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幸被飞头蛮正中脑门, 除开一个高高肿起的大包,体内也不可避免中了剧毒。
好在秦萝的储物袋里暗藏乾坤,被她爹她娘硬塞了不少灵丹妙药,这会儿匆匆一翻, 便拿出几颗解毒用的万灵丹。
那飞头蛮乃是淬炼了七七十九日的灵祟, 整颗脑袋被毒雾死死包裹。姬幸这回下手毫不留情,因此反噬到自己身上, 自然也被折腾得够呛。
浑身上下的灵力一点点散去, 筋脉仿佛变成了软趴趴的细线, 一丝一毫气力都使不来。这种毒后劲极大,即便被秦萝塞了好几颗丹药,也还是有淡淡余威滞留在身体里头。
他觉得很丢脸。
此时此刻秦萝身处秘境,自然不会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 然而等到试炼结束, 当她从留影石中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经过——
姬幸可以收拾收拾,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死亡。
那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事情。他深受家族熏陶, 立志成为一名深藏不露、游离于规则之外的神秘高手, 这样一来, 高手没做成, 反而成了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大白痴。
他必须干些更加了不得的事儿, 用来掰回这一成。
“姬幸哥哥,好些了吗?”
秦萝将他下打量一遍,瞥见少年仍在发白的脸,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我娘说,万灵丹虽然可以解毒,但也并不是一瞬间的功夫。要等它慢慢进入筋脉里头,才能消除毒素。”
姬幸勉强扯出一个笑:“无事。”
“我和陆师兄正好要去那边的镇子里疗伤,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秦萝出他在强撑,略微正了色:“这里到处都是妖魔鬼怪,要是一个人留在林子里,说不定会遇危险。”
她语意坚决,正好如了姬幸的意。
他打定主意要留在秦萝身边搞事情,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样一来,就必然不可能同她分开。如今一并前往不远处的小镇,正巧与计划中并行不悖。
于是少年微微颔首,嘴角稍扬:“好。”
山下的小城名为“柔泽”,和山洞、陆仁嘉一样,也是为了试炼创造出来的幻境。
因为山洞坍塌,不少妖魔邪灵冲破了阵法的封锁,盘踞于树林之中。邪祟以人魂人血为食,其中一些嗅到镇子里的人气,作徐徐黑烟来到城中。
对于邪气,修真者较之常人敏锐许多,甫一入城,秦萝便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混沌的黑气散城中,并不浓郁厚重,却神出鬼没,时时能望见几道转瞬即逝的影子。这会儿入了夜,一轮月亮冷冷清清,映出虚无缥缈的烟气,更显诡谲妖异。
她本以为会在这里见到许仙门弟子,然而寻了半晌,居然只望见零星几个身穿门服的影子。
“之所以看不见太多修士,是因为并非所有人都会参加幻境试炼。”
一路行在街道,姬幸轻声为她解释:“新月秘境里的试炼,是整个修真界出了名的难。不仅要抽丝剥茧,逐一推断各种线索,更要面对筑基以的对手——因为难度太大,往往好几次试炼下来,都没有一个优胜者。”
……虽然到了秦萝这里,“推断线索”那一环基本不存在。
“这座小镇只是人为制造的幻影,无异于秘境里的冰山一角。除却此处,新月秘境其实十分辽阔,并且处处藏有机缘与珍惜灵植。”
姬幸耸肩:“比起吃力不讨好,去尝试一件九成会失败的事情,倒不如去别的地方碰一碰运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运,能撞秘境里独有的宝贝。”
更何况,进入秘境的弟子那么,最终能拿到魁首的,也不过区区一个。
对于绝大多数实力平平的小弟子来说,费时费力、与各大宗门世家里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们争抢头名,实在称不好的选择。
秦萝瞬间苦了脸:“真、真有这么难吗?”
