想不想看看镜子?现在的你有那——么那么漂亮。”
不是做梦,她……真能听见了。
稚嫩的童音柔柔掠过耳畔,楚明筝怔忪一刹:“你……一直在寻找解药?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秦萝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蹭在脖子上,带来连绵的痒。楚明筝见不到她的表,却仿佛能见到一双晶晶亮亮的黑眼睛,像月牙那样弯起来。
“小师姐天赋那么高,性格又好,长得漂亮。我喜欢你,不想看见你不高兴。”
女孩还在嘟嘟囔囔,用脑袋蹭了蹭她下巴:“小师姐,你有没有心一点?”
窗边的阳光慢慢聚拢,像水一般渐渐荡。医馆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树枝晃动的沙沙声响。
耳边仿佛还残留那些话的余音,裹挟暖洋洋的阳热气,从耳朵一直往里。
先是来到咽喉,紧接是心、腹腔与五脏六腑,最连血液沾染了暖意,从得过且过的濒死之态逐渐复苏。
能听见那一声“喜欢”,她岂止是心——这分明是梦里都不曾出现的场景。
“……嗯,多谢。”
楚明筝把小小圆团抱得更紧,感受女孩清浅的灵气与吐息,半晌,压下喉间涌起的哽咽,低低出声:“你能多陪我说说话吗?”
她性子内敛,不习惯过直白的表达,此却抿了抿唇,忍耳根上的热气生涩补充:“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因为有金丹重塑体魄,楚明筝身上的伤不算严重。秦萝叽叽喳喳地说,她便一直安安静静地听,没过多久,忽然听见敲声。
“打扰位了。”
年轻的医修从外探进脑袋:“萝萝,那只小狐狸醒过来啦。”
秦萝兀地抬头。
方才她满嘴跑马,已经把小狐狸的事全盘相告,之前与郑钧傲分别,拜托过他帮忙隐瞒。
楚明筝大概明白事的前因果,对那位不知名姓的妖族少年心存感激,闻言笑笑:“去看看他吧。他的伤应比我更严重。”
小师姐不愧是小师姐,所料果然没错。
秦萝噔噔噔来到另一处房间,刚打,便见到恹恹躺在小窝里的白毛狐狸。
他的年纪应该很小,还只是狐狸崽崽的模样,看上去小小一只,瘫成一团的候,就成了圆圆的绒毛球。
只可惜在雪白的毛毛上,生出了许许多多细长的血痕。
“它不爱搭理人,我们同它说话,反应从来是冷冷淡淡的,恐怕只有你能和它亲近了。”
医修姐姐叹了气:“说来奇怪,它身上没什么致命伤,却总是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你逗一逗它,说不准能叫它心一点。”
秦萝同样担心,定定点了点头。
医修闭离去,女孩才小心翼翼上前一步:“嗷嗷哥哥,你还好吗?”
白:……
白:“不是那个名字。”
伏魔录看狐狸小小一团的模样,又想起他不久前威风凛凛斩妖除魔的风姿,不由偷笑出声:“他应该是被伤到了识海。这小子没有妖丹,医修们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
“那他的伤没办被治好了吗?”
“虽然不能找旁人相助,但你可以自来啊。”
伏魔录语气悠哉:“你年纪小,灵气最是干净,用来滋养识海合适不过。想试试吗?”
