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秦萝觉得很奇怪。
事情是这样的, 今苍梧仙宗来个戏班子,表演一些著名话中的戏码。他们几个小孩最爱热闹,对颇有兴趣,于是群结队前去观赏。
和他们同行的, 还有爹爹娘亲和哥哥。
戏班子跟电视里的演员没什么两样, 都是化十分精致的妆容、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按照话上的内容一五一十表演出来。这会儿上演的, 是《玉楼东风》。
“《玉楼东风》, 就是讲玉三娘、岑东楼、聂铮和叶绾绾一路降妖除魔、最终战胜魔君的故事吧。”
江星燃仰头看着远处的戏台, 若有所思摸摸下巴:“不过话说来,这角分有四个,为何把‘玉楼东风’拆开,却只有玉三娘和岑东楼?”
“笨。”
秦萝双手背在, 踮踮脚尖:“因为他们俩是男女角呀。在全文大结局, 玉三娘和岑东楼不是结为道侣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完这句话之, 侧的爹爹忽然朝这边转过脑袋, 视线沉沉, 有种若有若无的犀利感。
“喔, 你说结局啊。”
江星燃双手环抱, 子摇摇:“自从他们俩互通心意,之的对手戏,我全都跳过去。”
他说着一顿,侧看向谢寻非:“玉三娘岑东楼结为道侣的时候,都只有十七岁——你岂不是也能试一试!”
谢寻非是沉默不语,闻声兀地抬眸,蹙眉低声道:“莫要胡说。”
他是有点乖僻凌厉的性子, 若在往常,定会懒洋洋笑着怼过去,然当秦萝抬头,却见到年微红的耳根。
“十七岁在凡界足以谈婚论嫁,放在修真界,却是为时尚早。”
楚筝笑笑:“十六七岁的年纪,大都在忙着修炼进阶,哪有心思去琢磨花前月下。”
骆庭凑上前来:“不过我可以作证,谢师弟很受学宫那群师妹的仰慕。说不要打他的传讯符,全被拒绝。”
谢寻非生张十足优越的脸,又是个惊才绝艳的年天才,进阶速度远超常,几乎到令所有弟子望尘莫及的地步,这几年来声名大噪,已然扬名各大仙宗。
江星燃不白:“前的全被拒绝,的还要继续尝试吗?”
“这你就不懂。”
骆庭打个响指,压低声音:“正是这样才有挑战性。你啊,谢师弟和那些穿金戴银、呼朋唤友的世子弟不同,他性子淡,不爱和旁说话,若是能得他中意,那便是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
穿金戴银、整天呼朋唤友的世子弟江星燃:……
“我我我、也有很多师姐喜欢捏我的脸,还说很舒服!”
江星燃不服气:“呼朋唤友有什么错!秦萝朋友也很多,照样有不来要她的传讯符。”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秦楼亦是扭头,视线同样沉沉,眉心像把小锁。
谢寻非没说话,指尖轻轻压住袖口。
秦萝被爹爹和哥哥的两道目光幽幽盯着,茫然摸摸脑勺,猝不及防,忽然到四周传来一阵低呼。
之前的观众席吵吵嚷嚷,喝彩声响个没完,如今的低呼却是格外特殊,宛如一股澎湃起的海浪,倏地卷住整个耳朵。
她好奇抬眸,微微睁大双眼。
《玉楼东风》除紧张刺激的降妖伏魔,也有男女公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会儿一场大战告终,玉三娘与岑东楼正独处一室。
偌大的戏台上,一男一女四目相对,端的是含情脉脉、暗潮汹涌,一旁的古琴悠悠弹奏,伴随着观众们越来越兴奋的窃窃私语。
秦萝眨眨眼睛,但曲声愈发悠扬,毫无预兆地,见她爹一声惊呼:“快看!天上!”
秦萝仰头,望见一片白花花软绵绵的云朵。
秦止不善言辞,一句话憋许久:“……一朵像蘑菇的云!”
四周的欢呼声更大一些。
秦萝刚要低头,又她哥倒吸一口冷气:“东边。东边那是什么?”
于是一双杏眼骨碌碌地望向东边,视线所及之处,是澄澈清朗、一碧如洗的蓝空。
与同时,周围的欢呼声到达顶峰。
秦楼也是头一干这种事,许是觉得羞耻,默片刻:“好神奇。东边居然没有云。”
欢呼声一点点小下去。
秦萝低头的瞬间,台上的一对男女恰好分开。
“亲亲!他们亲!”
江星燃乐呵呵鼓掌:“我还是头一看到有接吻!厉害!”
秦萝:……
秦萝默默扭头,将她爹她哥逐一瞧上一遍。两自知心虚,不约同抬起脑袋,假装四下看风景。
“所以——”
戏台散去,潮也散去。几个小伙伴坐在山边的凉亭里歇息,秦萝双手撑着腮帮子,拿指尖碰碰颊边软肉:“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看到呢?”