没错,就是很难。
幻境之外,齐薇悠悠品了口茶。
她旁观过无数场发生在新月秘境的试炼,对那群设计者的小心心知肚明。
根据那群老家伙的习惯,会先给弟子们一点希望和甜头,等剧情展过半,再猝不及防来上一场大反转,把难度陡然拉高。
真真无愧于他们恶趣味十足的理念:要让孩子们感受来自社会的毒打,自此收敛心性,再不敢自认“老子天下第一”。
以秦萝所在的任务打比方,在搜寻线索的过程中,剧情人物会有意无意透露一些情报——
例如“只要找到神庙里的镇邪剑,就能重塑阵法”、比如“一切都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破局不算太难”。
于是小弟子们满心欢喜,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圆满完成任务,殊不知其实在搜寻线索的漫长过程里,阵法的灵力已被消耗殆尽。
在他们拿到镇邪剑的一瞬间,也就是邪魔出世、阵法彻底崩溃的一瞬间。
不过嘛——
女修扬眉笑笑,接过小徒弟递来的桂花糕,心情大好。
秦萝直接把陆仁嘉从山洞里救出来,免去了所有冗长复杂的探秘阶段。以她的速度,说不定真能在阵法失效之前,把洞穴深处的邪魔重新封印。
这样一来,那群老家伙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有趣。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了。
“医馆,医馆,医馆在——”
如今情况究竟如何,秘境里的秦萝自是当局者迷。对于她来说,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是把半死不活的陆仁嘉送进医馆,从而保住他的一条命。
陆仁嘉本人:……
双目无神。
他们一行对柔泽镇人生地不熟,全是外来的生面孔。
这会儿黑雾弥漫,城中百姓觉不对劲,纷纷躲进屋子里闭门不出,一来二去,好一会儿才找人问出了前往医馆的道路。
没成想医馆的牌匾堪堪映入眼帘,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救、救命——小道长救命!”
秦萝心头一动。
她与姬幸离医馆还有段路程,屋子里的人定然不可能是向他们二人求救。
果不其然,那道仓惶的女音刚刚落下,便有另一道无比熟悉的声线传来:“们都出去!快走!”
——江星燃!
在秘境听见朋友的声音,无异于他乡遇故知,能让人兴奋得两只眼睛布灵布灵。秦萝向前匆匆跑了几步,果然望见江星燃的身影。
在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白衣执刀、身法极快的女孩,衣袂翻飞之间,长刀嗡鸣如龙。
姬幸不耐皱眉:“傅家的傅清知。”
一个看起来就十分麻烦的人。
傅霄是个冷冽严肃的性子,几个孩子同样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全是沉默寡言的模范刀客。
傅清知小小年纪,便修习到了家传刀法第二重,传闻天赋异禀,是整个傅家最寄予厚望的小孩。
像这种冰冷死板、嫉恶如仇的性子,说不定会扰乱他的计划。
医馆里的人跑了个精光,只剩下江星燃、傅清知与几道不停晃动的黑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亏不久前那颗飞头的锻炼熏陶,与它相比,眼前这种黑乎乎的影子显得无比正常、无比可爱、无比和蔼可亲,以至于秦萝横生了满心的亲切,就差抱住它们叫一声“好家人”。
灵力汇集于指尖,问春风随之显形。
这是秦萝真正意义的第一次战斗。
《千机引》快且疾,就像小师姐与娘亲曾经教过的那样,把灵力通过指尖传递到琴弦,让每一道音律都能感知到灵气波动,音为攻。
音调起伏如潮,灵力便也腾涌似浪。乐音所过之处,竟于虚空掀起道道气浪,宛如一把把无形之刃,撕裂周遭浮动的影子。
江星燃扭头,在乱局中咧嘴一笑:“秦萝!”
始终在一旁热闹的宋道长,终于稍稍挺直了后背。
他曾经见过秦萝几次,说老实,那孩子虽有一定的音律天赋,在灵力与神识的使用上,却堪称一塌糊涂——
就像在用属于别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操控不好。
他清楚明白秦萝的实力,之所以旁观她的水镜,绝非认为那孩子能夺得魁首,而是纯粹无聊,想看还能耍出什么骚操作。
当时秦萝抡起问春风的那一砸,他虽然欣赏这番勇气,对于她的进攻手段,却是不敢恭维。
不过转念一想,以秦萝的造诣,应该也只能做到那种程度。
其他长老同样怀了这样的想法,因而当初见到抡筝的那一幕,处皆是善意的笑声。
可是——
宋道长捻了捻长须,眼底有暗光一动。
虽然对灵力的掌控仍有些稚嫩,但秦萝的这首曲子分明已称得行云流水,要论效果,或许不比江星燃那些法器灵符差。
江星燃可是个出了名的天才。
……这次试炼,似乎比他想象中有趣许。
水镜中一时间白芒如波,刀光、符光与音刃勾连成片,宛如落雨纷然,叫人应接不暇;黑影惊惶逃窜,出低沉压抑的阵阵痛呼,哀嚎连绵,很快被扼杀在喉咙里头。
这边的对决正值激烈,除宋道长以外,好几个别派长老也一并投来视线,纷纷露出惊异之色。
齐薇挑眉:“一段时日不见,萝萝怎会进步如此之大?”