小朋友还是定定点头,听它继续道:“去,把那只狐狸抱起来。”
秦萝救狐心切,心里没想多,把小狐狸抱在怀里的候,白却是不自在地动了动。
失策,重大失策。
初他以为自能打完收工,赤练一死,便可头不回地前往幽州,从此与苍梧仙宗无交集,因此毫无防备暴露了身份。
然他终究年轻,万万不会想到,命运的馈赠早就暗中标好了价码。赤练是死了,白却同样身负重伤,不得不变回这种孱弱无能的模样。
他并不喜欢自的原型。
又软又小,弱不禁风,一遇上大风大浪,就会被毫不留地碾碎。因此绝大多数候,若非实在虚弱不堪,白绝不会现出原型。
他从未设想过,自会在某天缩成一团,被人一整个抱在怀里。
更为羞耻的是,这个女孩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明白这并非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
早知道如此,他定会缄不言的。
“你别怕,我可以帮你疗伤。”
秦萝把声音压得很低,坐一旁的木椅,将小狐狸放在裙子上,习惯性摸了摸它耳朵。
摸到一半,才想起这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哥哥,做贼心虚似的缩回手去。
“把手放在狐狸头顶,汇聚灵力,感受他体内的经脉与气息,顺那股气息一直走。”
伏魔录道:“走到最深处,你会发现那个地方广袤无垠,看不见边际,或许黑漆漆,又或许很多裂痕,那就是识海了。”
秦萝按它的子,半晌点了点头。
“找到识海,就用你的灵气触碰那些裂痕,一点点把它们填满。”
白皱了皱眉。
身为识海主人,他能感受到源源不绝传来的灵气。澄澈如水,温和得不可议,轻轻柔柔弥散于体内,让原本的剧痛终于不那么明显。
他正以无比脆弱的姿态,被一个小女孩抱在怀中。
这让他感到耳根发红。
没人愿意展露出手无缚鸡之力的狼狈模样,尤其他已经十六岁,秦萝却只是个小孩。
他习惯了无坚不摧,遇到危险定会挡在最前头,不是现在这样,被迫接受一个小孩的照顾。
更何况白这辈子都没受过什么人的照顾。
“谢谢哥哥,这次不是你,我们肯定没办活下来的。”
秦萝的手掌搭在小狐狸头顶,安抚似的揉了揉:“你……你之前是不是打算离苍梧?”
这样的相处让他浑身不自在,尾巴一动。
莫名其妙地,少年忽然感到有些愣神——渐渐习惯这样的温度,有朝一日离苍梧,回到幽州那个小小的房间,他许会不知应如何自处。
这并非他应拥有的事。
“与你无关。”
白冷声,竭力从她手心下挣脱:“我自会恢复,不劳你费心。”
秦萝一怔,声音压低:“骗人!伏——我都看出来了,你和赤练对上的候,识海明明还是伤得很重,和最始没什么两样。”
狐狸低头,没有看她。
“你……你是不是觉得,这种小狐狸的模样很丢人?”
秦萝看出他心低沉,捏了捏狐狸圆圆的爪子,握手般轻轻一晃:“不是这样的。遇上那条龙的候,是你挡在它前面,保护我去到小师姐身边。”
“我知道的,那你身上带很重的伤,却还是没有落下风。多亏有你保护我们,我、小师姐、郑钧傲,大家都觉得你特别特别厉害,真的。”
她一边说,一边试探性摸了摸粉红色的肉垫,像是小朋友之间的抓手手:“但是特别特别厉害的大英雄有需别人保护的候呀。你保护了我们,我想帮你一点点,好不好?”
清脆如铃的嗓音轻轻响起,尾音带了软绵绵的试探。雪白的狐狸仍是沉默,暗暗收紧爪子。
她越是这般……便让他越发无所适从。因为畏惧失去,所以在刚刚得到的候,就会下意识想推。
但却又像受了蛊惑,不自禁试图靠近。
白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总离去。
房间里的气息静默了片刻,很快被毫无征兆地打破。
房被砰地打,随是一道熟悉的女音:“萝萝!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的天脸上这些伤疼不疼还有你的头发——!”
江逢月双目发红:“对不起爹爹娘亲在会——会会,成天只知道会!那群古董——对不起,若不是云衡师兄和骆师兄前来告知,我们还不会知道这件事。”
秦止蹙眉:“我这里有些伤药,不妨拿去擦擦。”
好家伙。
伏魔录暗自腹诽,它算是发现了,剑圣很难从表上看出喜怒哀乐,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但凡这位稍微有点绪波动,就会急得忘记倒装句。
边的楚明筝笑笑:“师父莫担心,萝萝只受了轻伤,修养几日就好。”
“明筝——”
江逢月一顿,旋即笑意更深:“你还治好了小师姐的毒,我家萝萝怎么做到的?”