陆望起当时台上的情景,上浮起微微粉色:“也许是因为,师尊师兄觉得我们年纪尚小。”
秦萝更不白:“年纪小就不能看……亲吻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她已经有十四岁,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会看一些话子。
修真界流行的话大多聚焦于登仙路、除妖魔,说白就是一路打打杀杀的升级故事,不过在升级之余,也会掺杂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支线。
在十四岁的小姑娘看来,男女角之间的恋情和交朋友没什么两样,都是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彼珍视,不通爹爹哥哥为何会那样奇怪。
那又不是多么见不得的感情。
“并非不好。只是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它还为时尚早。”
楚筝摸摸她脑袋:“你到如今的年纪,很容易对边的某些生出好感。道侣和朋友不同,边的朋友可以很多,道侣却只能有一个,倘若你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喜欢上不好的,会觉得难过。”
秦萝眼睛亮亮:“也就是说,只要喜欢一个很好很好的,那就没问题吧!”
十四五岁,正是最为懵懂的年纪。
许许多多的事情又近又远,和所有隔着层朦朦胧胧的纱,这是他们头一聚在一起聊这个话题,江星燃也起兴趣,哼笑一声:“很好很好的?那得多好?”
小姑娘晃晃小腿:“唔……很善良,很厉害,很用功,很喜欢我?”
她说到最,连自也觉得不好意思,抿唇轻轻笑笑:“小师姐,你有喜欢的吗?喜欢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呀?”
“没有。”
楚筝敛眉目,远山般的眉眼映着月色,宛如温润山水图:“喜欢的话……应该是见到他会心跳加速,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将他看得无比重要吧。”
她同样只是个对毫无经验的女,语毕摇摇头:“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并非难以启齿的事情,如若遇上中意之,大胆说出来便是。”
云师兄早早道,在场年纪稍稍大一点的,只有骆庭、楚筝和谢寻非。
奈何骆庭整吊儿郎当,两则是不折不扣的修炼狂。尤其谢寻非,说无时无刻不在练剑,像是在和什么暗暗较劲儿,修为蹭蹭蹭涨个不停。
这种一看就清心寡欲的剑客,问他有没有喜欢的,结果肯定也是白搭。
道侣和朋友,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夏天的森林隐有微风,吹动凉亭上的一串风铃,叮铃叮铃。
秦萝着叽叽喳喳的满山虫鸣,伸手趴在前的圆桌上:“这种事情,好难懂哦。”
“的确不通。”
江星燃眼珠子一晃,忽地咧嘴笑笑:“要不,我们来提前试试怎么样?”
江星燃在储物袋翻找半晌,拿出一个精致的笔记。
秦萝好奇凑上前,不由发出“呜哇”一声低呼。
这上居然全是话子里的剧情点,扉页规规矩矩写着目录。
有“耍帅妙法”,有“穿搭秘诀”,有“容易发现秘宝的十大地点”,至于最下一行,赫然是几个大字:[好感度法则]。
秦萝由衷感慨:“好厉害。”
“那当然。”
满金黄的小年得意晃晃脑袋:“看话如果只是看,转眼就忘,那跟浪费时间有什么区。”
陆望沉默片刻:“你文赋的笔记,都没有这个认真。”
“总之,让我们先来看看第一条。”
江星燃自动忽略那句“文赋”,手中书页哗哗响。
秦萝定睛看去,欲言又止。
[好感度法则之一:女走在池塘/河边/海边,定会脚下一滑/脚腕一扭,顺势跌倒。说时迟那时快,在即将落入水中的瞬间,男公定会及时赶到,拉住她手腕,将她拥入怀中!]
“所以,”秦萝看一眼黑漆漆的池塘,“我们真的要亲实践吗?”
“来都来!”
江星燃摩拳擦掌:“这些法则我从未尝试过,不知是真是假,倘若能功,今必然大有用处!”
他比个大拇指:“你就这样一直往前走,子往池塘那边倒。不用担心,我一定能拉住你的。”
秦萝乖乖点头。
谢寻非蹙眉:“地危险,我来替她。”
“,你来就不叫‘好感度法则’。”
江星燃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相信我,我是法修,用个疾步符,绝对能赶上。”
秦萝很认真地举起右手:“我发现一个漏洞!话子里的男角不一定有疾步符,落水只有一瞬间,他们是如何赶上的?”
陆望:“可能……瞬间移动?”
楚筝:“大概……像撒尿牛丸飙出来的汤汁?”
这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的大问题,经过一番简单部署,小伙伴们很快开始实践。
秦萝踌躇满志,一正经走在池塘边,一切做好准备,子悠悠一晃。
与同时,江星燃用出一张疾步符。
他的法修天赋极高,在符咒上从未有过失手。但见白光一现,金灿灿的影飞步上前,一眨眼的功夫,拉住池塘边女孩的胳膊。
两道影子僵持一瞬,极度不稳地晃晃。
可惜江星燃猜中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他忽略的东西太多,例如重力,以及惯性。
不到一个瞬息,两道影同时下坠,哗啦落水声响彻整片树林。
江星燃哭得好大声:“呜呜呜救命,我不会游泳!”
最是秦萝把他从水里举起来,如同一位大义凛然的英雄母亲。
“这个办法,好像行不通。”
陆望小小声,用法诀帮他烘干衣物:“你们还好吧?”