“这段时间里,她可一直闷在房里彻夜练习。”
江逢月笑笑:“那次坠落山边,似乎将她识海中的黑影祛除了。”
“不错不错,因祸得福。”
齐薇哈哈,拿胳膊抵了抵身侧的小徒弟:“师妹这首曲子,弹得还不赖吧?”
沉默的食铁兽抿了抿唇。
若是以前,他定不会给予那不讨喜的小孩过视线,此刻却不知怎地唇角一动:“……不错。”
他们一言一语,树下的楚明筝同样抬眸。日光映亮少女漆黑的眼瞳,斑驳光影浮动,牵引出一丝久违的笑。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水镜里的女孩形貌稚拙,如今尚且得不到太关注。可楚明筝知道,就像一颗蒙了尘土的明珠,待得灰烬一日日褪去,那孩子终会显露出无人能及的光华。
她会变得高挑,变得懂事明理,也变得愈勇敢且强大。而新月秘境,便是一切的引子与序幕。
少女握了握拳头。
她的耳边空空蒙蒙,听不见自水镜传来的乐音,唯有一双黑眸晶亮而温柔,紧紧凝望着秘境里的小姑娘。
……加油啊。
“邪气是从里面传来的。”
傅清知斩断一缕黑烟,嗓音清冽干净:“快去里面看!”
他们位于医馆正厅,穿过侧门,便是用来给病人们居住的一间间小房。
病房在走道两旁依次排开,行至走廊,邪气愈强,在狭小细长的空间里,压得秦萝有些呼吸困难。
“我是察觉到这地方突然邪气猛涨,才匆匆赶来医馆的,没想到遇了傅师姐。”
江星燃手中灵符一闪,击退身前黑雾:“们俩怎么会走在一块儿?”
“我们在山里偶然遇了。”
秦萝心知姬幸还中着毒,不动声色挪了挪步子,将他悄悄护在身后:“对了!我打听到了重塑阵法的办法,等解决这里的事情,大家可以一起去山里寻找封印用的镇邪剑!”
重伤的陆仁嘉留在医馆门口,偌大房屋里,只剩下人在疾步前行。随着邪气越来越浓,为首的傅清知暗暗蹙眉。
走廊尽头的房屋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烛光忽闪,映亮一方小小的空间。一道女人的幽影悬于半空,身旁黑雾弥漫;房屋地板上浸满鲜血,远远望去,竟是以鲜血画出了一道阵法,阵法中央写有三个大字,在烛火中隐隐生光。
“‘阴蚀妖’——是召唤阵!”
江星燃念出字名,猝然扬声:“不好,这定是从山洞里逃出来的邪祟,妄图来此地召唤洞穴深处的魔头!快阻止它!”
“他所说不错。”
伏魔录沉声解释:“医馆位于生气与死气的夹缝之间,此地风水又是极阴,最适宜用来召唤邪物——门边的那处空隙,一旦等它将空隙补全,就能引出召唤对象的一部分魂灵。”
秦萝听得认真,另一边的傅清知杀伐果决,毫无停顿,手中长刀倏然一现,伴随疾风掠过,转眼便到了黑影身边。
女人的影子不清五官,在烛光中摇曳不休,傅清知眉梢微凝,扬刀而起。
“唉,来了。”
秘境外的齐薇打了个哈欠:“他们还是喜欢往剧情里加些召唤阵,不能把怪物真正召过来,有什么意思嘛。”
大魔头作为终极任务,当然不可能这么早就被召唤出来。召唤阵不过是试炼的惯用套路,用来激弟子们的危机感。
有种真把它拉过来溜一圈呗。
另一名长老扬唇道:“傅小道友的刀法精进许多。”
傅霄闻言笑笑。
这个女儿自幼懂事,从不需要他加操心,以傅清知的实力,对付这道黑影轻而易举,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可——
念及此处,男人面上的笑意忽然僵住。
傅清知的刀法一气呵成,然而在即将触碰到女人脖颈时,却出现了极为微妙的停顿。
少女的长刀愣在空中。
也正是在这刹那之间,黑影毫不留情刺向傅清知脊背,很快被另一道金光弹开。
江星燃祭出法器,被吓得脸色发白:“在干什么!”
傅清知的停顿毫无征兆,若不是他反应及时,黑影已将她彻底刺穿。
傅清知被黑影狠狠甩开,江星燃迈步上前。
这并不是多么难缠的怪物,三下五除二便被击倒在地。秦萝前将少女扶起,在江星燃彻底驱除邪祟时,察觉到傅清知身形一动。
……就像是想要阻止那道最后的杀手。
“生了什么事吗?”