万幸万幸,这孩子曾经不爱说话,总躲她和明筝,尤其对明筝,露不出一个笑脸。
她一直觉得这两个孩子合不来,今日却听明筝说,萝萝为给她送上解药,冒了无数魔气与妖藤的袭击。江逢月骄傲欣慰之余,难免生出更多的心酸。
她女儿比想象中更棒,更加勇敢。
“我从书上找到的,想炼丹试一试。”
秦萝被看得不好意,眼睫往下垂了垂:“小师姐很好,是她最保护了我们。”
江逢月摸摸她脑袋。
“不过今日之事,实乃凶险万分。”
骆明庭见她无恙,笑松了气:“我们都很担心,尤其是你云衡师兄,听罢消息虎躯一震,场摔碎一个茶杯,拖我那叫一个马不停蹄。”
“骆明庭!”
云衡振声:“你莫污蔑好人!”
“哟,这就‘污蔑好人’,你慌啦你慌啦。”
骆明庭笑:“是真是假,某人自心里清楚。顺便萝萝啊,教你一个成语叫‘慌不择言’,就你云师兄方才这样。”
骆明庭。
贱人!
食铁兽哼哼唧唧别脑袋,目光一晃,悄悄看了看秦萝。
他是真没想到,她会把归一莲炼成丹药,毫不犹豫塞给楚明筝。
在他和许许多多心里,秦萝是个顽劣不堪的小孩,和身边所有人的关系都十分糟糕,可随与她日复一日的接触,云衡却隐隐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
最起码,把百年难得一见的灵药送给别人,这一点他自认很难做到。
“这只狐狸是命大,落进那种地方,居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骆明庭逗不了云衡,把注意力停在秦萝怀里的小狐狸身上:“嗷嗷怎么没精打采的?”
一想到秦萝还在旁边听,白猛地抬头。
不!叫他!嗷嗷!
江逢月探头探脑:“嗷嗷?”
骆明庭:“就是它的名字,云衡起的。”
“哦——”
女修眉眼弯弯,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杀伤力最强的句子:“和咩咩一样啊。嗷嗷咩咩,挺好。”
云衡和刚低下脑袋的白双双抬头!
“好久没见到咩咩了。”
秦萝有些丧气:“可是咩咩不让我们抱,不让我们摸。”
呵。
云衡眸色微沉。
小孩就是小孩,难道不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么?像那只狐狸软软趴趴,伸手就能碰到,摸它有什么好玩的?能比他的毛更软?
“听说这只狐狸只受了点皮外伤,如今应无恙了吧。”
眼看好友步步上前,骆明庭心中啧啧。
始了,又始了,吃一只狐狸的醋,真是不害臊啊兄。
“我看看,”云衡面色不改,一派光风霁月,食指却倏地一伸,碰了碰狐狸白白小小的耳朵,“这里好像有条疤痕。”
……唔。
好像……手感还不错?
秦萝没发现他不可告人的真正用意,点了点头:“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它一直不舒服。”
“是吗?我继续看看。”
云衡应声,食指迫不及待往下滑。
狐狸的毛的确比食铁兽更软,轻柔得难以言喻。指尖轻轻经过,有种叫人流连忘返的魔力,仿佛能被吸引进漩涡之中。
好像,比耳朵还舒服一点点。
原来抚摸动灵兽的绒毛,居然能带来如此舒适的感觉吗?不……继续摸一会儿?
“不用了,医修姐姐说,它应该是受了惊吓,所以才——”
秦萝唯恐被发现识海的秘密,匆忙抬头,待得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不由浑身愣住。
救、救命。
云衡师兄的嘴角……突然出现了不可描述的奇怪笑容!
“的确没什么问题。”
云衡笑笑:“不如将它翻过来,看看肚子上的伤?”