秦萝红着鼻子点头:“没关系,就当夏天玩玩水啦。”
谢寻非沉着脸,和楚筝一起为她烘干头发。
“骗子,骗子!”
江星燃打个哭嗝:“男为救女角落水,最被女角一整个举起来丢到岸上……这是什么剧情嘛!”
他一边说,一边重新打开笔记,看到下一行。
[好感度法则之二:爱的拐角。
女走在街上/被仇追杀/不管什么原因地跑来跑去,经过转角,一定会与男公撞个满怀。
相撞的瞬间,心跳砰砰砰!]
“这个……”
江星燃抬头。
谢寻非默然不语,将秦萝整个挡住。
一旁的骆庭嘿嘿笑笑:“既然是好感度,其实不必拘泥男女呀,好友同门之间,也是互有好感的。且你们互相知根知底,就算圆满完上的任务,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我这里有个合适的选,你不试试?”
秦萝睁大眼睛:“谁?”
骆庭的双眼像狐狸似的眯眯。
骆庭:“云——衡。”
根据骆师兄所说,云衡师兄每晚都会去玄机峰打坐,到这会儿,恰好是房休息的时候。
他们只需要在玄机峰前候着,到时候来一场出其不意的相遇,定能让他觉得颇为有缘,心情大好。
江星燃迫不及待,开始原地踏步。
谢寻非低声:“他怎么……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因为他文赋拿最末,被师尊罚抄十遍考卷里的文章。写完以,由云衡过目。”
骆庭一副吃瓜看戏的愉悦模样:“若能讨得云衡开心一些,说不定能减惩罚。”
秦萝再一次很认真地举起右手:“我发现一个漏洞!修真界这么大,有无数个无数条巷子,为什么男女公总能恰恰好遇上呀?”
陆望:“……用监视和监的秘法?”
楚筝:“……跟、跟踪?”
“嘘!”
江星燃蹬蹬腿,传音入密:“说话,我放在拐角的感应符咒亮一下……他来!”
江星燃目露微光,临走之前,朝着的小伙伴比个加油的手势。
秦萝向他伸出大拇指。
那边的云衡色淡淡,形挺拔如松,一点点穿过沉寂夜色;这边的江星燃小跑起步,双眼死死盯着拐角的白墙。
秦萝屏住呼吸,抬眼望去。
一刹之际,空空如也的拐角夜风倏动,同时现出两道直直相撞的影子。
再凝神,云衡的眉目陡然一蹙。
云衡:“何方妖孽在作祟,急急如律令!”
一片长久寂静的沉默。
月色勾勒出一道上扬又落地的弧,江星燃两眼丧失高光,在半空腾起,又沉沉落下。
江星燃倒在地上,抽搐一下。
“江……江师弟?”
云衡一愣,看向不远处静静默哀的众:“你们怎么在这儿?”
云衡急急忙忙掏出储物袋,从中翻找伤药:“这不能怪我啊!如今正是晚上,这么一团颜色诡异的东西突然冲上来,谁都会以为是要附的邪祟好不好!”
他这还是手下留情,要在往常,直接丢过去一个天雷诀。
江星燃服下药丸,如死灰。
骆庭尴尬赔笑,把小孩从地上扶起来:“路过。我带他们来玄机峰看一看,刚巧路过。”
好在云衡出手不重,服下价值不菲的丹药以,江星燃便已没大碍——除却一颗心脏受惊不小,满脸的怀疑生,说不出话。
云衡告辞离开,江星燃才猛地打个哆嗦。
秦萝小心翼翼:“江星燃,你没事吧?”
江星燃摇头,气若游丝:“骗……骗子……”
为什么,为什么这招也行不通。
在修真界的拐角相遇,只会被当突然袭击的邪物一掌打飞。
陆望忽然起什么,声调微扬:“不好,你没和云师兄说文赋的事情。”
他开口的同时,江星燃恰好翻开手中的笔记,眸光一定。
[好感度法则之三:无论对方是师尊/师兄/魔尊/,为他斟茶倒水时,水一定会洒在对方上。
这时只需慌张道歉,并承诺为他洗净衣物,便能得到与众不同的印象:她好特,她好单纯不做作。
快捷上手,百试百灵。]
于是江星燃端着一杯泡好的铁观音,慢吞吞敲响云衡的房门。
秦萝和其他待在院子外边,思忖半晌,又又又一次举起右手,超级小小声:“我发现一个漏洞……正常被泼热茶,不是会生气吗?”
陆望:“……特殊癖好?”
楚筝:“……特殊癖好?”
谢寻非:“嗯,特殊癖好。”
他们几个在院子外窸窸窣窣,透过远处的窗户,能隐约望见江星燃与云衡师兄的倒影。
小年手中的茶杯哐当一晃。
青年沉默着没开口,静静低下脑袋,看一眼被茶水浸湿的衣物。
半晌,空旷夏夜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土拨鼠尖叫:“啊——!啊——!烫——!”
窗子里的云衡一蹦三尺高,宛如大鹏展翅,双手乱挥:“我的衣服!我五千灵石买来的新衣服!啊——!江!星!燃!五百遍,给我把文赋抄五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