听见这道嗓音,傅清知面色苍白地抬头。
直到与秦萝目相对,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句话用了传音入密,没办法被其他人听见。
秦萝定是发觉了她那一瞬间的犹豫。
只有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才会令人生出犹豫。那孩子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念及秘境外的无数道目光,对她说了悄悄。
令人安心的体贴。
“我……我感受到,它很难过。”
傅清知沉默一瞬,暗暗握了握拳:“很痛苦,一直在哭,可是什么也做不到……就像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时时刻刻都在受折磨。”
秦萝愣了愣,板着脸努力调动感官。
小萝卜丁露出遗憾的神色:“好可惜,我什么也感觉不出来。那道黑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她说着一顿,眸光忽地动了动:“傅师姐好厉害!这是你的特殊能力吗?”
“应该是感灵体质,能和灵体邪祟进行交互。”
伏魔录小声嘀咕:“我还以为这种体质已经灭绝了……怎么偏偏到了一个刀修身。”
刀修擅杀伐,感灵却是用来超度邪祟的体质,一死一生,可谓水火不容。
若是以这种体质拔刀杀戮,岂不会被邪祟死前的哀怨与绝望日夜折磨么?
水镜之外,傅霄神色如冰。
清知是傅家毋庸置疑的骄傲,方才的所作所为,无疑让他脸上无光。
“接下来应该就是前往林中,搜寻镇邪剑了吧。”
齐薇有意岔开题:“那阵法只差一点就能完成,倘若阴蚀妖真被召唤出来,会生什么事儿?”
“怎么可能。”
云衡睨她:“他们尚未拿到镇邪剑,一旦那玩意儿方才现身,这几个小孩哪还能活——”
他说到一半,眼珠直了直。
水镜之中,秦萝在安慰傅清知,江星燃在整理乱了的衣襟,而在漆黑角落,还有另一道默然不语的影子。
姬幸,他动了。
一只悄悄咪咪的脚,悄悄咪咪来到了阵法的缺口处。
血迹尚未干涸,被他轻轻一划。
宋道长:……
宋道长:“不,是,吧。”
救命啊。
这啥,这啥啊!终极大魔头被提前放出来了啊啊啊!继必死的角色被救活后,这几个必活的小东西要死啦!!!
寂静房间里,陡然掠过一阵阴冷的风。
秦萝似有所感,茫然回头。
秦萝:oxo
自阵法中央,一道黑气无声汇集。
前所未有的威压轰然散开,几乎将她压倒在地,当黑气逐渐汇成蠕动着的不规则圆团,秦萝才兀地发现,姬幸已然没了踪迹。
“这这这这不会是——”
江星燃两眼发直:“那那那什么阴阴阴蚀妖?”
宋道长真情实感,几欲吐血:“就是阴蚀妖!快跑!快跑!!!”
姬幸他就是个疯子!
三个高矮不一的小团呆滞一瞬。
江星燃与傅清知同时拉住秦萝的左右手,如同拉着一个晃来荡去的风筝,二不说夺门而出。
“姬幸那臭小子,倒是打了手好算盘。”
一名长老皱了皱眉:“先是引出阴蚀妖,再自行藏到绝对隐蔽的地点,留那几个孩子独自对付它。”
宋道长紧张吃手手。
“不过……应当问题不大。”
齐薇凝神望去,若有所:“设计这场试炼时,应该考虑过制止不当、召唤成功的可能性。道友且那召唤阵法,简单粗陋、灵力不强,顶多引来阴蚀妖的幻影,无法停留太久,不会对剧情造成太大影响。”
然而如今出现的虽然只是幻影,却也具备了至少筑基初阶的实力。孩子们尚未寻得山中神剑,很难将其打败。
至于姬幸——
房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姬幸半阖双眼,无声笑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人能想到,他并未抢先跑出屋子逃命,而是藏在门后,与阴蚀妖咫尺之距的地方。
他躲藏的位置绝不可能被轻易现,毕竟房间里的阴蚀妖不会自行关上房门。
只要静静待在此处,等阴蚀妖离开,便能欣赏到秦萝等人狼狈逃窜的一出好戏。
这只邪祟虽然仅仅是真身的一道投影,对付他们却也绰绰有余。
虽然按照试炼的一贯规定,为了避免难度过高,这玩意不可能停留太久,但——
少年长睫微动,眼底笑意更浓。
至少能得到短暂的乐趣,那也不错。
浓郁邪气步步向门边靠近,伴随着令人心悸的低沉呼吸。
姬幸懒懒靠在墙边,听着门外兵荒马乱、呜呜哇哇的嘈杂声响,在心底默默倒数。
快去吧。
追逐他们,恐吓他们,他还真想看一,面对这般千钧一的情况,秦萝会怎样应付。
门外嘈杂的声响更大了一些。
少年惬意扬起嘴角,如同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捕食者,隐隐约约地,终于听见秦萝打着颤的声线:“不行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跑掉!”