听说这种小兽的肚皮很是柔软,他的意是,比其它地方更容易受伤。
他只是一个全心全意想给小狐狸疗伤的好人,能有什么坏心呢。
秦萝隐隐意识到不对,退一步:“不……不用了。”
她话没说完,怀里的狐狸就被轻轻一抬,落进云衡怀里,顺势翻了个身。
白猝不及防跌入另一人的怀抱,下意识拼命晃动爪子,尾巴动来动去,却挣扎无果,被死死按住。
那只罪恶的手落在肚皮,他想到了死。
小狐狸的肚子只有薄薄一层,周围的绒毛细细小小,一碰就会悠悠陷进去,偏生又带了点弹弹的力道,温温热热。
可爱,软嘟嘟,尤其是它挣扎的样子,叫人更想揉来揉去。
云衡悟了,彻头彻尾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孩子争先恐想抚摸食铁兽,并非因为脾性熊,是逃脱不了每个人天生的原罪。
没有人能拒绝绒毛的蛊惑。
那些佛修成天说禁欲戒色,不如一[一起摸猫摸狗摸狐狸]的功课。他敢打赌,谁是能对这只狐狸说“不”,绝对能原地飞升——痴迷绒毛,才是无人能摆脱的罪过。
小小的白团生无可恋,双目无神。
他初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才会自行暴露身份,如今被秦萝死死盯,只想缩成一团球。
骆明庭于心不忍,眼看好友面上的表逐渐变态,拳头握了又松。
都说所不欲勿施于人,看那小狐狸奋力挣扎的模样,你这贼熊怎能下得去手!
尤其这人还装得高风亮节,嘴里不忘说什么“肚皮没有明显的伤,真是难办呵呵嚯嚯桀桀”。
天,他居然还没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云衡,烂人!
秦萝小手小脚乱晃,试图跳起来夺回小白狐狸:呜呜呜哇哇哇救救救命云衡师兄的表好恐怖呜呜呜,是我不能保护好你对不起呜呜呜——
“奇怪,”云衡摸摸觉得不对,忖扬起眉,“我听说狐狸若是被摸了肚皮,不仅会发出嗷嗷的声音,爪子会摇晃,它为何一动不动?这神态是,像极为不愿似的,莫非它觉得不高兴?”
秦萝紧张得睁大眼睛。
虽然不知道名字的狐狸哥哥一定不想做出这样的动作,可若是表现得不像狐狸,肯定会引起怀疑。
察觉到小孩的目光,小白狐刻意别脸庞。
第无数次,他想死。
云衡的指尖又动了动,触碰在最为敏锐的肚皮中央,紧随其,是短短一瞬的沉默。
白团子轻颤举起了前爪。
爪子轻轻一挥,小狐狸眨眨眼睛,随肚皮呼噜噜一颤,从喉咙深处溢出酥酥糯糯的低音:“嗷……嗷嗷。”
白用尽最一丝力气,拿爪子遮住脸。
哦呼,可爱,好可爱,可爱爆炸。
云衡逐渐理解了一切,甚至愿意场化身食铁兽,让苍梧仙宗的每个弟子一一试摸。
对了……还有什么来,或许用鼻子吸一吸可以?
一下,一下就好,不会有什么问题。
青年与小小的白团逐渐靠近,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眼里越来越浓的杀气——
不过刹那,狐狸如回光返照般兀地抬头,但见它身形硬似钢板,前爪高抬、爪前踢,伴随一声闷响,直勾勾踢中了云衡侧脸!
高大威猛的食铁兽倒下了。
小狐狸于半空坠落,被秦萝以公主抱的姿势接在怀中。
诚如伏魔录所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样的景是那样熟悉,一切梅度,只不过堪堪换了个主角。
骆明庭双手捂嘴,看似抽噎,实则嘴角乱飞:哈哈哈哈哈哈云衡你有今天!
秦萝抱小狐狸疯狂吃手手,心里的小人荷包蛋泪眼: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
江逢月听说过骆明庭被食铁兽踹飞的事儿,场竖起大拇指:“不错,功夫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