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惨烈鏖战结束,筋疲力尽的双方将士拖着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回到了各自的工事里,一转眼,不少士兵就直接怀抱着兵器沉沉睡去,呼噜打得震天响。
安奎拉却没有时间休息,趁着夜里休战的空闲,他必须充分了解各部的情况,包括补给、军备、伤亡等等,决定好明天的守御方略然后一一口授给那些军官知晓。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原本身体健壮的安奎拉竟显得有些形销骨立起来,可是除了竭尽全力坚持下去,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安奎拉也毫无扭转乾坤的办法。
“将军,一区的一座仓廪今天不幸被匈奴人发现付之一炬,损失的辎重和军粮暂时无法统计……”
“五区恐怕只能弃守了,这里地形相对单一,匈奴人完全凭借数量优势发起强攻,打消耗战对我军来说太奢侈了!”
“将军,你看,就是这里!八区的部队今天不仅击溃了当面试探进攻的匈奴人,还勇敢地组织了一次漂亮的反击,夺取了悬空木桥和一段羊马墙,他们居高临下用弩箭对临近进攻四区的匈奴人造成了巨大杀伤,现在这两个区暂时稳定住了防线!”
“将军,十区丢了,拉修斯百夫长的部队一个也没逃回来……”
隐秘的内堡指挥部里,安奎拉正努力打起精神,听着派出去的各部参谋官们依次有序地进行分区备述,听着一条条或好或坏的消息神情不由阴晴不定。
当所有人都说完,安奎拉立刻在脑子里快速将纷繁的消息简单过滤了一遍之后,结果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
太勉强了……四万余兵力,已经被他运用调度到了极致,再怎么节省轮换终究还是不能把一个人掰开成两半当两个人使用,乱战打了这么多天,原本的器械之利已经不复存在,投石机还有各处的笨重天蝎随着匈奴人破城和沿线阵地的失守都已经哑了火或者干脆在下令撤退时破坏掉了,少了这些杀人如麻装备的帮助,战斗自然又回归到了原始的短兵相接、人命相搏。
拼命?安奎拉毫无畏惧,即便他手上的这几个军团没有一个是军改中率先成军的老牌精锐,只要兵力足够,他依然有绝对的信心哪怕是边练边打也能吃定休屠的大军。但关键问题在于,他恰恰没有足够的兵力!
援军的希望称不上渺茫,但也不是指日可待,外墙被攻破的头几日安奎拉曾放了不少经过专门训练的军犬出去,那些军犬身上绑着的兜囊里装着求援的书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军犬将会分头跑到距要塞并不远的几个秘密情报站,这些情报站里都驻有人员,他们一旦接到军犬带来的消息,立刻就会亲自骑快马赶往后方求援。
战前,针对于这种军犬传信有过几次演练,可靠性和安全性都还是值得信任的,但安奎拉担心的是,就算收到了消息,日耳曼、高卢等后方行省的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因为紧急动员令早在奥卡率军南下协防希腊、马其顿之前就已下达,国内集结的后备军团优先选择支援的肯定是南线,而要塞这里也许会有所延误,这当然不能说是后方见死不救,但现实就是也许不等支援来到,要塞就沦陷敌手了。
猛地甩去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安奎拉强迫自己将仅存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不管援军什么时候到,他只能想法设法尽量让多一些将士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不知不觉间,天蒙蒙亮了,
倏然之间,一阵无比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在经历战火摧残后残破不堪的要塞上空,那号角声对于两军将士来说都太熟悉了,因为它预示着每一个死亡白昼的开始。
截至到目前,外墙直到河流对岸的内墙之间的区域都已经掌握在匈奴人手中,虽然有天然河道作为屏障,但坚固的内墙也并非还是固若金汤,几道连接的高空栈桥和水浅处的勾连内外的瓮城也被攻势迅猛的匈奴人抢在了手里,正是通过这些相对易攻的途径,兵力占优的匈奴人不仅频繁侵入内墙,而且还隐隐有将河心的四个小岛彼此隔绝了开来的打算。
于是,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东北方向的科布林要塞上,正处于穆哈维茨河与布格河支流交汇的终结点上的特殊位置事科布林要塞无法像另外三座要塞那样利用河水护城,虽然有低洼地和泥泞滩涂的包围使得进攻科布林要塞十分困难,但毫无疑问它仍然是四座要塞中的唯一薄弱环节。
匈奴人的目标就是不惜代价淹没科布林要塞!安奎拉自然不会让其轻易得逞,不仅将两个保持了较多战斗力的连队集中在了这里,而且还亲自率领卫队坐镇科布林要塞,以便激励全军士气。
“将军,你看,匈奴人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啊!”
