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冷天气让视线变得开阔而清晰,这无疑是促使一场大战更加血腥和惨烈的良好外部条件。
一处山顶上,可以看到,哥特人采取了他们惯用的防御方法,用数百辆四轮马车围成一个大圆圈,而在四面山坡上则布置着用几辆或是十几辆不等的马车组成的小弧形前沿防御阵地。显然,哥特人明智地放弃了山脚下的军营,而选择了地形优势更加明显的地方构筑防线来面对拥有强大步兵的罗马军团。
哥特人耐心的等候着,不过,直到下午,他们才终于见到罗马军队疲惫不堪的身影,遍布河谷和高地的复杂地形让罗马人在决战之前就经历了一次艰难的行军考验,数万大军不得不跋山涉水,整整花了7个小时的时间才从阿德里安堡赶到哥特人为他们准备好的战场。
不过,遭遇了乌甘泽提亚惨败后的哥特人变得‘聪明’了,面对漫山遍野而来、阵型散乱、士兵困顿的场面,他们完全无动于衷地只是紧守车阵,龟缩在防御圈后观察着,丝毫没有趁势出击的打算。
对于罗马人的‘狡诈’,他们已经深有体会,即便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真的,他们也不愿再拿最后的精锐骑兵去冒险,不过这却帮了罗马人的大忙。因为,事实上,当大军赶到战场后,在所有指挥官甚至包括皇帝瓦伦斯在内的努力下,罗马一方仍是花了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勉强将散得到处都是的军团重新收拢,排兵布阵。
如果这期间哥特人真的孤注一掷全军出击,仅凭屈指可数的那几个长途行军后依旧体能充沛的老牌军团,恐怕很难抵御哥特人的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世界上没有如果,哥特人的谨慎让帝国军队得以有足够的时间让士兵们恢复了体力,很快,一支记忆中的强悍精锐大军就重新精神焕发地出现在了哥特人面前,一股承载着罗马数百年常胜的雄浑气势冲天而起,给予哥特人深深的威压之感。
不过,当一些经验丰富的帝国老将在高处审视检阅了一番看似军威赫赫的大军之后,却不由同时内心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安,身经百战的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眼前的这支帝国军队的组成似乎太冗杂了!
各色各样的旗号,各种各样的语言、各种各样的人种,这支有着东罗马最精锐之名的大军简直就是一支鱼龙混杂的联合国军。不错这支大军中,有着从意大利本土招募、经过无数场战事磨砺而坚强不屈的骄傲的罗马重步兵鹰旗军团,有着来自多瑙河流域行省一直防御森林蛮族的野战军团,也有着拜占庭战力恐怖的重甲骑兵、弓骑兵和从阿拉伯人中征召的轻骑兵,更有着护卫君士坦丁堡和皇帝的禁卫骑兵团以及瓦良格卫队、禁卫盾弓军团,这其中每一支军团单独拿出来都是足以令帝国敌人闻风丧胆的无敌军团,但是这些军团平时都是分布在帝国的各个边境,从未一起并肩作战,指挥官之间甚至谈不上最基本的了解,而且,这些军团中充斥着大量的蛮族。
不错,雇佣兵的大量存在早已司空见惯,罗马公民意识、体魄的腐朽堕落、以及蛮族强悍和特长都让帝国不得不招募越来越多的蛮族加入军团以应付越来越强大的外敌,但现实的无奈选择并不意味着内心的接受和认可,在很多一直秉承着罗马传统的将领心目中,这些非我族类的蛮族永远也不可能比得上可以托付生死的同胞,尽管纯粹的由罗马人组成的军团已经消失了两百年,但很多血脉纯正的罗马人依旧固执地坚持着这一点,更何况,冲着优渥的报酬和待遇而来、野心勃勃的蛮族人本就不值得信赖。
而今天,却是关系着帝国存亡的关键一战,要和如此之多的心思难测的蛮族一起作战,不少纯正罗马血脉的将领都是暗暗警惕,出现临阵倒戈一击的情况在帝国的历史上并非是什么稀罕事啊。某种程度上来说,身边这些蛮族出身的同袍甚至比山头上的哥特叛军更加危险而致命。
“亲王阁下,请问我部是否稍作休整之后再行试探攻击?”离哥特人所占据的山顶不远处的一个高地上,一位留着花白胡子、脸上已是皱纹褶褶但却浑身披负重甲、两眼炯然生光的老将正凭高眺望着远处的哥特人防御阵地,在其怀中抱着的头盔侧面,赫然可以看到一个盾形周边绘饰着锯齿形条纹的图案。如果是熟知东罗马贵族家纹图谱的帝国官员看到,恐怕立刻就会惊呼出声:“伊比利亚亲王家徽!”