——哦?
可她能做什么?以一身所剩不的灵力、少到可怜的实战经验、以及两个根本靠不住的伙伴。
姬幸没来得及想完。
因为下一刻,秦萝斩钉截铁的嗓音便猛然穿过耳畔。
秦萝:“它它它快出来了啊啊啊快把门关上!!!”
喔,原来是关门。
……等等。
狭小的缝隙里,少年终于意识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陡然瞪大眼睛。
秦—萝——在—干—什—么—?
一只白皙的小手用力握住门把。
狠狠往外拉的刹那,门与墙边的缝隙迅速扩大。眼前遮挡用的门板渐渐远去,姬幸见灌进来的光。
那一刻,他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道光。
秦萝,好狠。
房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绝对是新月秘境有史以来最为尴尬的一瞬间。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了一眼,再也没能忘掉容颜。他们的相遇太过匆匆,宛如一场无法逃离的邂逅。
失去门板遮挡,狭窄逼仄的房间内,只剩下一大一小两道影子目相对。
秘境之外,戏的长老们神情呆滞,鸦雀无声。
姬幸着阴蚀妖,眼底隐有泪光划过,他这一辈子,从没这样无语过。
如果他能开口说,定会悲伤哽咽:“这是说好的剧情吗?怎么能遇我?怎么能?!”
阴蚀妖着姬幸,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它这一辈子,也从没这样无语过。
如果它能开口说,定会嚎啕大哭:“以为我想吗?我在洞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到这儿来了,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遇啊!搞成这种情况,要我怎么办,怎么办?!”
一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沉默。
姬幸:呵呵。
被迫营业的终极大怪物发出凄声怒吼,含泪高抬右手,邪气涌。
小小的身影被一掌拍飞,于半空扬起不羁的弧度,径直穿透高墙与房顶,最终仰面落在街道正中。
秦萝听见一声无比清晰的“啪嗒”。
秦萝被吓得浑身一震:“姬、姬幸哥哥!不是跑开了吗?怎么会从那里面……”
她斟酌一番语句,好一会儿才迟疑道:“飞出来?”
姬幸仰面望着天空,只觉得蓝天好蓝,白云好白,世界好美。
他为什么会飞出来,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剧本。
邪修一向我行我素、畅通无阻,按照他最初拟订的计划,自己会成为一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将眼前一行人耍得团团转,最终彻底破坏幻境剧情,让试炼陷入混乱之中。
就很酷,很帅,很有风格,很让人拍案叫绝。
一想到幻境外有那么前辈长老,每一双眼睛都目睹了方才生的前因后果,姬幸恨不得死。
“往事如烟。我见那黑影现身,一时心急逃了出去,没成想被它追上了。”
小少年两眼放空:“不如忘了今天这事儿吧,真的。”
秦萝满心忐忑将他扶起身来,一旁的江星燃双手环抱在胸前:“姬道友,独自逃开也不叫叫我们?大敌当前,怎能这么不小心呢?今后还要更加注意才是啊。”
这小子自始至终拽得不行,如今在秦萝面前吃了瘪,实在让人心情舒适到不行。
一个姬幸倒下去,还有千千万万个江星燃站起来!待会儿进入山林寻找镇邪剑,就是他一枝独秀的时候了!
念及此处,满身黄澄澄的小不点高高扬起下巴,哼哼一笑:“早就说过外人靠不住,要解决秘境里的这件事儿,最终还得我。”
江星燃正说得信誓旦旦,忽见秦萝抬了脑袋,正往他身后一眨不眨地看。小朋友心下好奇,转身之际,见到一张贴在墙的纸质告示。
[告城民书:
近日城中诡事频,恐有妖邪作祟。
据诸镇民投诉,有一行径可疑、鬼祟至极的男童处游荡,该男童言语混乱、形貌沧桑,恐为惨遭洗脑的邪.教.童.工。
拯救童工从我做起!请知情人士速速前来官府!救救孩子!]
再往下,是一张技巧拙劣的画像。
江星燃画像,低头自己。
秦萝与傅清知于心不忍,假装处风景。
江星燃小嘴一瘪:“不如忘了今天这事儿吧,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