站在要塞最高的平台上,安奎拉正眼神犀利地眺望着不远处纷涌而来的匈奴人,其实不用身旁副官的提醒,从他忽然皱起的眉头就知道他也看出了匈奴人的异常。
和昨天的不同方向同时发起猛攻有着天壤之别,今天匈奴人虽然出动的军队更多,但却没有一窝蜂地直接冲击,而是从多个方向上缓缓推进,队伍分散得很开,看上去似乎更像是袭扰。
“不能掉以轻心,下令各部严密戒备,尤其要重视那些单兵突进的匈奴人,我怀疑阴谋就在他们身上,你看,那些匈奴大部队都停在我军远程火力的射程之外,分明就是等着这些先头的散兵给他们创造出机会。”尽管暂时也没看出蹊跷,但安奎拉很冷静,他选择了静观其变。
“将军,就凭这些散兵就想动摇我军的防线,未免有些太不切实际吧?”参谋火速去传令,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异议。
“究竟是不是,看着不就知道了?”安奎拉随口回答了一句,转身便朝楼梯处走去,他要下到守卫第一线的堞墙那里去,从那里就近观察也许能发现什么端倪。
“咻!”
然而,安奎拉没有想到,当他刚迈步从密闭的塔楼内走出来的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劲风近乎贴着他的鼻子隔空擦过!他倒是没觉得有多惊险,但在他后面的亲卫还有参谋们却是吓得脸都绿了,赶紧举起盾牌冲上去牢牢将他护在了中间。
“让开!都让开!只不过是一支流矢而已,你们也都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兵了,这点小动静就让你们惊慌失措了?!”一下子被挡住了去路的诺顿就欲发火,可是就在他推开面前的一名举盾士兵的时候!
咻!又是一支冷箭从城下飞来!
这一次,安奎拉看的清清楚楚!那冷箭竟然穿过不远处两个士兵手中高举的盾牌缝隙,将手持长矛站在稍后位置的士兵的咽喉瞬间洞穿!一溜血线凌空飘洒,中箭的士兵哼都没哼一声,径直仰面倒在了地上。
“这是!”安奎拉不由一惊,以他的毒辣眼光自然可以分辨出刚刚的那一支冷箭绝非流矢,而是有的放矢,这么精准的箭术,心念急转的安奎拉猛地想到一件事,立时面色一变,蹬蹬蹬快步冲到堞墙边朝外望去,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左右的举盾掩护。
果然!那些游弋的散兵竟然都是匈奴人的神射手!那些头饰上还差着长翎的分明就是射雕手!
“原来是这样!”安奎拉一下子就明白了休屠的打算,匈奴军中神射手很多,休屠这是将神射手单独集中,然后让他们用犀利的箭术自由袭扰城上的守军,飘忽不定的他们不仅可以吸引守军大部分精力而且还可以起到迷惑视线的作用。
目光越过那些在城墙不远处乱窜的神射手看向更远的地方,那黑压压的匈奴大军,安奎拉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要应付这些神射手可要花费不小的工夫,全部驱逐很难做到,只能是尽量用弩箭予以狙杀,避免他们肆意挑动士兵们的神经紧张。
“给我立刻下令,所有在城墙上的士兵都尽量低下身,用盾牌掩护自己,只准用弩箭狙杀那些匈奴神射手!还有,城墙上不必留太多的士兵,轮换休息,匈奴人这是打算消耗我们的精力。”毫不在意形象的安奎拉直接蹲下,朝着身后的参谋官低吼道。
很快,命令悄然随着那些猫着腰走过的参谋官传遍城墙,多余的士兵们纷纷在军官的组织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城墙中间沿着墙壁一线开辟出的藏兵洞内休息,而留守的士兵则挑选弩机,开始与城下的匈奴神射手展开你来我往的生死狙击战。
正如安奎拉所料,那些神射手在城下到处乱窜,反复尝试转移守军的注意力,可惜始终未能如愿,于是,奸计再次破产的休屠不得不身先士卒,率领大军多次向城墙猛扑,这下子那些一直徒劳无功的神射手反倒从旁起了很大作用,让防守变得很困难,一些缺少堞墙防护的区域多次被匈奴人攀了上来,兵力不足的安奎拉不惜亲自率领卫队上去堵缺口才瓦解了险情。
最后一次进攻,安奎拉竟然在乱军之中与同样冲锋陷阵在前的休屠相遇,两军统帅虽然只是遥遥对视了一眼,却无形之间让原本就异常惨烈的战斗激烈度再次提升了几分!
幸运的是,最终休屠还是没有得逞,引军退去。
夕阳残会照射在城墙上,在尸体和血迹留下斑驳诡异的光影,安奎拉长舒了一口气,为又熬过了一天而感到庆幸。
然而,安奎拉绝不会想到,正是这平凡的一天,将是噩梦最后的终结,因为当夜,回到营地的休屠收到了来自王部的消息,王部被攻破的噩耗让休屠如遭雷击,气血攻心之下当场晕了过去,失去统帅的匈奴大军只得撤退。(未完待续)