不错,眼前的这位老者正是东罗马帝国有着显赫家世的伊比利亚亲王巴库鲁斯,这位老亲王的家族同时延续着三个帝国古老的姓氏即昆图斯、普布利乌斯、维安努斯,可谓是贵族中的贵族,老亲王的封地在安条克附近的塔马克,因而一直生活在东帝国,先后已经服侍过两位东罗马皇帝,而现在的瓦伦斯已经是第三位,老亲王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文武兼备,一直是东部帝国宫廷的中流砥柱,深受皇帝的信任和倚重,此次决战,老亲王老当益壮主动请缨,瓦伦斯皇帝欣慰之余当即任命其为先锋指挥官。
请示完的罗马将领恭敬地站在后面,不敢有一丝烦躁地静静等待着老亲王的命令。
“不,让重装步兵军团休息,尽快恢复体力,轻骑兵立刻从两翼包抄上去,用骑射扫清山坡上的那些小弧形车阵后的防御力量,重骑兵直接从正面突击,以击溃正面弧形防御阵地为目标,突破后无须再向山顶进攻。”沉默了片刻,老亲王蓦地开口道,语气不容置喙。
尽管内心感觉不等步兵恢复状态就如此急切地单靠骑兵发起进攻并非最佳选择,不过这命令出自老亲王之口,就是借罗马将领一个胆子也不敢违背,于是立刻行了一记军礼,大声应道:“遵命!”而后转身大步离开去传递军令。而老亲王,依旧身形如松般挺立在高地上神情肃穆地眺望着即将血肉铺撒的战场。
“轰隆隆~~”传令的将领走下山坡没多久,只听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响起,山谷内,显得有些混乱的罗马军队中倏然分出三股烟尘径直向对面的哥特人阵地冲去。左右两翼,俱是轻甲控弦的骑射马队,而中央,则是清一色高俊战马、身负重甲的黑色铁骑!
尽管只有数千骑兵,但在眼界中如此狭小的区域内如潮而动依旧是声势骇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山坡上躲在单薄的车阵后面的那些哥特人都已是神情惶然,手足发颤。
“阿普杜勒萨哈~~”两翼的轻骑兵飞速逼近山坡,一声声阿拉伯语的大喝突然从骑群中传出,接着就只见那汹涌的骑兵倏然间就分成了无数小队,四散而去,如此复杂的地形上,这些阿拉伯的轻骑却是轻而易举地完成危险的进攻中队形变幻,没有出现任何伤亡,不禁让人感叹这些天生马背上的战士的恐怖骑术。
分散开来的轻骑犹如一群嗜血的鲨鱼,从山的两侧包围而上,待到哥特人的身影出现在射程之内,立刻毫不犹豫地张弓发箭,倾洒出了第一波箭雨。
嗡嗡嗡~~
乌云一般的箭雨呈仰角腾空而起,而后精准无误地飞至车阵上方方才笔直坠下,近乎垂直的覆盖式射击让哥特人无从招架,仅仅一波箭雨就彻底淹没了一处最靠近山脚的车阵。那密密麻麻插满了每一处空间的恐怖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山顶上,暴跳如雷的沙弗拉克斯咆哮着下令弓箭手反击,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哥特弓箭手们晕头转向地站到射击位置,举起弓朝着山下肆虐的轻骑开始了齐射。
嗖嗖嗖~~
占据着高处优势的哥特人的确拥有更远的射界,他们轻松地将箭雨洒得很远,然而,他们忽略了山风,雄劲的山风将原本密集射出的箭雨在半空中吹得七零八落,飘得到处都是,山脚下,发现了箭雨袭来的罗马轻骑们立刻呼哨一声,收起骑弓,如退潮的潮水哗哗地向后退去,转眼间就退出了箭雨的覆盖范围,几秒钟后,笃笃笃,天空中落下的箭雨尽数插在了空地上,除了溅起的一丝丝尘土,毫无收获。
而趁着箭雨的间隙,罗马轻骑兵们则狞笑着再次策马上前,张弓发箭向山坡上的哥特人倾洒出又一波箭雨,而当哥特人反击的箭雨袭来他们又如同滑腻的泥鳅一般退开,除了偶尔有几个倒霉鬼被流矢射翻之外,双方你来我往的箭雨互射中,罗马一方的损失微乎其微,而哥特人,却是在箭雨的洗礼下鬼哭狼嚎,伤亡惨重。不少小车阵内的哥特人都是抱头鼠窜,直接丢弃了阵地,逃亡山顶以躲避无处不在的刁钻利箭。
就在哥特人的两翼被迅捷如风的轻骑压制得没有脾气的同时,他们的正面防御阵地也同样是遭遇重创,原本是用来抵挡和迟滞步兵进攻的小车阵面对重甲铁骑的突击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罗马人的重骑兵方阵嚣张地如墙而进,但山坡上的哥特人却没有任何办法对付那些全身披甲甚至连战马都穿戴着马甲的骑兵,稀稀拉拉的弓箭和犀利的战斧对于身着双层甚至三层甲胄、内里还穿着柔韧丝质衣服、配备着坚固盾牌的骑士毫无威胁可言,而那些高健战马的骑士却可以如屠宰牲口般用马蹄将他们踩成肉泥亦或是用手中的骑枪、战剑将他们劈成刺翻砍倒,单薄的护甲在罗马人精良的装备武器面前犹如纸一样不堪一击瞬间就被撕裂。
血肉横飞中,哥特人惊恐地发现,战斗似乎正朝着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情势发展。罗马精锐军团的战斗力远超他们的想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